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一諾深情款款地唱著情歌,一個黑頭發白棉襖的少年被推著上了舞臺,在起哄聲中羞赧地捂住了臉。
“寶貝兒,我愛你,”蕭一諾拋了個媚眼,“今晚這間酒吧所有的氣球都為你起飛,所有玫瑰都為你盛開!今兒晚上是你的生日,整間酒吧都是你的!”
少年眼含淚花,跺了跺腳嗔怪道:“多浪費啊!”
“你是我的心肝肝,”蕭一諾攬住他,“花再多錢都值得。”
剛好下了一樓的宣兆:“.”
這小子花一分錢了嗎?!
歡唿聲、音樂聲和禮花筒炸開的聲音交相輝映,吵得宣兆頭疼,他看時間差不多了,撐著拐棍繞到後麵的儲藏間。
“東家,”領班見了他,愁眉苦臉地抱怨,“他們的酒水也全免嗎?這夥人太能造了!”
“記我賬上,我私人結,”宣兆說完,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今晚值班的弟兄都給算節假日加班,今天工資雙倍。”
領班喜形於色,脖子上的領結都高興得抖擻了兩下:“謝謝東家!”
側門在儲藏間背後,宣兆脫掉了外套,扯了扯毛衣領口,又在頭發上撥弄了兩下,這才打開了門。
門外是一條巷子,岑柏言靠著路燈桿子,一隻手夾著煙,另一隻手拿著手機,皺眉對電話那頭的人說:“你是他們親女兒,樂意和誰姓就和誰姓,我不管你,你也別操心我.”
宣兆迎著冷風側身出了門,岑柏言聽見聲音抬起頭,見到宣兆出來了,立即壓低聲音對手機那邊說:“掛了,你馬上高考了,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岑柏言大步走上來,風衣下擺被風吹起弧度:“怎麼才出來,都十一點十五了,多幹了十五分鍾活兒,累壞了吧?”
“換衣服耽誤了時間。”宣兆說,“等久了吧?”
他頭發有些淩亂,毛衣鬆鬆垮垮,外套都沒來得及穿,一看就知道是換了工作服匆匆忙忙出來的。
“衣服穿上穿上,不怕凍啊?凍感冒了進醫院還得我守著,我看你就是存心要折騰我,是不是啊小花瓶?”
岑柏言邊教訓宣兆邊給他套上棉襖,宣兆今天穿的是岑柏言給他買的那件羽絨衣,新棉衣又輕便又保暖,脖領上的一圈鴨絨毛邊托著宣兆白皙的臉,襯得宣兆整個人暖烘烘的,倍兒精神。
岑柏言非常滿意,“吧唧”往宣兆額頭上親了一口:“和鴨毛仙子似的,穿新衣服就是好看。”
宣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鴨毛仙子是個什麼東西?”
“是你是你就是你,”岑柏言牽起宣兆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以後穿好衣服再出來知道沒?”
宣兆說:“怕你等急了。”
“我身強力壯,多等會兒有什麼的。”岑柏言接過宣兆的拐棍,把宣兆的手塞進自己口袋,得意地瞥了宣兆一眼,“你就這麼急著想見我啊?好好穿衣服這兩分鍾都等不了?小宣老師,你這麼喜歡我可怎麼辦啊?”
他倒是一點兒也不害臊,宣兆忍俊不禁,揣在岑柏言口袋裏的手指頭撓了撓他的手心:“是啊,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岑柏言一把抓住大衣口袋裏撩撥他的手指,眉梢愉悅地一挑,“給我當媳婦兒唄!”
宣兆笑而不語。
出了巷子就是街口,這一帶夜生活豐富,一溜煙都是ktv、大排檔、網咖、臺球廳,來聚會的大學生不少。
宣兆把手從岑柏言口袋裏伸出來:“柏言,拐棍給我吧。”
“怎麼?怕人看見啊?”岑柏言眸色一暗。
宣兆的手指頓了頓:“這裏人多,萬一碰到熟人——”
“碰到就碰到,有什麼可顧忌的。”岑柏言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抓住宣兆的手就往自己懷裏塞。
岑柏言力氣很大,宣兆掙了掙但掙不脫,無奈地說:“柏言,這樣多少會對你有影響的。”
“我不管。”岑柏言強硬的甚至有了幾分孩子氣。
他曾經對這一類人有過偏見,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自欺欺人,假裝他對宣兆沒有動心。然而喜歡和愛怎麼藏都藏不住,他和宣兆在一起是頭腦發熱也是深思熟慮,岑柏言不是不知道兩個男人會麵對流言、質疑、甚至是唾棄,所以他更需要宣兆和他一樣堅定。
宣兆靜靜看著岑柏言,少頃,他搖了搖頭,理智地分析:“如果有好事者知道了你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了,你的獎學金可能會因為這個被取消,你的論文可能會因為這個無法發表,你的學術成果會因為這個蒙塵,你未來的大學三年會因為這個變得非常艱難。”
“你也說了這隻是‘可能’,現在的大學哪兒那麼保守。”岑柏言擰著眉心,莫名有幾分煩躁,“再說了,我根本不怕。”
他不是不知道宣兆說的這些,但宣兆此刻的鎮靜和理性讓他突然生出了幾分距離感,仿佛他們之間失控的就隻有岑柏言一個。
他和宣兆在一起,對於岑柏言來說這本身就是一件毫無道理的事,所以他不要宣兆和他講這些大道理,他隻想要宣兆迴應他。
“.可是我怕呀,”宣兆輕歎了一口氣,冷靜的麵部表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於是他踮起腳,主動親吻了岑柏言緊繃的下巴,“即使這些可能隻有萬分之一的概率成真,我都會害怕。”
岑柏言仍舊緊攥著宣兆的手不鬆開。
“柏言,我不是認為我們的關係見不得光,我隻是覺得沒有必要。”宣兆看向巷外街道上往來的人,“沒必要讓這些過路人對我們指指點點,他們根本就不重要。”
兩個人僵持片刻,岑柏言唿出一口氣,終於還是妥協了。
宣兆接過拐棍支在胳膊下,岑柏言從口袋裏掏出一副手套,親自給宣兆戴上,把每根手指的毛線套都仔細地抻平了。
“你什麼時候買的?”宣兆有些訝異。
“來的路上,”岑柏言沉著臉,“我早就猜道你不樂意讓我牽。”
宣兆辯解:“不是呀,我隻是——”
“沒必要是吧?”岑柏言還是一臉不高興,雙手抱胸,“行了,您不是新時代自立自強的花瓶嗎,您自個兒走吧。”
宣兆皺了皺鼻子:“生我氣了?”
岑柏言冷哼一聲。
“你這人.”宣兆一貫上揚的唇角往下耷拉,癟著嘴做出了一個委屈的神情,自然地轉移話題,“好餓,今天酒吧好忙,晚飯都沒吃上。”
岑柏言眉梢一動,瞥了宣兆一眼:“真沒吃?”
宣兆搖搖頭,脖子上那一圈鴨絨羽毛飄啊飄的。
岑柏言嘖嘖兩聲,低聲訓斥道:“你這身體你自己能不能有點兒數?這下午到現在都沒吃東西,你是要成仙了是吧?”
“嗯,”宣兆一本正經地迴答,“鴨毛仙子。”
“.”岑柏言又好氣又好笑,“把你牛|逼的!”
宣兆見他有了笑模樣,歪頭盯著岑柏言:“不生氣了好不好?”
岑柏言最受不了他這樣賣乖,平日裏天塌下來都不動如山的樣兒,撒起嬌來倒熟稔得很,烏羽一樣的睫毛扇動起來比鴨絨還要柔軟,在岑柏言心口撩撥著,弄得他一陣陣的酥麻。
“跟上,帶你吃好吃的。”岑柏言下巴一抬。
宣兆笑著說:“好,你走得慢一點,能跟上。”
鄰市的萬家別墅。
“我勸不動哥,”岑情苦著臉,“他讓我別管這些事。”
屋裏暖氣充足,岑靜香穿著真絲睡袍坐在沙發上,煩惱地揉了揉眉心。
“媽,怎麼了嘛?”岑情坐到媽媽身邊,挽著岑靜香的手,“哥和爸爸從小就沒那麼親近,他不願意改姓就不改嘛,有我不就好了。”
岑靜香搖搖頭:“你不懂。”
岑情撅著嘴:“我怎麼不懂了!”
岑靜香能夠拿捏萬千山這麼多年,正是因為她最了解萬千山是個什麼樣的人。
萬千山是村子裏第一個大學生,他自傲又自卑,骨子裏是個保守至極的男人,有極其強的宗族觀念,將來他的財產一定是留給他的兒子的。
入贅進宣家對他來說是一種恥辱,他和宣諭的兒子姓宣在他眼裏是一個抹不掉的汙點,萬千山是不會讓那個孩子進萬家族譜的。
岑靜香生岑情時大出血,生產後摘除了子|宮,失去了生育能力,沒辦法再給萬千山生出一個兒子,岑柏言就成了她最後的希望。
“你哥最近有什麼不一樣的嗎?”岑靜香問。
那支鋼筆始終讓她心有不安,柏言怎麼會送給千山一支筆?又恰巧是同個牌子、同個時間送到。
“沒有吧,”岑情想了想,“不過我覺得哥談戀愛了,剛才他掛電話的時候,我聽他說什麼怎麼才出來之類的,好像在等人。”
“談戀愛?”岑靜香頭更疼了,“王阿姨的女兒約了他那麼多次,還有張董的孫女丹丹,他統統不理,他在外麵談的哪門子戀愛?他到底懂不懂事?”
岑情嚇了一跳:“媽,談個戀愛不是很正常嗎,哥又不是沒談過.”
“現在和以前能一樣嗎?”岑靜香閉上眼,“他現在能隨便談戀愛嗎?”
岑情不明白媽媽在說什麼,想著明天約了朋友去看電影,穿的衣服還沒搭,吐了吐舌頭說:“我上樓了。”
“小情,你等等,”岑靜香叫住了岑情,眼裏精光畢露,“這次寒假你去你哥那邊住幾天。”
她始終覺得柏言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岑情歡唿道:“好啊好啊,我才不想在家裏學鋼琴補文綜呢,剛好出去玩了!”
“去哪兒玩啊?”萬千山從書房出來,順著樓梯邊走邊說,“都要高考了,心都野了。”
岑靜香臉上的精明算計瞬間收斂的幹幹淨淨,無奈地說:“小情想去哥哥那邊待幾天,我想讓她放鬆放鬆也好。”
萬千山眸光微動:“去柏言那裏?”
“嗯,”岑靜香給萬千山倒了一杯溫水,柔聲說,“禮物的事情我問過柏言了,他也是精挑細選了好久,隻是沒想到.”
“好了,不說這個,”萬千山眉心微皺,“我知道柏言是好孩子。”
“千山,柏言真是把你當成親生爸爸。”岑靜香倚著萬千山,低眉垂眼,哀聲道,“也怪我不爭氣,不能再給你生一個我們的兒子.”
“你生小情的時候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我都記著,”萬千山摟住溫順的女人,“我也把柏言當我的親兒子。”
岑靜香眼神一冷。
今天她偷偷翻了萬千山的手機,才知道萬千山這段時間一直在聯係宣諭的兒子,甚至還要他來參加生日宴。
她不懂商場上的那些彎彎繞繞,但她能猜到萬千山原本就沒打算在宴會上宣布柏言改姓進萬家的事情。
萬千山也神情有異,近來許多老人紛紛撤資,他探查了之後才發現,他那個姓宣的好兒子一直在暗中拉攏當年宣老頭的勢力。
說起來他有兩個兒子,宣兆好心機好手段,可惜他不姓萬;柏言是他教出來的,心性能力也是萬裏挑一的,可惜他身體裏流的不是他的血,終歸不能和他一條心。
他現在正值壯年,他必須得有一個自己的兒子。
一樓的“夫妻”二人親密相擁,卻各自心懷鬼胎。
二樓的岑情哼著流行歌,在衣帽間裏挑選最可愛動人的公主裙。
此時海港大學邊的夜宵鋪子。
“一籠奶黃包,一碗黑米粥,加糖,再要兩串烤腰子!”
岑柏言找了張空桌子坐下。
“柏言來啦!”老板樂樂嗬嗬地迎上來,“今兒口味變了啊,以前沒見你吃甜啊。”
“我不吃,他吃。”岑柏言揚起下巴指了指宣兆。
老板見到宣兆雙眼發亮:“好俊俏的小帥哥,臉生啊,你是柏言朋友?”
“是,”宣兆禮貌地笑了笑,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辛苦您了。”
“嗨!幹這個的,什麼辛苦不辛苦,”老板拿毛巾擦了兩下桌子,“帥哥喜歡甜的是吧?多送你一碗煉乳!”
“他就喜歡甜的,”岑柏言搶話,“嬌氣得很。”
宣兆:“.”
他不吃甜很多年了,謝謝。
老板和岑柏言熱絡地聊了幾句,進後廚熱包子去了。
“哎對了,我今兒看你枕頭底下有一疊英文材料,都什麼啊?”岑柏言給宣兆挑出筷子,“我看了兩行,全他媽是經濟名詞,沒懂。”
宣兆神情不變:“在外語學院那邊接了個翻譯的零活,關於海外資產調查的。”
“迴去我幫你弄。”岑柏言說。
宣兆微笑著說:“好啊。”
裏麵的內容他已經改動過了,就是特意為岑柏言準備的。
熱氣騰騰的包子和甜粥很快上了桌,岑柏言眉眼間炫耀的小心思藏不住,夾起一個包子吹了吹,遞到宣兆嘴邊:“這家店我和陳威楊爍最愛來,味道特別好,你嚐嚐喜不喜歡?”
宣兆抿了抿嘴唇:“柏言,我自己來就好。”
岑柏言“切”了一聲:“別磨嘰,張嘴!”.
夜宵鋪子門口,路過的楊爍恰好看見了這一幕,怔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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