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柏言在這次比賽中成績斐然,加上他個高腿長相貌英俊,學校官網上宣傳稿一出,很快就在留學圈裏傳開了,不少男生女生主動來和他結交,邀請他參加聚會。
岑柏言統統拒絕了,參加完頒獎典禮後西裝一脫,照舊研究室、圖書館、宿舍樓三點一線地跑。
“花花世界多亮眼,”徐明洋對他這個態度實在恨鐵不成鋼,“你卻在這兒虛度光陰!”
岑柏言正在看《建築設計規範》,頭也不抬地說:“你出去亮眼吧,我就喜歡虛度。”
“.我倒是想去,也得人家搭理我啊。”徐明洋訕訕,少頃,他靈機一動,“要不我當你經紀人吧?現在社團裏老多人都問我要你微信,你讓我當你私人助理也行,專門給你安排社交檔期,怎麼樣?下周不就放冬假了,咱倆都不迴國反正,一個月時間呢,出去social唄!”
“沒空,和教授進實驗室做項目。”岑柏言直截了當地拒絕。
徐明洋說:“那周——”
“周末也沒空,”岑柏言都不用聽完就知道徐明洋要說什麼,打斷道,“找了個家教。”
“你這都拿了一大筆獎金,你還家什麼教啊,”徐明洋說,“再說了,還有獎學金呢。”
“哥,我不是開跑車的富二代,”岑柏言指了指自己鼻子,“窮|逼一個,要自力更生的,懂沒?”
徐明洋翻了個白眼:“你那個資助人大方死了,每個月給你打那麼多錢,還裝窮呢!”
岑柏言說:“這都是要還的。”
徐明洋往床上一趴:“強,你就強吧你!”
岑柏言擺擺手,懶得搭理他。不過徐明洋剛說起這事兒,岑柏言才想起來這次比賽的獎金該到時間發了,於是登陸了網上銀行一看,果然到賬了。
他按照原先計劃好的,給自己留下了一部分錢,打算買個壓感級數好點兒的數位板——現在國內外大學都不太看重手繪訓練,畢竟計算機軟件製圖出圖又快又便捷。偏偏岑柏言這學期選了門課叫architecture design,教授威廉是個老牌保守的學究,極其看重學生的手繪能力,第一次課堂小測就把岑柏言批的一無是處,讓岑柏言這種基礎的就不要報這門課了。
岑柏言是個挺有反骨的人,教授勸他退課,他就偏要把這塊兒硬骨頭啃下來。他從最基礎的圖片臨繪開始,庫裏提巴文化中心、聖保羅大教堂、蒂爾特市三角洲、高迪大廈.這些世界性的知名建築他統統臨繪了一遍又一遍,速寫紙不知道用掉了多少遝。
密集訓練也許不是個聰明方法,但確實讓岑柏言長進了些,一個月下來,不敢說眼見手到,至少建築結構的形體組合是達到標準了。第一個月的課堂作業,威廉給他的成績是b+,評語是“隻有技巧,欠缺思考”;b+對岑柏言來說遠沒有達到他給自己設定的標準,他抱著速寫本再練,到了第二個月,他的課堂作業成績升到了a;冬季學期開始前,他已經成為了年級裏這門課唯一的a+。
岑柏言本來也覺得手繪這玩意兒挺雞肋的,被這麼一通折磨下來,他不僅覺得自己的造型能力、空間感知能力和空間推敲思維更強了,就連上機用cad作圖都更加得心應手了。
怪不得古話說“以畫代言”、“以形表意”,岑柏言現在走哪兒都在包裏揣上速寫本,看到有特色的建築就草圖記錄,倒是喜歡上了拿畫筆的感覺。
所以,這個冬季假期,威廉教授邀請他參與一個空間設計項目,岑柏言欣然應允。老威廉雖然平時是嚴厲了些,也沒少打擊岑柏言,但畢竟人學術造詣擺那兒,這麼好一個貼身學習的機會,浪費了可惜。
岑柏言已經看中了一款手繪板,就等著這筆獎金發下來。這部分錢勻出去後,還剩下小兩千人民幣,岑柏言垂眸想了想,把這些錢全部轉到了另一個賬戶裏——嚴明母親的戶頭。
這傻孩子當初因為岑情跳樓示愛,險些摔成了植物人。岑柏言托陳威幫他打聽嚴明的情況,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嚴明一直在接受治療,上個月轉到了一家私立康複機構,接受康複訓練,有很大幾率能夠重新站起來,迴歸正常生活。
陳威特地跑了一趟,去探望了嚴明和他媽媽,嚴明母親說她在城裏照顧孩子,又要治病又要生活,這一年多前前後後不知道要花多少錢,都是一個叫“東家”的人幫的忙。東家幫他們找醫院,又讓他們進最好的複健機構,前段時間嚴明清醒了,東家還給她安排了一個在大企業裏發下午茶水果的工作,一月五千八,好歹是有了收入來源。
“東家真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嚴明母親抹著眼淚說,“就是這東家一直不肯露麵,我也沒能當麵感謝他。”
陳威如實把這些細節轉述給了岑柏言,又小心翼翼地問:“這‘東家’,會不會是他啊?”
“不知道。”
岑柏言當時沒有正麵迴答陳威,但他們都心知肚明,“東家”除了那個人,還能有誰。
陳威百感交集:“我以為他那種人冷漠透了,連骨頭縫都是冰冰涼的,沒想到也會幫別人一把。”
——骨頭縫裏都是冰冰涼的。
這一點岑柏言比誰都清楚。
陳威忍不住擔心:“我還是覺得他沒那麼好心,他這種萬物皆可利用的性格,保不準就是故意養著那對母子,將來放出來咬你爸——咬萬千山一口!”
岑柏言淡淡道:“他做不出這種事。”
“他有什麼做不出的?”陳威在越洋視頻那頭大喊,“他連你都能利用!你怎麼知道他做不出這種事?”
岑柏言沉默以對。
錢匯過去以後,岑柏言莫名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他向後靠著椅背,疲憊地揉了揉額角。
陳威問他的那個問題又跳了出來。
宣兆不會放過任何有利用價值的人和事,他怎麼篤定宣兆做不出那種事?
宣兆和萬千山岑靜香的輿論戰打得如火如荼,他完全可以利用嚴明的事情大做文章,卻把他們母子照看的周周全全,一點風聲都不漏。陳威說嚴明現在的康複機構是全新陽最好最先進的,這一年多下來,嚴明那邊前前後後花的錢怎麼也得有小百萬了;他連身份都不透露,顯然是不想要嚴明母子對他感恩戴德。
錢花出去了,連個好名聲都沒落得,東家這門生意做的可太虧了。
這事兒辦的太不“宣兆”,岑柏言不明白,卻也明白。
其實宣兆不是什麼壞人,他對龔叔好、對巧巧好,對素不相識的嚴明母子好,他就是對岑柏言一個壞罷了。
——他不過就是仗著我喜歡他,所以隻對我壞罷了。
這個念頭在腦海裏甫一出現,岑柏言心口一痛,緊接著他十指插進發間,用力抓了抓。
別傻|逼了岑柏言,明兒進實驗室的材料還沒準備,想這些有的沒的幹嘛?
岑柏言搖了搖頭,把手機扔到一邊,重新翻開了那本《建築設計規範》。
於此同時,宣兆正在看學校官網那篇報道,岑柏言有一張單人照片,西裝筆挺,捧著獎杯,笑得意氣風發。
他身後是大片大片的草坪和藍天,好像整個世界都在他背後展開。
宣兆看了很久很久,忽然間有幾分恍惚,他都記不得有多久沒有看到這樣的岑柏言了。
岑柏言離開他、離開這裏之後,似乎變得更好了。
這個認知讓宣兆鼻頭酸澀,他搓了把臉,保存了那張圖片,同時打印了出來。
馬上就進年關了,今年冬天不下雪,也沒有去年那麼冷。
他迴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