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輕舟和圖大有迴到小院之後,便被姚長安叫去了主屋。
先前倆人互毆一事,因為被人打斷,他尚未來得及找兩人算賬,這會兒得了閑,他自然要教訓一二,免得兩個小兔崽子再翻了天。
“師父,都是我的不是,輕舟剛進宮不大懂規矩。您就擾了他這一迴吧。”圖大有跪在姚長安麵前,一臉討好地湊過去給姚長安捶了捶腿,又道:“徒兒保證,往後再也不與他動手。”
姚長安抬腳在圖大有伸手虛踹了一下,冷聲道:“跪好。”
圖大有聞言忙老老實實跪好,但臉上看著依舊沒什麼懼怕之色。
“紀輕舟,你說,是誰先動的手?”姚長安看向紀輕舟問道。
紀輕舟目光微微垂著,開口道:“是圖大有先動的手。”
他此言一出,圖大有微微一怔,但他麵色很快恢複如常,附和道:“確實是我動的手。”
姚長安目光幽深地看著紀輕舟,良久開口道:“大有你先出去吧。”
紀輕舟這話驟然聽來像是在甩鍋給圖大有,但姚長安不像圖大有那麼頭腦簡單,聞言便聽出了紀輕舟這話裏的另一曾意思。他們二人打架是真,可圖大有分明一直在袒護他,姚長安不可能看不出蹊蹺。
紀輕舟此時若是也像圖大有維護他那般維護對方,不僅於事無補反倒顯得虛偽。倒不如不輕不重剎住話題,給姚長安一個朝下追問的機會。
圖大有看了一眼紀輕舟,似乎有些不大放心。
“快滾出去!”姚長安提高了聲音道。
圖大有終究不願再惹他師父生氣,隻得一步三迴頭地出了屋子。待他出了屋子之後,姚長安在他背後道:“去院子裏跪著,讓你起來的時候再起來。”
圖大有不敢忤逆,老老實實跪在了院中。
“大有的腦子要是有你一半,咱家也不必為他操這份心了。”姚長安看著紀輕舟,輕輕歎了口氣道,“紀輕舟,你念著他的好嗎?”
紀輕舟聞言開口道:“他念著您的好,一直同我說是您老屬意將我從雁庭挑了出來。我領他的情,也領他的意……姚總管不必擔心,若我惹了亂子,便是拚了命也不會拉他下水的。”
“你早就知道不是咱家要挑你過來?”姚長安開口問道。
“此前不確定,而今確定了。”紀輕舟道。
姚總管聞言突然輕輕笑了笑道:“我不知你二人有何事瞞著咱家,咱家也不問,隻一條……事情做得漂亮一些,我不希望我這個傻徒弟,好心撿迴來一個催命的鬼。””是。“紀輕舟微微頷首道。
姚長安聞言擺了擺手,打發紀輕舟出去了。
當日,圖大有頂著四月的豔陽在院子裏跪了半日。
入夜後,他去了趟太醫院,拎了一兜子藥迴來。
“你這一招雖然吃了些苦頭,不過也算是誤打誤撞。”圖大有一邊幫紀輕舟臉上塗傷藥一邊道:“這迴整個宮裏的人都知道咱們受了傷,抓藥可就順理成章多了。
紀輕舟透過屋裏昏暗地燭光看向圖大有,便見對方濃黑的眉毛下,一雙眼睛透著滿足,仿佛隻弄點傷藥對他來說都是很值得高興的事一般。
“大有哥,我有件事情想問你。”紀輕舟開口道。
圖大有看向他道:“什麼事?”
“你我素未謀麵,甚至對我的性情都一無所知,為何要幫我?”紀輕舟問道。
圖大有聞言手上的動作一滯,麵上掠過了一絲不大自然的神色。他皮膚略有些黑,生的不像紀輕舟這般白淨,不過仔細看去也算得上眉清目秀,隻是不像紀輕舟這麼搶眼。
“宮宴你救過我的命,你忘了?”圖大有道。
“我說的是帶我迴宮一事。”紀輕舟道:“並非是師父挑得我,是你朝師父求的。”
圖大有聞言避開了紀輕舟的目光,似乎不大想迴答這個問題。
“我並非是想逼迫你說出實情,隻是如今與你也算是過了半條命的交情,我不願猜忌與你。”紀輕舟道:“你知道的……我這種人想的多。”
“我欠你們紀家一個人情,不知道該朝誰還,你就當是給我個機會吧。”圖大有雙目微微有些泛紅,良久後歎了口氣道:“況且宮宴那日若不是你提點,我此刻焉有命在?與其說我幫你,倒不如說我幫了自己。”
紀輕舟聞言點了點頭,沒再深究。
隻是不知為何,方才短短的一瞬,他感覺圖大有看向他的目光似乎帶著幾分恍惚,隻不過那目光轉瞬即逝,他也沒來得及深想。
第二日,本以為是要去文試的日子。
但一大早便有內侍來通知,說文試改在了三日後。
紀輕舟雖然有些意外,卻也鬆了口氣。
他身上舊傷未愈又添了新傷,如今正好趁著這幾日的工夫養養傷。
圖大有著人去打聽了一番高粱的下落,得知高粱那晚被王府的人帶走之後,一直沒再迴來過。盡管紀輕舟覺得高粱不至於那麼輕易出賣他,卻也不免心中忐忑。
往後的兩日,紀輕舟一直在小院養傷。
直到文試前的那一晚,圖大有匆匆迴來,麵色帶著幾分倉惶。
“出事了。”圖大有氣都沒喘勻,便低聲道:“不知道怎麼迴事,今日傍晚宮裏突然傳出了一個流言,說是宮宴那晚有人在奉先閣看到了內侍與人私/通!”
紀輕舟聞言大驚,忙問道:“是誰?”
“我怕露出馬腳,沒敢大肆追問。”圖大有道:“我聽到之後第一時間便想著迴來告訴你。”
紀輕舟在屋內來迴踱了幾步,看起來十分焦慮。
圖大有見狀忙問道:“你仔細想想,那晚到底有沒有旁人發覺?”
“我不知道。”紀輕舟道。
“你不知道?”圖大有著急道:“這麼大的事情,你若是早說你不知道,我尚可去盤查一二,也可絕了後患。如今事情都傳開了,隻怕……”
紀輕舟心亂如麻,強行讓自己理智一些,迴想了一下當晚的情形。
當時的奉先閣內的確是沒有人的,他出來的時候也四下看過,沒看到有人在附近。即便是迴來的路上,他也細心的避開了巡防的侍衛,唯一知道此事的人……難道是那個少女?
“你聽到的流言是怎麼說的?”紀輕舟問道。
“說宮宴那晚,一個內侍在奉先閣與人私通,別的便是些入不得耳的汙言穢語了……”圖大有道。
紀輕舟如今稍稍恢複了理智,覺察到了這個流言中的一個問題。
“流言中可有提到那位?”紀輕舟問道。
“哪位?”圖大有片刻後反應過來,忙道:“沒有,我從好幾個不同的內侍口中聽到過,沒有人提到過王爺……反倒他們猜測的都是……與宮裏的侍衛。”
紀輕舟聞言暗道,若是那少女傳出去的,不至於隻針對他而避開攝政王。而且紀輕舟憑借自己的直覺,總覺得那少女不像是會出賣他的人。不說別的,單說那晚少女嚇成了那樣,都沒隻顧著自己跑路,甚至還留在附近想要確認他的安危。
況且那少女十分懵懂,壓根不知道紀輕舟與攝政王發生了什麼,又怎麼會說出“私通”這樣的話來?
“輕舟,你倒是說句話啊。”圖大有著急道。
“此事你不要去追問,也不要去查探。”紀輕舟開口道:“全當你從未知道過。”
圖大有一怔,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你要做什麼?”
“是我大意了,以為隻要在王爺麵前表明了態度便可以蒙混過去,卻忘了……”紀輕舟歎了口氣道:“卻忘了此事還有個背後之人,那人既然在奉先閣下了藥,又怎會沒有後手。”
圖大有聞言麵色頓時變了,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緊張地吞了一下口水,問道:“那此事……可還有轉圜的餘地”
紀輕舟擰著眉頭沉默了片刻,沒有迴答。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他根本就毫無準備。
現在想來,若是按照原書的軌跡,攝政王在宮宴上察覺圖大有投毒一事,而後連夜處置了幾十個牽涉其中的宮人,事後定然沒有機會再去奉先閣。
紀輕舟提醒了圖大有,避免了宮宴上的事情,卻也帶來了奉先閣的變故。
其實這兩件事之間一直有一個微妙的聯係,隻是紀輕舟之前忽略了。
“那日指使你下毒之人,可是與邱家有關?”紀輕舟突然開口問道。
圖大有聞言愣了一下,開口道:“為什麼這麼問?”
紀輕舟看向圖大有,開口道:“如果我猜對了,你便點個頭。”
圖大有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
“既然指使你的人不是邱家的,那在奉先閣動手腳的,便極有可能是他們。”紀輕舟道。
“為什麼?你能不能說明白些?”圖大有一臉疑惑的問道。
“因為你背後的人是要那位的命,而在奉先閣中動手腳的人則是另有所圖。”紀輕舟隱約記得,那日攝政王見到那少女之時問過一句,說那少女是邱國舅的幼妹。
若動手腳的人不是邱家的人,那對方是如何得知那少女會去偷看攝政王呢?
所以紀輕舟斷定,背後之人要麼是邱家人,要麼便是和少女相熟之人……
隻是他想的再清楚也沒用,此事已經傳開了,哪怕流言沒涉及到攝政王,對方隻怕也不會坐視不理。而背後散播流言之人不管是何目的,顯然此舉已經將紀輕舟置於了風口浪尖上。
果然,當夜流言便傳到了攝政王府。
董棟朝李湛轉述這個流言的時候,李湛麵上沒什麼情緒,但一旁的董棟還是忍不住覺出了幾分寒意。
“流言可有指名道姓?”李湛問道。
“未曾……隻說是內侍與人……那個……並未提及王爺。”董棟道:“而且宮人們都在猜測,那內侍是與侍衛……”
李湛目光微微一凜,開口道:“知道了。”
“王爺……要不要屬下去……處理幹淨?”董棟開口詢問道。
李湛聞言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卻未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