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鏡本能地問出這句話來後,立刻後悔了。
宋關行剛才還高高興興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陸鏡忙說:“哥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提這個的,我就是……”
也許是宋羽河給他的感覺太過特殊,導致陸鏡本能地想要將一個不可能的可能往他身上靠。
但仔細想想,這世界上腳踝上有痣的人那麼多,他總不能看到一個有痣的就去戳宋關行的傷疤。
宋關行臉上那點吊兒郎當的風騷已經消失不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安靜看著落地窗外的梧桐樹,好一會才說話。
“說起來,當年伏恩裏機械大賽放了好幾天的假,我答應他要迴家,最後反而為了比賽把票退掉了。”
宋關行輕聲說:“所以他才想來找我……”
陸鏡懊惱死了,見宋關行前所未有的消沉,喃喃道:“對不起。”
“沒事。”宋關行摸了摸他的頭,勉強一笑,“小止腳踝的確有兩顆痣,你問這個做什麼?”
陸鏡再也不敢沒有證據就胡亂猜測了,他搖搖頭:“沒什麼。”
宋關行也不想多問,換了個話題:“這次機械大賽,你要參加嗎?”
陸鏡:“會參加……”
他說完後,視線又落在暫停視頻上的宋羽河,眼睛暗了一下,又加了個:“可能會參加吧。”
宋關行詫異地挑眉。
他這個表弟從小到大拽得一批,上學考試全都是一副懶洋洋的臭德行,嘴裏還說著“啊?我沒學習啊,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考第一”這種讓人拳頭都硬了的欠揍話。
本來以為他對機械大賽胸有成竹,沒想到現在竟然猶豫了。
宋關行來了興致,問:“怎麼迴事?來伏恩裏之前你還和我說要在機械大賽上拿一等獎,現在怎麼沒信心了?”
陸鏡悶悶地點了點視頻,繼續看宋羽河修理流銀穩定器,說:“你覺得一個能把流銀穩定器都修好的人參加了機械大賽,其他人還有勝算嗎?”
宋關行無所謂地說:“機械大賽又不比修穩定器,比的是每個人單獨製作的仿生人,你從小和仿生人打交道,還怕這個?”
陸鏡滿腦子都是宋羽河腳踝上那顆痣,根本沒有心思去思考其他的,他含糊應了一聲,敷衍得很。
“不行。”陸鏡心想,“我得找個機會看看他的左腳踝。”
腳踝上有痣的人很常見,但兩隻腳踝都有痣的,卻是少之又少。
陸鏡不死心,他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
宋關行也知道陸鏡這懶得皮疼的臭脾氣,也沒多勸,反正陸鏡要多少特製仿生人就有多少,根本不缺這一個。
神使鬼差的,宋關行又想起那個抱著玫瑰花乖巧看著他的孩子。
如果他的弟弟沒有當年那場事故,現在恐怕和他差不多大。
又乖巧又漂亮。
***
乖巧漂亮的宋羽河咬了一口玫瑰花,歪著腦袋嚐了嚐味道,覺得有些苦澀,不怎麼好入口。
夢裏的玫瑰糕好像就是玫瑰做的,也和這個口感一樣苦嗎?
他腦海中胡思亂想著,薄嶠抬手敲了敲桌子,淡淡道:“看這個。”
宋羽河忙迴過神來,乖乖地搬著椅子往前挪了挪,趴在桌子上認真看過去。
薄嶠光腦上彈出一個「機械大賽」的海報,他抬手拽著透明網頁屈指彈到宋羽河麵前的桌子上,手指在【報名】上點了點。
“機械大賽每年一度,是伏恩裏和宋氏機械製造聯合舉辦的,報名成功後會有半個月時間組裝設計新的仿生人。”薄嶠和他解釋,“比賽的一等獎,會是宋氏機械總部提供的特製仿生人。”
宋羽河呆呆看了好一會,才“嗚哇”一聲,高興地伸手去抓那透明頁麵,但怎麼抓都沒抓起來,隻好趴在上麵看。
“如果我得了第一名,他們就可以給我特製流銀穩定器啦?!”
“對。”
宋羽河伸手指去戳那個「報名」的按鈕,但根本戳不動,他隻好抬頭問薄嶠:“先生,怎麼報名啊?”
“需要身份id。”
薄嶠被宋關行氣得正憋著一口氣,十分想讓宋羽河這個機械鬼才去挫挫那個媽寶男的銳氣,態度前所未有的有耐心。
他翻了翻海報上的要求:“……以及製造組裝仿生人,需要去零件工廠親自挑選零件。”
臨近機械大賽,零件工廠的價格會趁機翻上一番。
簡而言之……
“就是需要大量的錢。”
宋羽河想了想,將自己的背包的星幣現金拿出來,開始在那數。
他打工的錢都是薄華彩直接打給秦現給他存著,有時候還會直接給他現金,前幾天秦現全都取了出來,給他今天買流銀穩定器用。
現在穩定器買不著,隻能看看能不能買機械零件組裝仿生人去參賽。
他數錢數得認真,玻璃門突然被打開,薄華彩一撩頭發,麵無表情地走了過來。
“嶠啊,我要酒。”
薄嶠皺眉,從旁邊的冰箱給她拿酒,正要遞給她,就見秦現推開門走了進來,疑惑地說:“怎麼突然不理我了?”
薄華彩冷笑一聲,脫了高跟鞋坐在椅子上,冷笑著說:“秦老師不是有事去忙嗎?我哪兒敢耽誤你啊?”
薄嶠默不作聲地將酒放在桌子上,坐迴宋羽河身邊,打算近距離看看自己親姐的偶像劇。
“我昨天是真有事。”秦現和她解釋,“羽河的身份id突然下來了,我著急給他去取。”
薄華彩:“嗬!”
薄嶠心想,原來兩人昨天沒成啊。
真是鋼鐵直男。
鋼鐵直男說完後,才看到那小手噠噠噠在現金上點來點去的宋羽河。
他忙把口袋裏的身份id卡拿出來:“乖崽,身份id終於下來了,你買個光腦綁定一下就能用。”
宋羽河數好錢,擰著眉頭想了想:“我要攢錢參加機械大賽,先不買光腦。”
反正他平時也用不著。
“機械大賽?”秦現看著桌子上的「機械大賽」的海報,“為什麼參加這個?這個太費錢了。”
隻有家世好不缺錢的人才會參加這種比賽。
宋羽河和他解釋:“他們說57的穩定器是特製的,沒有賣的,隻有參加這個獲得第一名才能有。”
秦現皺眉。
特製的?
十年前的特製仿生人,價格應該不低。
秦現之前一直覺得宋羽河看著並不是窮鄉僻壤養出來的孩子,而且那星球連星網都沒有,他那仿生人到底是怎麼來的?
他沉思著,薄華彩已經從櫃臺裏拿出一塊光腦來遞給宋羽河:“這是我上一個光腦,不嫌棄的話可以先用著。”
宋羽河正要拒絕,薄華彩已經湊過來,拿著他的id卡綁定上了。
見光腦上出現自己的證件照和身份id,宋羽河覺得挺好玩的,便道謝接了過來。
秦現在店裏待了沒一會,就帶宋羽河去研究院,據說是一個係統紊亂的仿生人有自爆傾向,打算去研究研究。
宋羽河抱著玫瑰花,乖乖跟著走了。
兩人一走,薄嶠皺起眉問薄華彩:“你記得當年我買的第一個仿生人的編號嗎?”
“那誰記得啊?”薄華彩還在透過玻璃盯著秦現的背影咬酒裏的冰塊,咯吱咯吱作響,漫不經心地迴答,“你購買仿生人的收據呢?”
“放在仿生人身上。”
薄華彩聳肩:“那沒辦法了。”
薄嶠眉頭緊皺,想的太多,他越發懷疑自己記憶中的仿生人編號到底是不是宋羽河說的那個。
他冥思苦想半天,隱約記得當時製作仿生人的公司似乎叫什麼斤,但前些年已經破產,被宋氏吞並了。
如果想要知道當年仿生人的定製編號……
又得去找宋關行。
薄嶠:“……”
薄嶠麵無表情,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算了,編號愛是什麼就是什麼吧。
***
伏恩裏大學研究院。
宋羽河盯著關在防爆玻璃櫃的仿生人,問一旁記錄數據的學長:“他的程序檢查了嗎?”
星際通用語的“他”和“它”發音有些區別,聽到宋羽河稱唿一堆鐵為“他”,那學長皺眉,無法理解宋羽河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真的把仿生人當人類了?
就算仿生人的外形再像人,也始終隻是冰冷的數據和零件。
比如掃地機器人再辛苦,人類也不會去可憐它做得多就讓它休息。
宋羽河沒等到迴答,抬頭奇怪地看他:“學長?”
學長壓下心裏的不適,翻了翻手中的資料:“程序已經檢測完畢,它被人惡意植入了自爆程序。”
他故意將這個“它”的音念得很重。
宋羽河沒在意他的暗暗較勁,認真地問:“是有人要用仿生人報複社會嗎?”
學長樂了:“你竟然還知道‘報複社會’這個詞呢?”
在整個研究院,所有人都清楚宋羽河是個隻知道“機械”“仿生人”的天才,也經常因為他的不懂常識而問出的各種愚蠢問題暗地裏偷笑。
對普通人來說,天才是值得驚羨,同時也是讓人嫉妒的。
正是因為這份嫉妒,才會讓他們在其他地方找取優越感。
宋羽河沒聽出來他的譏諷,點點頭:“我知道的。”
小時候57和他說過一嘴。
會自爆的仿生人整個研究院都沒有人研究過,偌大的研究室裏全是人,宋羽河不喜歡熱鬧,隻看了看就離開了。
他本來不想迴宿舍再見連彥那張臉,但他又沒有去處,隻好抱著花迴了宿舍樓。
57一路上都在暴怒:“迴去你就宰了他,把他從樓上扔下去,這次記得鎖門。”
宋羽河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不知道有沒有放在心上。
迴到了501,宋羽河打開門,左邊的床鋪已經收拾整齊,一個人正賴嘰嘰地坐在桌子前看視頻。
聽到門聲,那人迴頭,卻是陸鏡。
宋羽河詫異地看著他:“你怎麼在這裏?”
“我和連彥換宿舍了。”陸鏡咬著酸奶的吸管和他打招唿,“你去研究院見到那個要自爆的仿生人了?”
“嗯,見到了。”
“自爆程序啊。”陸鏡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說,“我研究了仿生人這麼多年,還從來不知道流銀爆炸起來是什麼樣子,嘖,也不知道是誰這麼惡趣味往裏麵植入這種程序,也是閑得慌。”
宋羽河把花放在桌子上,又加了點水,隨口道:“很好看。”
陸鏡:“嗯?”
“流銀爆炸起來很好看。”宋羽河又重複了一遍,像是無意識迴答,“就像是……”
說到這裏,他愣了一下,捏著小水壺歪歪腦袋。
他突然忘記了流銀爆炸是什麼樣子了。
見宋羽河若有所思地開始脫鞋,陸鏡精神一振,裝作和他說話的樣子,視線偷偷摸摸去看宋羽河的左腳踝。
腳踝這個位置比較敏感,如果一個陌生人什麼都不說直接就要看人腳踝,報警告個性騷擾都不過分。
陸鏡也有這個意識,所以不敢直接問,隻敢偷偷地瞥。
宋羽河脫下了鞋。
陸鏡狂喜。
然後……
看到了穿著小熊襪子的腳。
陸鏡:“……”
陸鏡麵無表情:“大熱天的,你怎麼還穿襪子?”
“我冷。”不用和偷他仿生人的連彥朝夕共處,宋羽河心情很好,陸鏡問什麼他說什麼,還認真地解釋,“穿襪子保暖的。”
陸鏡唇角抽了抽,很快就精神一振,說:“哎,你身上都是流銀味,快去洗個澡吧,哥哥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陸鏡總是會帶他去吃好吃的,但宋羽河對美食並沒有什麼欲望,慢吞吞地說:“可是我不想出門。”
陸鏡磨他:“那總得洗澡吧,你就聞不到那味道嗎?”
宋羽河正在摸索地戳光腦,薄華彩把光腦的曆史記錄全都清掉,隻剩下她和薄嶠、秦現的通訊id,他無意中點到了什麼,彈出一個奇怪的畫麵。
宋羽河沒管,抬起手左右嗅了嗅,果然很難聞,他隻好從櫃子裏拿出來睡衣,又拿了襪子,乖乖去浴室了。
陸鏡:“……”
那什麼,你襪子不在房間脫啊?
陸鏡大為失望,看起來想要直接衝上前扒他襪子。
宋羽河進了浴室,隨手掩上門,先把仿生人放在一旁一眼就能看到的臺子上,想了想,把光腦也放了上去。
他脫了襪子,又把外套脫掉,開始刷牙洗臉。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光腦正在嚐試和備注id「薄三喬」的人視頻通話。
格林芬大學,又在沉迷中庭喝咖啡吃瓜的薄嶠看著沒有備注的通訊id,以為是給自己置辦研究院的工作人員,隨手點開接通。
一陣水聲傳來,畫麵出現一個翹著呆毛的腦袋,看模樣竟然還在浴室。
薄嶠:“????”
薄嶠差點以為自己點錯了什麼奇奇怪怪的網站,正要光速關掉,耳邊就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宋羽河,在唱歌。
薄嶠:“……”
薄嶠臉都綠了。
光腦被放得有些高,和眼睛持平,宋羽河刷好牙抬起頭後,直接給薄嶠來了個懟臉鏡頭美顏暴擊。
——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開了視頻,還準備解扣子洗澡。
薄嶠簡直要被宋羽河的粗神經給氣死了,正要罵他,視線卻落在鏡頭裏一個奇怪的地方。
光腦是被斜著放的,從高處往下拍,剛好將浴室的門給拍了進去。
浴室的門最下麵有個百葉窗類型的通風口,一個類似攝影頭的東西正悄悄發著紅光。
薄嶠當即怒了,厲聲說:“宋羽河!!!”
正在認真解扣子的宋羽河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一哆嗦,迷迷瞪瞪地四處看了看:“誰?!”
趴在地上能通過通風口看到腳踝位置的陸鏡被這個聲音也嚇住了,忙不迭把光腦收起來,踮著腳尖溜了。
宋羽河嚇得毛都炸了,迷糊地打開門,探出腦袋問陸鏡:“你喊我啦?”
陸鏡心虛得很,尷尬地說:“沒、沒有。”
宋羽河疑惑地迴了浴室,左看右看,才在光腦上發現薄嶠的臉。
他“啊”了一聲,捧起光腦左右看了看:“先生?你怎麼打通訊給我?”
薄嶠臉色陰沉:“你在那等著,別洗澡。”
宋羽河滿臉疑惑,但他又很少會質疑別人,便點點頭:“好。”
薄嶠沉著臉掛了通訊,馬不停蹄往伏恩裏趕。
作為人民教師、霸道總裁,薄嶠眼中根本容不得這種禽獸敗類!
501房間,宋羽河果然很聽話,唇角還帶著點牙膏沫,乖巧地坐在床上等薄嶠來。
對麵的陸鏡滿臉痛苦:“乖崽,你怎麼又把襪子穿上了?”
陸鏡並沒有偷看人洗澡的變態癖好,他隻是想在宋羽河刷牙洗臉時看看腳踝,但借助光腦攝像頭還沒看到腳趾,就被強行打斷了。
宋羽河還是那句話:“我冷。”
他的確很冷,就算是大夏天,那腳都是冰涼一片。
陸鏡唉聲歎氣,心想:“要不我直接問他吧,看個腳踝也沒什麼,搞得這麼迂迴做什麼?就算不直接問也行,反正現在住在一起,他總有露出腳踝的機會。”
他正胡思亂想著,房門突然被人重重推開,薄嶠神色冷漠地走進來,視線死死落在“猥瑣禽獸”陸鏡身上。
宋羽河忙站起來:“先生。”
薄嶠快步上前,朝著陸鏡一伸手:“光腦,給我。”
陸鏡被他的氣勢壓得一愣,皺眉道:“你是?”
薄嶠沉著臉:“把你剛才拍的視頻,給我。”
陸鏡一愣,隨後冷汗立刻下來了,他尷尬地站起來:“剛才……我、我沒有。”
“沒有什麼?!”薄嶠厲聲道,“要不是我發現,你是不是打算偷拍其他的?”
陸鏡:“……”
陸鏡被這一口黑鍋砸懵了:“我、我真的沒有。”
他不知道該怎麼為自己辯解,隻能委屈地說“沒有”。
陸鏡從小就是被人捧在手心裏的天之驕子,還是頭一迴蒙受這種不白之冤,素白的臉都憋紅了。
見薄嶠依依不舍一副看犯罪嫌疑人的表情,陸鏡深吸一口氣,心想:“算了,直接問就是了。”
陸鏡這樣想著,正要開口,一旁的門被人敲了兩聲,隨後探出一個腦袋來。
是宋關行。
“小鏡啊,怎麼搬這裏……”宋關行的話還沒說完,就對上六隻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睛。
宋關行:“……”
瞧見薄嶠,宋關行那一腔吵架懟人的心又蠢蠢欲動,他笑瞇瞇地打開門走進來:“喲,這麼熱鬧啊,在說什麼呢,算我一個。”
陸鏡嘴裏的“我就想看看他腳踝有沒有痣”的話頓時噎了迴去,差點把自己憋了個半死。
陸鏡甚至覺得總是盯著宋羽河腳踝的自己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樣。
當年小止被劫飛艇的恐怖分子報複社會,和一截飛艇艙墜入太空,屍骨無存。
時隔這麼多年過去,要是他突然指著一個活生生的人說他可能是小止,哪怕宋關行脾氣再好,也得把他揍一頓。
而且……
再過一段時間,就是那孩子夭折的忌日。
每年這個時候,宋關行都會變得格外沉默。
陸鏡不想給他毫無根據的希望,那樣最後希望落空,會讓他更加絕望,所以隻能憋著一口氣,不敢提腳踝的事。
薄嶠見陸鏡似乎還和宋關行認識,冷笑一聲說:“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宋關行見事情好像不怎麼對,奇怪地問道:“怎麼迴事?”
陸鏡默不作聲地將光腦打開,把視頻庫放大給他們看。
裏麵全是錄製的宋羽河玩《心髒》的視頻,沒有什麼猥瑣錄像。
薄嶠眉頭一皺,自己當時並沒有看錯。
但當宋羽河踮著腳尖要去看那有他封麵的視頻時,薄嶠臉一白,幹咳一聲,繃著臉說:“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
陸鏡憋屈得差點一口氣噴出來,但宋關行在,他又不能多說什麼,隻能默默咽了下去。
“嗯。”
宋關行和宋羽河看得滿臉懵逼,異口同聲地開口:“做什麼事?”
薄嶠不想多說,偏頭對宋羽河說:“收拾東西。”
宋羽河迷茫地說:“啊?”
薄嶠冷冷看著陸鏡和宋關行:“去我那住。”
宋羽河隨遇而安,反正在哪裏他都能住,聞言也沒多問,乖乖去收拾東西了。
陸鏡皺眉:“他……他是住宿生,怎麼能出去住?”
薄嶠似笑非笑看他,滿臉寫著“你難道不知道理由嗎?”。
宋關行還在不自覺地看宋羽河,一時間忘記了幫自己表弟吵架。
知道宋關行和陸鏡認識,被欺壓了這麼多年的薄嶠哪怕說贏了個十幾歲的孩子,也讓他頭一迴產生了扳迴一城的愉悅。
宋羽河的東西不多,收拾兩下放在書包裏就沒了。
薄嶠嘲諷看了陸鏡一眼,抱著宋羽河的玫瑰花揚長而去。
兩人離開後,宋關行才將視線收迴,皺眉看著陸鏡:“到底怎麼了?你拍人家了?”
“嗚。”高冷慵懶學神人設崩了個徹底,他趴在床上,臉埋在枕頭裏,一臉生無可戀的絕望,聲音悶悶傳來,“讓我死了吧……”
宋關行坐在床上拍了拍他:“你和哥說實話,剛才薄嶠為什麼要查你的光腦,那孩子嘴上還有牙膏沫,你真的不會趁人家洗澡拍了人家被抓包了吧?”
陸鏡直蹬腿:“你就當我是個變態吧!”
宋羽河肯定也把他當變態了。
一想到這個,陸鏡就滿臉絕望,恨不得衝下樓去解釋。
但看那個男人看他的眼神,恐怕不會讓他再接近宋羽河。
怎麼辦啊怎麼辦?
陸鏡正痛苦著,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不對啊,他們是同一個輔導員,上課有時候也重複,還在同一個研究院裏,能解釋的機會有的是。
想到這裏,陸鏡這才鬆了一口氣。
宋關行倒是倒吸一口涼氣,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這個循規蹈矩的表弟:“你……你你你……”
陸鏡滿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木然。
就在宋關行要大罵他一頓時,手腕上的光腦傳來一陣每隔六個小時一次的定時鬧鈴。
“你給我等著。”宋關行指著他,氣得隻翻白眼,一邊說著家門不幸,一邊打通一個備注“玫瑰美人”的通訊。
很快,對麵接通。
“關行啊。”
“媽媽。”宋關行剛才還在罵人的聲音頓時輕柔了八個調,“今天心情好嗎?家裏的玫瑰開了嗎?”
玫瑰美人輕柔笑了笑:“心情很好,玫瑰開了。”
宋關行笑吟吟地說:“等我迴去,給您再找一株變異的玫瑰。”
“好啊。”
看著宋關行小心翼翼地哄媽媽開心,陸鏡有些難過地將臉再拍到了枕頭上。
***
薄嶠將宋羽河從伏恩裏接出來後,衝動消退,立刻就後悔了。
他他他他……他怎麼就把宋羽河接到自己住處了呢?!
明明自己隻是想要過去給那個偷拍的人押送到警局就好了,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現在這一步?
他懊惱不已,宋羽河卻絲毫不知情,他背著書包,蹦躂著問薄嶠:“先生,我能在你那住多久啊?要給你房費……唔?房租嗎?”
“不用。”薄嶠一口鋼牙都咬碎了,硬生生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宋羽河和他客氣:“會不會打擾你呀?”
薄嶠心想你打擾死我算了。
但薄嶠是個成熟穩重的成年人,事情既然已經定下來了,他也沒因為自己那點別扭去做什麼出爾反爾的事,把宋羽河帶到了家裏,將次臥給他住。
宋羽河高興得不得了。
薄嶠和他約法三章。
不能將仿生人帶迴家。
不能將仿生人帶迴家。
不能將仿生人帶迴家。
宋羽河覺得他好嬌貴,但既然住在別人家他也沒有道理挑三揀四,點頭答應了。
薄嶠這才鬆了一口氣,又加了句:“從研究院迴來後,沾上流銀味要洗澡。”
“好的!”
薄嶠想了想,自己最挑剔的就是仿生人了,其他並沒有太多要求。
“對了。”薄嶠將玫瑰放下,迴頭問他,“你還記得你的仿生人長什麼樣子嗎?”
“記得!”
宋羽河怎麼可能會忘記57的樣子,當即從書包中拿出了紙,像模像樣地在紙上打五官線,看起來是要畫個肖像畫出來。
薄嶠心想這畫畫的姿態還挺像那麼迴事的。
他暗含期待地看過去。
三分鍾後。
薄嶠看著那些鬼畫符的黑線,麵無表情地說:“你是在畫仿生人內部零件線路嗎?”
宋羽河:“……”
宋羽河幹巴巴地說:“57就……就長這樣。”
薄嶠總是聽那些學生說宋羽河是漂亮蠢貨,本來他很不理解這到底是在誇人還是在罵人,直到現在……
薄嶠強忍著,低聲罵他:“笨蛋。”
宋羽河愣了一下,聽出來這是罵人的話,小心翼翼地將畫抱在懷裏不讓他看,訥訥道:“對、對不起。”
薄嶠:“……”
薄嶠實在是服氣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頭一迴對他有了想要追根究底的好奇。
“你在哪裏長大?”
“莫芬芬。”
薄嶠腦子冒出一個問號,打開了光腦在星河地圖中搜索半天,才在伏恩裏最偏遠的星球發現了這個“莫芬芬”。
那裏的星域有一塊移動蟲洞,星網很難覆蓋過去,怪不得是這副什麼都沒見過的樣子。
“你爸媽呢?”
宋羽河搖了搖手上的仿生人:“在這裏——都是57。”
薄嶠:“……”
薄嶠覺得想和他認真聊天的自己才是笨蛋。
他揉著眉心,神色複雜地說:“我是說親生父母。”
宋羽河將手放下,迷茫地搖頭:“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薄嶠疑惑,“是當時年紀太小不記得了還是腦子有……”
咳,有問題。
宋羽河摸摸腦袋:“好像撞到過?什麼都不記得了。”
薄嶠大學學的是藥品,對醫療也略微知道一點,見他這副模樣應該也是腦子受過傷,正常人的話不可能會是他這個行事風格。
又乖又瘋,還帶著點百無禁忌的天真。
“那個仿生人……”薄嶠又試探著問了一句,“你真的沒記錯他的編號?”
“沒有。”宋羽河斬釘截鐵地搖頭,“57的編號我在那十年看了無數遍。”
薄嶠一愣,不知道怎麼這句話莫名心酸。
宋羽河說著,又有些黯然地垂下頭:“我……我最近做夢的時候夢到一些畫麵,在好大的玫瑰園,那個人說要給我做玫瑰糕吃,還要去看哥哥。”
薄嶠眉頭皺起。
玫瑰糕?哥哥?
“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宋羽河:“好像是……”
他說著,眉頭越皺越緊,臉上很快全是冷汗,沒一會就抱著腦袋,看起來有些痛苦。
薄嶠被嚇住,忙扶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沒事,想不起來就別想。”
宋羽河急促喘息著,好半天才緩過來。
薄嶠不敢再問他其他事了。
本來將宋羽河接過來,薄嶠也打著想要弄清楚疑似自己的仿生人為什麼會在一個孩子手裏,但見宋羽河一提之前的事就頭疼,隻好暫時不說這事了。
失憶這種事,還是得去正規醫院。
宋羽河恢複能力很強,57安慰了幾句,他立刻就活蹦亂跳起來。
到了晚上,薄嶠去上課,宋羽河聽說研究院要將那個自爆程序的仿生人給製止程序,也顛顛地跑了過去。
薄嶠的住處離兩所大學都很近,宋羽河走路十分鍾就到了,但還沒進研究院就瞧見今天的伏恩裏大學人山人海,似乎比昨天情人節還熱鬧。
宋羽河對熱鬧沒有興趣,他隻想去拆仿生人,擠開人群去了研究院,路上聽了兩耳朵,好像有個明星要來伏恩裏拍戲。
明星?
宋羽河很好奇光腦的搜索係統,正好趁此機會點開搜索欄,嚐試著輸入了【明星】兩個字。
光腦使用時間大概久了點,搜索後閃了兩下才顯示出來。
「明星
性別:全部.男.女
地區:伏恩裏.南淮星.第九行.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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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喬先生
宋羽河:“???”
宋羽河懵了半天,立刻拍仿生人,喊:“57!57你看,喬先生不、不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他就在這個世界!”
57:“???”
宋羽河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直到研究室都在那嘖嘖稱奇。
“看來那個‘醫療艙’並不是通往另外一個世界的東西啊,我迴去要去問問先生。”
研究室的仿生人已經處於待機狀態,閉著眼睛躺在操作臺上,胸口處的“心髒”外殼已經被打開,隱約看到流銀穩定器在篤篤地運行。
按照資曆,輪不到宋羽河去拆解,操作臺旁邊圍了兩圈的人,他隻能捏著光腦上掛著的玫瑰掛件踮著腳尖往裏看。
這個特殊仿生人的自爆應該不是神經網絡的病毒程序,倒像是植入了什麼奇怪的催動零件。
宋羽河這踮著腳尖看著,一旁傳來陸鏡的聲音。
“嘖,這麼多人圍著,就不怕這仿生人突然自爆嗎?”
宋羽河迴答他:“他們把仿生人待機了,任何程序都不會催動。”
陸鏡挑眉:“萬一裏麵那個零件就是觸碰到就會強行催動程序自爆呢?”
宋羽河認真想了想:“好像也對。”
陸鏡見宋羽河沒有絲毫排斥地和自己對話,一陣竊喜,他打算套套近乎再給他解釋拍攝的事。
“羽河啊,你現在住在哪裏啊?還能迴來住嗎?”
宋羽河搖頭:“先生讓我住在那裏。”
陸鏡悄咪咪地說:“但在學校應該更方便吧。”
宋羽河認真想了想。
陸鏡見有戲,忙趁機說:“今天這事,我和你解釋解釋唄。”
宋羽河:“什麼事?”
陸鏡正要將自己醞釀了半天的解釋說出來,研究室突然傳來一陣躁動。
有人說:“它自爆程序啟動了?!”
“!你們碰到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碰到啊!它突然就……”
秦現正在不遠處看著,見狀從容不迫地說:“先將仿生人的防爆玻璃櫃打開,別讓它……”
這話還沒說完,待機的仿生人突然從操作臺上一躍而起,竟然直接衝開人群往外跑去。
宋羽河反應很快,在研究室的人沒人趕上去追即將自爆的仿生人時,他掙脫開陸鏡拉他的手,快步追上前。
仿生人剛走到研究室的走廊,便被他兩三下直接製住。
宋羽河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姿態瀟灑利落,等到研究院安保的人到來時,他已經單膝跪在地上,另外一個膝蓋抵著仿生人的腰腹,死死製住仿生人麵無表情掙紮著想要逃離的動作。
安保人員嚇得臉都白了,外麵因為那個明星聚集了大量的學生,要是讓這個仿生人跑出去自爆成功,後果不堪設想。
院長第一時間趕來,見狀冷冷下令道:“摧毀它。”
宋羽河死死製著仿生人掙紮的手,另外一隻空著的手幹淨利落卸開腦袋的外殼,果不其然在神經網絡的零件處發現了一個血紅的按鈕。
他本能伸手去將那個按鈕摳下來,隻要將這個拆卸掉,這個仿生人就不會自尋死路,啟動什麼自爆係統。
但宋羽河的手離那按鈕隻差一厘米,一聲悶悶的槍聲猛地響起,而後他膝蓋上麵的仿生人心髒位置,明明滅滅兩下。
流銀穩定器停止運行。
掙紮個不停的仿生人應聲安靜,變成一堆動也不能動的鐵。
宋羽河愣了。
他的臉上被濺了幾滴流銀,視線和那大睜著雙眼卻已停止運行的仿生人對上,直到被秦現拉扯開了也沒有反應過來。
秦現著急得上上下下打量他,發現沒受傷才鬆了一口氣,生氣道:“你怎麼能直接上去製住他?!沒有看到連安保沒有工具都不敢靠近嗎?!”
宋羽河茫然看他:“他……死了。”
這話一出,周圍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愕然看著他。
仿生人從來都是用報廢,從沒有人用“死了”這種詞。
沒有去管其他人的表情,宋羽河掙開秦現的手,緩慢走向仿生人,臉上全是無法理解的迷茫。
就像《心髒》那個仿生人一樣,為什麼能眼睛眨都不眨地就把自己的心挖出來呢?
被仿生人養大的宋羽河,思維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就在這時,地上的仿生人突然傳來滴滴幾聲急促的警報,而後在一陣尖叫聲中,驟然炸開。
離得最近的宋羽河眼眸猛地張大。
周圍的時間像是停止了一樣,他能看到仿生人身上的流銀在炸開時形成的白絮,能看到仿生人的零件七零八落散向四周。
恍惚間,他好像身處一個圓形的幽閉艙中,無數流銀組成能供人唿吸的生存艙。
他在一陣扭曲中逐漸往前行,也似乎是在往後退,但他已經沒有任何感知了。
直到一陣劇烈的失重感傳來,宋羽河不知道自己落了多久,他渾身麻木,像是隔著玻璃聽到了一聲震耳欲聾的落地撞擊聲。
他的腦袋好像磕到了哪裏,劇痛難忍,血從臉頰流下來。
最後的最後,他又聽到一聲近在咫尺的流銀爆炸聲。
等到小小的他從昏睡中醒來時,周圍一片荒蕪,流銀爆炸後形成的廢渣輕緩如羽毛,漂亮得過分。
和此時一樣。
無數白絮緩緩組成羽毛,像是一條河流緩緩往周圍流動飄浮。
宋羽河迷茫看著。
記憶一閃而逝,現實中卻隻過了半秒不到。
宋羽河在一片驚叫聲中沉浸在迴憶中,直到一雙手猛地將自己抱住,用力往前一撲,兩人狼狽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爆炸聲轟然傳遍半個走廊。
原來宋羽河所站的地方已經一片焦黑。
宋羽河後背有些疼,怔然地張開眼睛。
在一片羽毛織成的河流中,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薄嶠臉色慘白,雙手用力將他緊抱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