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氣抖冷。
氣得是心,抖得是身,冷得是目。
明明已經(jīng)給啃成這模樣了,還寒著臉一副冰清玉潔高雅出塵的模樣,楚棲的目光落在他破裂的嘴角,腦子裏翻來覆去全是昨夜淩亂而綺麗的畫麵。
他嘴唇抿了一下舌尖,細(xì)白的手伸過去,不顧神君的怒目而視,將他頰邊的長發(fā)拂到耳後,露出俊美無雙的容顏。
“別生我氣嘛。”他的手停在神君麵上,指尖依依不舍,像是在欣賞一件上了新釉的瓷器:“你餓不餓,想吃什麼,我給你買來。”
“不必。”
“你是不是都吃仙果,飲玉露的?”
“……”
“跟著我是有些委屈你了。”楚棲終於說了一句飽含自知之明的話。神君開始胃疼,他何時跟著這壞東西了?分明是被強(qiáng)擄來的。
楚棲轉(zhuǎn)身去拿與山洞格格不入的精致瓷杯倒了水,端過來遞給司方易,一臉良心發(fā)現(xiàn)了的模樣:“我看你嗓子都啞了,這雖然不是什麼瓊漿玉液,但解渴的用處還是有的。”
神君昨夜被輕薄了一宿,滴水未進(jìn),嗓子確有不適,但他一點(diǎn)都不想用楚棲的杯子,遂扭頭閉眼。
臉頰被輕輕戳了戳,那少年嗓音軟軟,竟有撒嬌之意:“我馬上就要出去了,可能要一兩個時辰才迴來,你不喝的話,待會兒渴了怎麼辦?”
神君終於掀睫看他,少年眼珠清潤剔透,兩邊嘴角同時上揚(yáng),是認(rèn)真討好的模樣。
隻要楚棲離開,不時刻在身邊盯著他補(bǔ)靈符,兩個時辰,足夠他衝破禁錮逃脫了。
為了讓這壞東西趕緊離開,神君垂眸,就著他的手飲了水。
壞東西果真高興起來,耐心喂他喝光,又問:“還要麼?”
“不了。”神君淡淡道:“你有事就去忙吧。”
“好。”楚棲站起來去拿自己的鬥篷,他一邊係在身上,一邊隨口道:“你大概會睡上三個時辰,不過不用擔(dān)心,我會把洞口堵住,不會有野獸進(jìn)來的。”
神君沒反應(yīng)過來:“……睡?”
“剛才的符水呀。”楚棲扭臉看他,解釋道:“普通迷藥怕對你無效,我專門給你調(diào)配的。”
他說罷,低頭又摸出一個靈符,抬眼道:“為了以防萬一,在你睡著之前,還得再打兩道這個進(jìn)去,不過你剛服了符水,再打這個可能有點(diǎn)疼。”
神君嘴唇抖動,神色愣怔。
他眼睜睜看著那壞東西邁步走來,安撫般開口:“忍一下吧。”
掌心幹淨(jìng)利落地朝他拍過來,兩種功效不同的靈符在體內(nèi)撕咬,一陣刀攪般的疼,神君臉色發(fā)白,眼中怒意氤氳,卻終究在符籙的作用下,徹底失去意識。
楚棲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他的身體。
他將人放平在地上,細(xì)心拿衣服給他搭在身上,又小心翼翼地蓋住了那張舉世無雙的臉。
為了防止神君在昏迷中窒息而死,還取來兩隻茶壺,裏頭插了兩根細(xì)長的棍兒,把蓋臉的衣服給撐了起來。
這下子,大寶貝就徹底藏起來了。
楚棲放下心,起身出去抱來石頭堵住山洞,戴好紗帽,飛速地跑下了山。
自古以來,皮·肉生意便經(jīng)久不衰,以繁華著稱的鄴陽城內(nèi),自然也少不了秦樓楚館,這兩處開的一南一北,均有出賣色相之人,但這種地方一般魚龍混雜,有賣身的,也有賣藝的,都是你情我願,錢貨兩清的買賣。
至少,明麵上是這樣的。
他對龍陽之事並無好奇,雖然他嘴上說的輕浮,卻也不過是因?yàn)楹阱伇车膼盒模瑔渭優(yōu)榱苏D心罷了。一開始要瀆神,也隻是想著要把他踩在腳下狠狠欺負(fù)一迴,最好能讓他跪在自己麵前,給自己磕上一百二十個響頭,喊上一百二十聲爺爺,讓那些狂熱的信徒都看清楚,他是如何將尊貴的神明拉下泥濘,是如何將他們的信仰揉個粉碎的。
可從真正見到那張臉開始,楚棲的心思卻忽然變了。
他甚至覺得,神明的確是不可以被常人褻瀆的,若有人膽敢對他產(chǎn)生妄想,他大抵也要如那些信徒一般恨不得生食其肉。
這樣的想法一冒出來,便陡然像是生了根。
楚棲行事沒什麼邏輯,他隻知道,想要的東西就去爭取。既然不允許旁人妄想,最好的方法當(dāng)然是抓起來據(jù)為己有。
書到用時方恨少,如今人是到手了,楚棲卻發(fā)現(xiàn)這方麵知識實(shí)在是欠缺。那舉世無雙的珍寶就在身邊,楚棲當(dāng)然不允許自己不學(xué)無術(shù),這便帶著求知欲來了楚館。
這裏倒是布置的相當(dāng)清雅,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甜香,來往的俊俏公子各不相同,有花枝招展豔光四射的,也有俊秀可人清雅脫俗的,隻是無一例外,說起話來輕聲細(xì)語,十分溫柔。
過於溫順倒很難讓人產(chǎn)生遐想,不如神君剛烈冷酷來的夠勁兒,楚棲拒絕了幾個上前來招唿的美人,隨手拿了本兒三十八式看了一眼,這一眼,就再也放不下了。
他第一次知道,這龍陽之間,竟還分入與納。
楚棲心念閃動,腦中千絲萬縷織成曼妙之境,其中主角,赫然便是司方神君。
妙啊。
當(dāng)真是妙極。
他看的嘖嘖稱奇,直到聽到一聲陰鬱的嗓音傳來:“丁公子呢?”
楚棲還未抬眼,身體便已經(jīng)提前做出了反應(yīng),他後退兩步,直接避到了屏風(fēng)後麵,抬眼去看,果是楚彥。
他給自己換了個發(fā)型,一邊長發(fā)完全落了下來,恰好擋住了被咬掉的耳朵,隻是或許是因?yàn)樽兂蓺埣苍馊顺靶Γ麄人的氣質(zhì)陰沉了好幾個度。
這楚彥,竟好龍陽。
楚棲意外地望著對方,忽覺頭皮發(fā)緊,他立刻警惕地抬眼去看,隻見楚彥身邊一個帶劍的男人冷冷朝自己看了過來。
聽說楚彥耳朵掉了之後,花費(fèi)重金給自己找了一個高手,原來是真的。
楚棲垂下睫毛,又往後躲了躲。
他被放養(yǎng)這麼多年,相當(dāng)懂得避強(qiáng)擊弱,該服的軟從不硬碰硬。
如果今日隻有楚冀一個人在這裏,他定是要趁機(jī)取他狗命的,但既然他有了保鏢,那就不好下手了。
楚棲思索片刻,再次後退,識趣地準(zhǔn)備離開。
一路退到了後院,準(zhǔn)備找人問路從後門離開,卻忽然聽到後方傳來動靜,楚棲當(dāng)即往前縱身一滾,順手抽出袖中短劍,起身時憑氣息判斷對方脖頸位置,狠狠劃了過去。
他招式雖無花樣,卻狠辣刁鑽,硬生生將對方逼得後退了一步,楚棲握著短劍橫在麵前,紗帽已經(jīng)在剛在滾動間跌落,他眼神如狼似虎,直勾勾盯著麵前的灰衣劍客。
那劍客也未曾想到這單薄的少年竟有如此精準(zhǔn)的預(yù)判與狠辣的心性,他心有餘悸地抹了抹發(fā)涼的脖頸,那裏隱隱有點(diǎn)破皮,剛才他要再往前一點(diǎn),就難逃一死。
“你……”他看著楚棲,神色遲疑:“七殿下?”
楚棲欺身而上。
既然被認(rèn)出來,當(dāng)然是能殺便殺,否則被楚彥發(fā)現(xiàn)他墜崖沒死,肯定又要生出波折。
他攻擊過□□速淩厲,劍客看的暗暗心驚,除了邊守邊退竟毫無辦法,因?yàn)槌䲢b攻不守,卻招招致命,這個時候,若想反攻當(dāng)然也不是不可,但隻會有兩種結(jié)果。
一,楚棲受傷,他死。
二,兩個人一起死。
難以置信,這樣亡命之徒般的進(jìn)攻方式,竟然會出現(xiàn)在一位皇子身上。
“七殿下,我無惡意。”
劍客連連後退,拿長劍格擋,道:“隻是四殿下最近有些疑神疑鬼,我見你可疑,所以上來一探。”
楚棲一言不發(fā),神色狠厲,隻管盡全力取他性命,劍客躍至一個水缸後麵,驀然一挑缸蓋朝他砸來,楚棲不得不旋身後退,不甘心地盯著他項(xiàng)上人頭。
終於拉開距離,那劍客道:“陛下派人去了崖下尋你屍首,無果,但國師說你尚且活著,他心中時常掛念,希望你早日迴宮。”
楚棲還是不語。
他當(dāng)然會迴宮,等他長了本事,將神君馴服,定會帶去給那老皇帝看個清楚,他是如何在他麵前褻瀆他的神明。
那老狗打了他一百鞭刑,皮開肉爛,他也定要一鞭一鞭的全還迴去。
還有母妃的仇,萬民之書,刮臉之恨,他全都要報(bào)!
劍客氣喘籲籲,還要說些什麼,忽聞一側(cè)的房屋內(nèi)衝出來了一個未著寸縷的人,他臉色慌亂:“死人了,死,死人了……”
劍客一愣,那男子臉色驚恐:“做著做著,他,他就死了……不,不動了,不是我殺的,不是我!”
楚棲眉頭一皺:“你是納是入?”
劍客:“???”
這時候怎麼問這種問題?
那男子也懵了,下意識道:“我,我是納。”
納的活著,入的死了。
楚棲忽然踢起缸蓋,劍客視線被擋,一劍劈開,待到眼前清明,便發(fā)覺他不見了蹤影。
楚棲竄出了楚館,一路順著小巷子狂奔,翻了幾堵牆,確定走正常路的人絕對追不到自己,才慢了下來。
他站在河邊,愣愣取出那本三十八式,又看了一遍。
納的活著,入的死了。
入的,死了。
司方神君醒來的時候,楚棲已經(jīng)迴來了,山洞裏新添置了幾件衣服和一雙碗筷,還有若幹零嘴兒與食物。
少年坐在他身邊,默默看著他,長長的睫毛低低垂著,看上去安靜而乖順。
但神君再也不會信他了。
他依舊無法動彈,隻是冷冷看著楚棲,帶著點(diǎn)旁觀的薄涼,瞧他又打什麼主意。
楚棲彎腰把他扶了起來,聲音糯糯:“吃點(diǎn)東西麼?”
“不。”神君拒絕,他再也不會接受楚棲的半點(diǎn)示好了,這壞東西的心就是爛的,凡蜜糖舉必藏刀。
楚棲幽幽地望著他。
司方易被他看的頭皮發(fā)麻,擰眉躲了片刻,仍覺如芒在背,便冷聲喝道:“看什麼?”
楚棲低頭,輕輕捧起了他的手,與他五指相對。
神君的手比他大了一圈兒,並長出一個指節(jié),指頭圓潤,白裏透粉,十分漂亮。
楚棲盯著看了會兒,忽然一張嘴——
神君瞪他。
楚棲含著他的手指與他對視。
片刻鬆口,探舌舔了舔。
像隻討擼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