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鄭觀語的意外到訪,劇組在走之前又攛掇了個慶功宴,在群裏起哄,讓導演請客。
鄭觀語看見群消息立刻興奮了,搜了家檔次不低的餐廳往群裏一發,強烈要求大家在這裏一聚,好好宰李誌元一頓。
知道在劫難逃,李誌元最後心痛地同意了,說好好請大家吃一頓。
他們在酒店無所事事地消磨了兩天時光。
由於明崢眼睛沒完全好,很多事情不方便做,鄭觀語這可不來勁了,有合情合理的說法牢牢掌控明崢的一舉一動,吃飯穿衣事無巨細都要經手…… 他好像很喜歡擺弄生活不太能自理的自己,還很樂此不疲。
明崢總感覺鄭觀語能從此事中得到什麼樂趣,索性裝瞎讓他照顧,隨他去了。
出發去吃飯前鄭觀語幫他吹頭發,吹完抱著他的頭發愛不釋手地看了半天,很誇張地驚歎道:“你留長頭發肯定很好看。”
他頭發長了很多。
本來是打算剪掉的。明崢哦一聲,問他:“打理起來會不會很麻煩?”
“不會,有我呢,以後我給你吹頭發。” 鄭觀語篤定道,“留著試試。”
出門前,他們就著裝問題有了一點分歧。
明崢不願意穿鄭觀語翻出來的那套正裝。主要原因是鄭觀語給他買的不是他習慣穿的寬鬆款,而是非常合身的那種。而且,穿正裝戴墨鏡也過於醜了。
拒絕穿不舒服的衣服,他自己默默去翻了休閑裝和帆布鞋出來穿,用行動表示抗議。
鄭觀語好心勸他,連哄帶騙,甚至用上了抨擊法:“跟我穿一套情侶裝不好嗎?至少穿個襯衫,你穿這樣也太直男了,很不精致!
“那我就這麼直著吧。”
“…… 李導說了要跟我們好好合影一張,你好好穿衣服!”
隻是跟劇組的人吃飯為什麼要那麼講究,這人偶像包袱未免太重。明崢不理他,繼續低頭穿鞋。
拗不過他,鄭觀語隻能無奈地蹲下幫他係鞋帶,係好剛站起來,明崢突然踩了他一腳。
低頭看,帆布鞋輕輕踩在皮鞋上,又順著鄭觀語褲子往上,順著褲線一直往上蹭了幾寸。
鄭觀語給他給撩得很有反應,湊過去抱著他吻了吻:“你還想不想出門了?”
明崢笑了笑:“能不能打扮得年輕點,去吃個飯還穿正裝。”
鄭觀語哦一聲:“你嫌我老了。”
明崢笑著正麵評價他:“哪裏,鄭老師風華正茂,非常耀眼。”
“你戴著墨鏡說這種話,真的就是睜眼說瞎話。”
“哪裏,鄭老師其實是我年少時的偶像。” 明崢道,“我偶爾會暗自竊喜,我居然睡了鄭觀語。”
鄭觀語嗬一聲:“那你偶像一開始追你你怎麼愛理不理,成天下我臉呢?”
“因為……” 明崢想了想,“因為你追人的方式很有問題,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個愛情騙子,讓我對你的種種濾鏡碎了一地。”
鄭觀語點頭:“哦。”
明崢掃他一眼:“你當時是不是成天想著上我呢?”
“想想還犯法嗎?”
他倆還拌著嘴,阿麥來敲門說車到了。
鄭觀語攬著明崢走出來,阿麥一看他倆就笑了,鄭觀語穿得整整齊齊很好看,去走紅毯都可以,但明崢穿得尤其隨便…… 這倆人一個正式一個隨意,站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喜感。
路過一個街口,明崢本來在聽鄭觀語講一個讓他去試鏡的新片子,車窗外有聲音飄進來……
他偏開頭去看車窗,分神去聽,感覺是現場演奏的聲音,有小提琴,有手鼓,聽不出是什麼曲子,但遠遠聽著讓人心情很好。
鄭觀語講著講著話,發現他好像沒在聽自己說話,順著明崢的視線望出去,聽了會兒,評價道:“鼓的聲音勾著琴。”
“看不太清,是什麼人在演奏?” 明崢小聲道,“我沒你懂這些,就覺得挺好聽的。”
他看不了太遠。思考了會兒,鄭觀語叫前排停車:“阿麥,你們去邊上等我們一下。”
有點太善解人意了吧。
明崢轉過頭,看著他粲然一笑:“謝謝你。”
“別客氣。” 鄭觀語先下了車,朝他伸出手道,“走吧。”
他們下車,朝有音樂的地方靠過去,慢慢散著步走過去,混入人群中,開始聽這段途中偶遇的演奏。
是兩個長胡子大叔的演奏,周圍已經有人在跳舞了。
撲麵而來的南美風情,肆意又自由。
就這麼牽著手走了會兒,他們的心情都非常放鬆。
“鄭老師。” 明崢突然問,“你覺得你了解我嗎?”
鄭觀語思考了會兒。
了解。
怎樣算了解一個人?
知道明崢喜歡的那幾支樂隊,喜歡吃清淡的食物和橄欖,喜歡穿質地柔軟寬鬆的衣服,睡覺的時候喜歡朝左側…… 算了解嗎?
還有那些他過去的事情。知道他有過兩個女朋友,都是在大學的時候,他大少爺脾氣吊兒郎當地跟風去談戀愛,談了又覺得沒意思,分手以後立刻跑去他爸的片場裏混了個小群演,感覺演戲比談戀愛好玩…… 算了解嗎?
知道他家裏比較有錢,但他過的日子很普通,也不喜歡讓人知道自己的家世。知道他會夢到去世的媽媽,一個人起來坐著發呆……
對他那些零零碎碎的認知,有的是自己挖掘到的,有的是他自己告知的……
知道這些,算了解他嗎?
好像不算,有點片麵。
“我感覺,人跟人談了解都是虛的,人都是一直成長,不斷變化的。” 鄭觀語道,“在一起要靠別的東西。”
“比如?”
“很多吧。性吸引,三觀,共性,包容……” 鄭觀語思考了下,“還要有很多很多耐心。”
“你覺得我有耐心嗎?” 明崢問他。
“對別的事兒有,對我不太有。”
明崢皺了下眉:“那是因為你老逗我,不正經,討厭得很。”
唉,他講類似 “你好煩”,“你真的很討厭”,“你好輕浮” 這種話的時候,鄭觀語總覺得他特別可愛,完全控製不住想接著撩,看他炸毛,然後再慢慢給他哄高興了…… 那個過程太好玩了。
“可是我談戀愛的時候不太想當正經人。”
明崢似乎對這個話題厭倦了。
他心不在焉地發了會兒呆,突兀地轉移話題道:“跟你聊個正事兒。”
鄭觀語點頭:“有多正,有你正嗎?”
“你聽不聽?!”
鄭觀語立刻嚴肅道:“洗耳恭聽。”
明崢調整了下語氣,認真道:“我在南極那段日子,想通了很多很多事。”
鄭觀語點頭:“比如呢?”
“比如高小羽和你的辯證關係。” 明崢突然笑了笑,“我好像更喜歡你一點。但高小羽對我來說也很有意義,我慶幸自己曾路過他的生命。”
鄭觀語點頭:“嗯,還有呢?”
“還有…… 去的時候,除了你給我收拾的行李,我還帶了你送我的膠片。” 明崢道,“那 24 格,那一秒鍾。”
鄭觀語沉默了會兒:“繼續。”
“我一開始想著,把那卷膠片留在南極,找個雪地裏埋了,就當把那個故事徹底結束在那兒。但最後發現不行,南極是一片淨土,不可以留下垃圾。”
鄭觀語笑了笑:“你這麼多愁善感啊,還想雪葬膠片!”
太可愛了。
明崢也跟著他笑了笑:“我知道膠片是你千辛萬苦要來的,心裏也不舍得,最後還是帶迴來了。本來打算自己好好留著了,結果那天聽劇組聊後續事宜,我突然又有了個想法,想征求你的意見。”
鄭觀語點頭:“什麼想法?”
“劇組在選一些劇照,還有紀念品,等著以後拿去香港和蘇黎世拍賣,錢會捐給電影協會。我目前知道有的拍賣品是你穿過那件帶血的白衣服,陳舟的工裝外套,還有你在電影裏手寫給方雨的那封信。”
鄭觀語點頭:“嗯,拍賣也很常見。”
明崢問:“鄭老師,我們把那 24 格的膠片交給劇組,到時候一起拍賣怎麼樣?”
他說的是 “我們”,是商量的意思。
鄭觀語很喜歡他跟自己商量事情的口吻。
“我同意。” 鄭觀語道,“交還給劇組的人吧,本來也是劇組的東西,就當我倆一起為電影事業做點貢獻。”
一拍即合,他們都覺得這樣安排很合理。
那 24 格的膠片是一份紀念品,也是一場很美的謊言,確實不太適合再留在他們的生活裏。拿去拍賣,似乎也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
“還有一個正事兒,迴去以後你真的要跟我小姨見麵了。” 明崢道,“這次提前通知你了,你慢慢準備吧,下個月,你跟我一起去吃個飯。”
“好,我一定好好表現。” 鄭觀語拍拍他的肩,“之後也跟我迴家一趟。我媽真的很好奇你,一直在逼問我你家什麼來頭,我具體又說不上來…… 讓我帶你迴去看看。”
鄭觀語的爸媽…… 好像都是讀書人?
明崢猶豫著問:“你家裏規矩多嗎?”
“規矩隻針對我。” 鄭觀語寬慰他,“我大致說了下你的家庭情況,我媽還說你爸爸媽媽不在身邊長大挺不容易,沒長歪很難得。但下次去別送太貴的東西了,會嚇到我媽。”
明崢認真消化了信息,點點頭:“行,那到時候你跟我先迴畹町,我帶你去黑市玩賭石,你去挑毛料割出來給阿姨做首飾,這樣最有心。” 頓了下,“到時候還可以帶你去山上玩幾天,再帶你去撿蘑菇吧。”
帶我去玩,去撿蘑菇。這熟悉的話…… 鄭觀語笑得嘴都合不攏,隻覺得明崢實在太有意思了。
他們又商量了下之後的行程,越說越期待明天。
感覺肚子都餓了他們才趕緊迴車上,出發去李誌元大出血的慶功宴。
他們到得有些晚,走進餐廳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還好是自助餐,也不存在誰等誰。
工作人員聊著吃著正開心,見他們來了,立刻有人把他們帶到李誌元邊上坐下。
他們坐著陪李誌元吃了會兒東西,忽然聽到有一桌傳來歡唿聲。
所有人都湊過去看熱鬧起哄了,就他們這桌沒過去。
明崢抬頭看了看,但有點看不太清,視線裏人影很晃。
鄭觀語湊到他耳邊,適時地在旁邊告訴他:“製作人老婆來了,他們正在深情擁抱。”
明崢驚訝:“製作人的…… 老婆來了?”
怎麼隱約記得在船上製作人說他迴去就要打離婚官司了。
李誌元旁邊上握著酒杯道:“這兩口子,本來之前信誓旦旦說要離婚了,不知道那小子是不是去了趟南極大徹大悟,迴來的船上給他老婆發了一堆肉麻短信,說什麼真要離婚他就去跳海不迴去了……”
鄭觀語笑著接了句:“感情應該挺好的,大概隻是遇到點波折,不然他老婆也不能急急地趕過來。”
雖然此時深情也不影響他們以後吵架……
明崢沒忍住感慨道:“之前製作人也在船上講過他要離婚的事情,我當時看他表情就覺得…… 他很舍不得。”
李誌元笑了笑:“且熬著吧,沒那麼容易散。婚姻大事,不可兒戲。”
鄭觀語點頭:“有道理。”
他搭完腔,突然就拉開椅子站了起來,對著李誌元道:“李導,你帶我入圈,這輩子都對我有恩,我的大事,您給我做個見證人吧。”
李誌元蒙了兩秒。
明崢心一緊,突然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鄭觀語走到明崢跟前,從兜裏掏出了一個戒指盒。他打開盒子,裏麵是一雙對戒。
李誌元反應過來他要幹什麼,瞬間淩亂,有點氣急敗壞地道:“你加什麼戲呢,戲拍完了!”
鄭觀語笑了笑:“你要不再導一場?”
李誌元無語道:“我不想導這種戲,我覺得很有壓力。你倆都還年輕,以後再考慮吧,世界這麼大,你們……”
鄭觀語打斷他:“李導,我走不出來了。”
明崢偏過頭去深唿吸,喉頭動了動。
鄭觀語又道:“老師,可以嗎?”
他換了稱唿。
李誌元歎了口氣:“…… 趁那邊還在熱鬧,趕緊。”
他一鬆口,鄭觀語立刻走到明崢跟前單膝跪下,姿勢很標準。
“……”
明崢看著他,突然感覺,自己確實該穿一身正式的衣服…… 之前就知道他有這想法,當時應該隱隱有感覺的,怎麼會沒想起這茬!隻能怪鄭觀語掩飾得太好了,那會兒又隻顧著跟他抬杠……
看著鄭觀語的皮鞋抵著自己的帆布鞋,這奇妙的違和感。
明崢小聲抱怨道:“我穿成這樣。”
“出來前我提醒你了。” 鄭觀語道。
“你應該再堅持一下。”
“衣服一整套都給你搭好了,你自己不……”
這時候廢什麼話,李誌元忍無可忍地打斷:“a。你倆就當我的眼睛是鏡頭,都認真一點。”
“……”
明崢抬手把墨鏡摘了。
即使燈光有些刺眼,眼睛有點疼,但還是想把這一刻看清楚。
他們對視了片刻。
“你覺不覺得這種煽情場景有點尷尬。” 明崢小聲道,“像假的,演的。”
不真實的。
“嗯。” 鄭觀語表示理解,“但我有信心能演一輩子,而且我們需要一個紀念日。”
他看上去從容,自信,語氣滿含真誠。他沒有和以往一樣說很多甜言蜜語哄人,隻是靜靜地看過來,眼裏有很篤定的深情。
好。明崢想著,這就夠了。
光和影似乎早有預料,柔軟地打在他們周身。遠處還有工作人員歡唿嬉鬧的聲音,沒幾個人注意到這個角落正在靜靜完成一場簡單的儀式。
李誌元看著他倆那眼神,有些職業病地想著,好像真可以來一場啊,居然有點感人。
你倆可別再說話了,李誌元暗暗祈禱著,這時候無聲勝有聲最好,任何一句話都很多餘。
不要我愛你,不要我願意,不要一輩子,不要永遠和至死不渝,有點俗氣。
言語欺人,這出戲不需要太多漂亮話,剩下的留白應該交給觀眾去想像。
讓李誌元感到慶幸的是。他們真的沒再說一句廢話,隻是看著對方,用很虔誠的神情交換戒指。
做完這一切,他們眼圈都紅了,緊緊握著對方的手,一同扭頭看向導演。
他們望過來的時候眼裏有太多飽滿真摯的情緒,李誌元看得感慨萬千。
他們似乎是電影的謊言裏,最動人的一場真實。
真實的情感才能打動人。
被兩位男主角看了會兒李誌元才意識到他們在等什麼,他笑了笑,帶著祝福地對他們道:
“cut!一條過!”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