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過後,公司裏的同事都在蠢蠢欲動。
畢竟國慶節要到了, 一個小長假, 不少人在計劃出遊。
有討論出國的, 也有討論到秦州周邊旅遊的, 最後話題都拐到了討論“人這麼多怎麼玩”這個話題上。
一直到下午還有人在時不時地蹦出來兩句相關的話題, 薄暮雨盯著電腦屏幕,腦子裏都是《戰神》的整體架構。
北齊武成帝高湛駕崩後,其子高瑋完全掌握政權, 心性也在此徹底顯露。根據正史記載, 這時的北齊政權已然腐朽不堪, 高瑋的荒淫無道更是加速了北齊的滅亡。
那麼,她要稍微改編一下高瑋的事跡,還是照著正史所記載的來寫呢。
或許可以試著做一些創新, 隻要史實不變就好,在史實底下的故事,自然是不為人知的。
薄暮雨眉頭緊了緊, 靈巧的手指開始在鍵盤上敲打起來。
剛進入狀態沒多久就聽見有同事喊了她一聲:“薄編劇,蘇總叫你上去。”
“我知道了,馬上上去。”
薄暮雨打著字, 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才停下來皺著眉看自己剛寫好的部分。
還是先看看學姐叫自己幹什麼吧。
她喝了點水潤了潤嗓子, 起身去找蘇漫。
敲門聲剛響, 助理過去蘇漫身邊:“蘇總……”
蘇漫立刻從文件堆裏抬起頭來, “快讓她進來。”
助理把薄暮雨迎進來, 端了杯咖啡過來,然後蘇漫讓她先出去,並示意薄暮雨坐下。
“蘇總,有事麼?”
“一定要有事麼?沒事就不能找你上來了?”蘇漫看起來心情很好,平時很少這樣開玩笑說話。
“不是,我隻是問問。”薄暮雨搖了搖頭。
“好了,我逗你的。”蘇漫輕輕地笑,“叫你來是有事情要告訴你,很重要的事情。”
“你說。”
蘇漫的手指在桌麵的文件上敲了幾下,沉吟後說道:“是這樣的,國慶假期過後有一個國內編劇的聚會,是我爸的朋友組織的。這個聚會有很多知名編劇都會在場,我們公司也要一位編劇參加。”
薄暮雨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再一抬眼,見蘇漫含笑看著自己。
“蘇總,你是想讓我去?”
蘇漫點頭:“沒錯,我希望你參加,有問題麼?”
薄暮雨眉頭一緊,沉默下來。
宏盛編劇不少,已經成名的暫且不提,比薄暮雨進來早卻遲遲不得重用的編劇大有人在。她不過是剛剛進公司,先是有了些跟蘇漫相熟的流言,之後正在創作的劇本又被定為明年投拍的項目,這次的編劇聚會倘若再參加,恐怕她就會被其餘同事排擠。
蘇漫感覺到她的猶豫,出言分析道:“這個聚會對你未來的發展肯定是有幫助的,對你有好處,就是對公司後期的項目有好處。其它的東西你不用多考慮,能力跟流言蜚語本來就是共生的,假若你的力量足夠強大,自然會有徹底攻破流言蜚語的一天。”
薄暮雨的雙手不自覺地捏住了椅子的扶手,在蘇漫期許的眼神下,她點了頭:“好,我參加。”
“很好。”蘇漫輕淺地笑了,“還有一件事,因為聚會上大多是前輩,所以這次我會跟你同去。有問題麼?”
薄暮雨應道:“沒問題。”
蘇漫點頭:“那好,國慶收假迴來以後就出發,大概需要一個周的時間。還有,記得收拾好行李,淩州那邊的溫度比秦州要低,十月也快到了,一定要注意保暖。”
薄暮雨一一答應下來,蘇漫便讓她迴去工作了。
晚上吃飯時,薄暮雨隻顧埋頭吃自己的,看起來好像在想什麼事情。
葉夏嵐用手肘碰了碰薄明良的手,小聲道:“爸爸,你看她……”
薄明良順著妻子的眼神看過去。
薄暮雨平時雖然也悶,但是跟爸媽在一起的時候會豎起耳朵來聽爸媽聊天的,然後時不時地迴答一兩句。今天這樣子明顯出神了,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睛久久都不眨一下,隻顧著扒碗裏的飯吃。
“咳……”
薄明良咳嗽一聲,薄暮雨好像被打斷了思路,終於不隻是吃飯了,夾了點青菜來吃。
薄明良忍不住問道:“小雨,你怎麼吃飯心不在焉的?工作上出事了麼?”
薄暮雨眨了一下眼睛抬頭,“沒有。”
薄明良和葉夏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懷疑。
兩夫妻正想再問,薄暮雨卻補充道:“爸,媽,國慶假期以後我要去淩州出一趟差,要一個周左右的時間。”
葉夏嵐笑說:“就這件事啊,去就去唄,我還以為什麼事情呢,吃飯都走神。”
薄暮雨默默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唇,她在想的當然不是出差的事情,聽過蘇漫的話以後她就不在意這些事了。
她在想的是要接著去跟江塵音住的事情,要怎麼開口呢?江塵音已經同意自己再過去了,就是爸媽這邊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好一點。
不過,跟江塵音一起住的頭已經開了,那麼要繼續的話,難度應該沒有開頭要大。
這麼一想,薄暮雨澄澈的目光便投了過去,“爸,媽。”
“嗯?說。”葉夏嵐吃著飯應她。
她放下筷子,先看了看薄明良,再看向葉夏嵐,“我想繼續跟音姨住。”
“什麼?”葉夏嵐也放下了碗筷,“為什麼?”
薄暮雨組織了一下說辭,不緊不慢地說:“因為你們出去玩的那段時間我覺得我獨立了很多,很多東西也不用像在家裏一樣讓你們操心。這種生活方式我覺得挺好的,所以我還想再跟音姨住。”
這些話可沒有一點不真實了,她記得上次江塵音說的,哄爸媽出去旅遊那個方式不好,所以這次她說了老實話。
她確實跟江塵音住在一起比跟爸媽住在一起要獨立得多,她也還想跟江塵音一起住。隻不過,想跟江塵音在一起這個想法是大於想獨立的欲望的。
葉夏嵐聽完,咬著筷子喃喃地說:“你這麼說,好像也沒錯。”
薄明良的讚同要更明顯一點:“小雨二十二歲了,學著獨立沒什麼不好的,就算現在不急,以後也是要的。”
這話說得,像是薄暮雨馬上要嫁人了一樣。
葉夏嵐白了丈夫一眼,不過想了想,這也確實是這麼個理。女兒從小到大都在自己跟丈夫身邊成長,該寵的一定要寵,但到了年紀,還是需要具備獨立的能力的。
可以不徹底獨立,但必須有這個能力,先從衣食住行開始是可以的。
她拿起筷子繼續吃飯,扒了兩口以後,在桌子底下用腿碰了碰薄暮雨的腿,“這麼著急跟我說,你問過江老師了麼?她怎麼說的?”
薄暮雨答應得很快:“我迴家住那天她跟我說過,過完生日可以再過去。”
葉夏嵐點了點頭,“那等你出差迴來以後把她叫過來吃飯吧,不能白替我們看女兒了。”
其實不光是薄暮雨所說的這個原因而已,葉夏嵐也想著,把自己女兒放在江塵音身邊,正好可以觀察一下江塵音有沒有想要找個人陪的傾向。
葉夏嵐心裏歎了聲氣,急不來急不來,急了容易好心辦壞事。
薄暮雨吃飽飯迴到房間,第一件事就是給江塵音打電話。
那邊一接通,還沒等江塵音說話,薄暮雨就低低地笑了一聲。
江塵音疑惑,陪著她輕笑:“怎麼了?有什麼好事要跟我分享麼?”
薄暮雨沒打算賣關子,直白地告訴她:“我爸媽同意我過去跟你住了,而且這次是沒有期限的。我又可以跟你一起吃早餐,一起上下班,一起睡覺,一起……”
“好了好了。”江塵音忍不住笑起來,“我知道了,什麼都一起,好了吧?”
薄暮雨還是笑,笑得眼睛都瞇起來,整個人都趴到床上去。
沒有期限。
這四個字她隻是想想就覺得很開心,她已經長大了啊,都二十二歲了,但還是可以跟音姨一起做這麼多的事情,跟小時候一樣。
還有沒有更多的事情可以一起做的?一定有的。
她忽然不滿足於現在了。
但是還有好長時間呢,不要緊,她一定可以發現新的,可以兩個人一起做的事情。
等她的笑聲漸漸收起,江塵音還在電話那頭陪著她。
她想起來今天蘇漫說的事情,坐起身道:“對了,音姨,國慶假期過後我要去淩州出差,有一個編劇的聚會要參加。”
她聽見電話那邊好像有杯子的碰撞聲,然後才是江塵音對她笑說:“那很好,對你的事業有幫助,記得不要開小差,多請教前輩。”
“嗯。”薄暮雨頓了頓,問道:“音姨,你在忙麼?”
“沒有,我在家裏。不過我大嫂過來了,我在給她煮咖啡。”
薄暮雨抿了抿唇,壓下心裏還想跟江塵音說話的強烈欲望,輕聲說道:“那你先去陪大姨說話吧,咖啡涼了就不好喝了。”
江塵音還是溫聲笑笑,語氣更柔和了,“好,早點睡覺,國慶假期好好陪陪你爸媽。”
杯子裏的咖啡散發出濃鬱的香氣,江塵音把它端到許梓君麵前,跟著坐了下來。
許梓君笑看她:“今晚你大哥出去應酬,我想著沒什麼事,就過來找你說說話。”
江塵音半真半假地說了江英縱一句:“大哥應酬真多。”
“倒沒那麼嚴重,他還是顧家的。”
江塵音不置可否,隻微揚著唇喝了一口自己杯子裏的水。
許梓君想起她剛才背對著這邊接電話時的語氣,問道:“剛才那是小雨的電話?”
“嗯。”江塵音想到薄暮雨剛才的笑聲,眼底的笑意浮起來,“她說過了國慶節假期就要去出差,出差迴來以後繼續過來跟我住。”
“這孩子,真的是從小到大都喜歡跟你在一起。你不在國內那幾年,她偶爾去老爺子那邊一趟,那雙眼睛直盯著我們,就像會說話似的要問我們你什麼時候迴來……”
許梓君說著說著,話裏漸漸多了點愛憐。
江塵音歎了聲氣:“是我對不起她,但是有些事情,怎麼也不好讓孩子知道。”
許梓君一下子緊張起來,家裏人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可以跟江塵音聊起舊事,現在無意中談起,這可怎麼是好?
她仔細地觀察了一下江塵音的表情,隻見江塵音手握著杯子,神色平靜,眸中有些愧疚。
應該沒什麼事,隻是想到薄暮雨而已。
她鬆了口氣,趕緊扯開話題:“好了,都過去了,不說這些。話說迴來,上次老爺子對小雨跟亦軒有想法,後來有沒有再提起?”
江塵音歎道:“有是有,不過我盡量打消他的念頭了,兩個孩子都還小,這種事不著急。”
“對啊,我就是這個意思。”許梓君拿起小勺子攪動咖啡,“不過對小雨跟亦軒,我確實也是沒什麼意見,亦軒都快十九歲了,跟小雨就相差那麼三歲。小雨也算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哪能不知道她懂事聽話……”
江塵音聽著許梓君在旁邊笑盈盈地誇讚薄暮雨,心裏一時恍惚起來。
她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孩子有一天會疏遠自己,但事實是,薄暮雨在將來一定會遇見一個彼此傾心的人,也就是她曾在薄暮雨童年時說過的,比她還要好的人。
這個孩子即便從小到大都喜歡黏著自己,但終有一天不會再這樣依賴自己。
江塵音忽然覺得心裏空了些,說不清的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