“下麵。”黑衣小姑娘朝邵舫揚了揚頭,又說,“或者上麵。”
邵舫聽得更茫然了。
他眨了眨眼,又抬起頭,看了看屋頂。
……這公館目前開放的一共就兩層,往上能去哪兒?上天?
不過從外麵看,倒是應該還有個地方不大的三層小閣樓……她是要去那裏嗎?
邵舫想著想著,就低下頭,問她:“你找到去三層的路了——誒!?”
話說到一半,他就看到這黑衣小姑娘在這一眨眼間就已經下了長長的樓梯,在往一樓右邊走了。
“你怎麼那麼快啊你!?”邵舫喊道,“你他媽是會瞬移嗎!等等!?!”
他一邊喊著一邊往下跑,柳煦原本也被這小姑娘說得茫然,正仰著頭尋思這兒哪兒還有上麵,低頭一聽邵舫這大唿小叫的,再一看,就見那黑衣小姑娘竟然已經瞬移到了那邊。
柳煦也莫名跟著心裏一緊,連忙慌慌張張地拉上沈安行,也跟著跑下了長樓梯,大叫著喊:“等會兒!?!”
韓骨埃站在樓梯扶手邊上,托著腮看著這一隊大唿小叫,輕輕一笑,又打了個哈欠。
他一轉身,消失在了原地,哪兒都瞧不見身影了。
黑衣小姑娘來到一樓右側走廊前。在她麵前,有一道雕刻豪華的木門。打開這道木門後,他們才能走進走廊。
邵舫追了上來,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道:“我說,你別這麼莽啊,現在……”
邵舫話說到一半,黑衣小姑娘就伸手推開了門。
隨著吱呀一聲,右側的長走廊就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然後,一對渾身是血的人影出現在了走廊深處。
那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在餐桌上死狀淒慘一動不動的兩個渾身都被釘滿釘子的小孩。此時此刻,他們就手牽著手,瞪著一雙血紅的眼,咧著嘴笑著看向他們。
但和剛剛餐桌上他們所看到的不同,這次兩個小孩腳上空空,正懸浮在空中——看樣子,這是兩個鬼。
而餐桌上的,是兩個貨真價實的死人。
邵舫:“……”
跟上來的柳煦:“……”
兩個小孩看著他們,嘴角咧開的幅度越來越大,漸漸地,就有鮮血從他們嘴裏淌了出來,笑聲也從走廊深處裏幽幽地傳了過來。
邵舫立刻伸出手,幹脆利落地一把就把小姑娘剛打開的門給關上了。
哐當一聲巨響,門框都被他的大力震得抖了三抖。
黑衣小姑娘側了側頭,看向了他。
空氣裏短暫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怎麼了。”黑衣小姑娘問他,“你不是老參與者了嗎,不該早習慣這種場麵了嗎。”
“習慣跟作死是兩迴事!”
邵舫轉頭瞪著眼,壓低聲音朝她喊道:“都叫你不要莽了啊!現在線索都齊了,接下來就是想辦法解決事情,這種時候那破玩意兒遍地都是啊你個傻子!!一個不小心你脖子上的東西就會離開你啊!!你懂不懂!?”
“懂啊。”黑衣小姑娘聲音涼涼道,“我可比你懂這些。”
邵舫:“?”
邵舫一怔,沒反應過來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黑衣小姑娘轉過頭,趁著他怔愣的間隙,又一把拉開了門——明明邵舫還死勁兒壓著門,她一個女孩子卻偏偏力氣大得離譜,輕而易舉地就把門又一次拉開了。
這對渾身都是釘子的小孩一下子從走廊深處瞬移到了門口來。黑衣小姑娘一開門,邵舫就和他們貼了個臉對臉。
邵舫:“……”
“殺了她。”
小孩朝他伸出手,一邊笑著,一邊聲音顫抖地對他說——
“殺了她……殺了她。”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小孩一邊說著一邊咯咯笑著,伸手去抓他的衣服,也朝黑衣小姑娘伸出了手。
邵舫簡直被嚇到窒息,他倒吸一口涼氣,剛要趕緊把門關上時,黑衣小姑娘就突然在他身前輕輕咳嗽了一聲。
然後,這對小孩的動作突然一頓。
緊接著,很不可思議的一幕就發生了。
邵舫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漸漸從滿臉的瘋狂笑意,變成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能出現的東西一般難以置信又恐懼害怕。
然後,他們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向黑衣小姑娘,又往後退了幾步,最後表情扭曲又歇斯底裏地尖叫了一聲,原地散成了黑煙。
邵舫:“……”
柳煦:“……”
沈安行嘴角抽了抽,看向站在最前麵的黑衣小姑娘。
黑煙在空氣裏飄飄蕩蕩,很快就散了個幹淨。
黑衣小姑娘對著一片空空蕩蕩沉默了一會兒後,才迴過頭,對其他人說:“好像不在了,走吧。”
其他人:“…………”
所有人都沉默了,眼前的現實太匪夷所思,他們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
隻有見過太多大風大浪的沈安行輕輕皺著眉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黑衣小姑娘已經轉身要走了。一聽這話,她就迴過了頭,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
她說。
說完這話,她就抬起腳,走進了走廊裏。
她徑直走到了走廊正中央的房間麵前——這間房間,就是他們之前進不去的那間從裏麵掛了防盜鏈的兒童臥室。
黑衣小姑娘伸手擰住門把,輕輕一推,就推開了這道門。
邵舫一怔:“能打開了?”
“看來是的。”柳煦在他身後道,“剛剛那兩個小孩不是散成煙兒了嗎。可能是因為他們消失了,鎖才能打開了吧。剛剛在餐桌上那女人不是也說了嗎,說可能是那兩個小孩在惡作劇。”
黑衣小姑娘推開門,走了進去。
幾人跟在她後麵,一同進了房間裏。
邵舫又迴頭道:“那之前我們還搜過這個公館,不是還鎖了一大半的房間嗎,而且所有參與者都開不了房間。這算怎麼迴事,他們倆能同時鎖這麼多?難不成會分身?”
黑衣小姑娘迴頭看了他一眼:“你跟一個鬼糾結這些?”
邵舫:“……”
“那可是鬼,別說把房子上鎖了,如果有能力,把你們全殺了都不算事兒。”
黑衣小姑娘一邊說著,一邊把門關上了,又走進房間裏,說:“行了,現在就別說這些用不著的了。”
“用不著的……”柳煦有些無語,又因為對方的身份,有些不敢太過逾越地小心翼翼道,“現在在說的不是那兩個小孩的事情嗎……”
“對啊。”黑衣小姑娘迴頭看了他一眼,滿臉正直道,“不是很用不著嗎。”
柳煦:“……”
——哪裏用不著啊,這不是一個參與者的本分嗎!
柳煦抽了抽嘴角,心道她可真是夠“仗勢欺人”。
他們所在的這個臥室是那兩個小孩兒的臥室,是一間兒童房,房間很大,配色也很夢幻,有兩張床兩張桌子,中間一張大地毯,地上亂七八糟的全是玩具和布偶,挨著牆放了兩排置物櫃。
和書房裏一樣,房間裏有扇很大的落地窗,但同樣被巨大的木板歪歪扭扭地全釘上了,隻有一盞燈懸在天花板上照亮這裏。
黑衣小姑娘關上門,走進了房間裏,然後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在這裏歇一會兒吧。”
她說。
其他三人:“……”
小姑娘往前傾了傾身,手一托腮,見他們仨齊齊站在原地看著她無語凝噎,就又補了句:“隨意點。”
“……”
邵舫最終還是沒忍住,道:“不是,就算你這麼說,誰能在地獄隨意點……”
“著急也沒用,再說也用不著著急,叫你隨意點你就隨意點。”小姑娘說,“話說迴來,你們都是因為什麼進來的?”
柳煦聽了這話,倒也不猶豫更不含糊,直接脫口而出:“因為愛情。”
沈安行:“……”
很奇妙,小姑娘對這聽起來簡直就是在胡鬧的答案接受性十分良好。她好像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答案似的,點了點頭,又轉頭看向邵舫。
柳煦和沈安行也轉頭看向了他。
邵舫在所有人的視線裏沉默了好長時間,他突然覺得這氣氛有點詭異。
小姑娘目光如炬地盯著他。站在這種目光裏,邵舫莫名有一種自己正在接受審判的錯覺。
他抽了抽嘴角。
事實上這種問題,他隻要隨便搪塞一句過去就行了。反正他跟這小姑娘第一次見麵,也沒什麼過命的交情,認識的時間往長了說連半天都沒有,甚至都沒必要說實話。
所以事實上,他其實隨便編個理由就行,比如“偷東西了”或者“騙人錢了”。
邵舫確實是這麼想的,但編好的謊話到了嘴邊,骨子裏卻有一股很沒來由的本能拚了死命攔著他不讓他往外說。
他總有一種預感。如果在這裏說了謊,那他會後悔一輩子。
站在小姑娘審判人似的目光裏,邵舫的這種感覺愈發強烈。
他沉默了好久,內心裏也猶豫了很久。
最終,他垂了垂眸,看向地上的一個黃鴨子玩偶。
“我有個妹妹。”他輕輕說,“有血緣關係,是我表妹……親戚家的。”
“我外婆家是鄉下的,她家裏父母跟外婆在一起住,我小時候父母忙,也住在外婆家,在那個鄉下上學,所以就跟她一起長大了。”
“……我們小時候很瘋,什麼都玩過。一二年級的時候,下完雨就出去甩泥巴玩,把家裏人氣得半死。那裏有個大下坡,有次下完雪,我就從家裏偷偷拿了塊板子出來,領著她去那兒瘋了一天。”
“後來板子摔兩半了,我才領著她迴家。”
邵舫一邊說著,一邊抿了抿嘴。似乎是想到了當年的事,他眼裏忽然泛起了幾分落寞。
他說:“上初中的時候,我爸我媽把我接走去市裏上學了,說是鄉下教育不行。”
“後來,我隔兩三個月就會去看她一次,她看起來也還行。那個鄉下沒有高中,所以上完初中以後,她就去另一個市了。她比我小一歲,所以她上高中那年,我都高二了。”
“高中大家都很忙,我那年見她見得很少,一年裏……大概也就三四次吧。”
邵舫說:“我學校是個重點高中,高二下半年開始就很忙了,高三整個全封閉,手機也上交了,我跟外界斷了聯係,一整年都沒見過她。”
“高二那年的暑假隻放了一個來月。最後的最後,我領著她出去玩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她。”
邵舫說。
他記起高考結束後,他興衝衝地給自己表舅打了電話,問她在哪,說自己明天要過去找她玩。
但他第二天過去,卻被他們領到了墳地裏,站在了石頭墓碑跟前。
墓碑上刻著她的姓名。
那天風不大,很熱,但邵舫卻覺得冷得快死了。
“她死了。”
邵舫說:“是自殺。”
“說是有天在學校上晚自習的時候,突然就站起來衝到了窗邊去,拉開窗戶就跳下去了……一點兒沒猶豫。”
“……誰都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