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威是一個人迴來的,手裏拎著兩袋包子,頭發被風吹的七零八落,樣子有點兒失魂落魄。
岑柏言往他身後看了看,皺眉說:“巧巧呢?”
陳威沒好氣地說:“別提她了,煩得要死。”
“到底怎麼迴事?”宣兆沉聲問。
“本來都好好的去買包子,買完包子她自己沒留心崴腳了,要不是我扶了她一把,她鐵定摔個狗吃屎,”
陳威撇了撇嘴,哼了一聲說,“不就是抱了她一下嗎!我又不是要吃她豆腐,那不是為了扶她嗎?結果她倒好,反應那麼大,整條街的人都拿看小流氓的眼神看著我…”
當時他眼疾手快地摟了龔巧一把,沒想到龔巧卻仿佛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忽然高聲尖叫,渾身顫抖地推開陳威,抬手攔了一輛出租車,鑽進去就跑。
岑柏言和宣兆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岑柏言板著臉說:“你就這麼讓她一個小姑娘走了?”
“那不然呢!”陳威咕噥兩句,見這兩人都一臉著急,又心煩意亂地薅了一把頭發,“哎我掃了一輛共享電動車跟在她後邊,眼見著她下車進小區了才迴來,不然我能耽擱這麼久嗎?”
宣兆閉了閉眼,這才鬆了一口氣。
“不是,”陳威沒頭沒腦地問,“你倆至於緊張成這樣嗎?”
岑柏言往他後腦勺上猛地唿了一下:“傻|逼,給我滾出來!”
“嘶——疼疼疼!”陳威被岑柏言提溜著耳朵拎走了,宣兆抬手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眼底眸光微沉。
消息說岑情在國外已經順利入學了,那他也差不多該收網了。
在宣兆昏睡直至轉醒的這段時間,龔叔始終沒有放棄收集岑情那夥人的犯|罪證據。
當天淩辱了巧巧的人叫薛昌明,職高畢業後就去了一家夜店打工,龔叔不過花了點小錢,就把他挖角到了驚雷酒吧。酒吧裏的人在龔叔授意之下對他十分熱情,同樣都是打工的,怎麼你就一身名牌賺了這麼多錢,是不是有什麼發財的門路,和兄弟們分享分享?
薛昌明被吹捧幾句就飄飄然了,說我有路子弄到一種藥,喝了就能讓女的乖乖聽話,我自個兒都在用,已經得手不少次了,你們要想發財,要不就來做我的下線,有錢大夥一起賺!
一次醉酒後,被捧上了天的薛昌明更是放出了他和岑情的聊天記錄,岑情是如何拉攏他在龔巧身上試一試這個藥、又是如何讓他把這個藥推廣出去賣錢,一切都記錄的清清楚楚。為了錢維持虛榮生活而參與進來的岑情,就是薛昌明在這條利益鏈中的上遊。
非法售賣違禁藥物、誘|奸、教唆他人強|奸、故意傷害等罪名證據確鑿,恰逢宣兆身體情況好轉,龔叔立即和宣兆商量下一步該怎麼做,恨不能立刻報|警揭露這夥人的醜陋嘴臉,一定要趕在岑情出國前將她繩之以法。
宣兆卻讓龔叔不急,等到岑情出國以後再做行動。
兩天後,龔叔呈遞了相關證據,薛昌明極其同夥被捕,法院同時發起了對岑情進行刑事訴訟而引渡的要求。岑情被國外學校勒令退學,名下的房產、賬戶全部被凍結,。
在國外進行抓捕成本太高,岑情當然可以選擇逃竄在外,隻不過這樣一來,她就成為了徹徹底底的黑戶,她在外麵沒有身份、沒有錢、沒有學曆,任何需要登記證件的場合她都沒法出入,要想生活下去隻能在見不得
光的地下場所打黑工,對她這樣心高氣傲、虛榮至極的公主病,顯然是莫大的折磨;而一旦她迴國,麵臨的將是至少十年的有期徒刑。
先是先給她希望,讓她以為自己什麼也不用承擔,帶著下半輩子都花不完的錢道遙法外,然後再給她迎頭一擊。
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手伸到龔巧的身上,宣兆要讓她知道究竟什麼才叫進退維艱、走投無路。
狼狽不堪的岑情最終選擇了投案,岑柏言去拘留所見她,她的頭發剪短了,目光中滿是仇恨:“你來幹嘛?假惺惺的,你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
“我是你哥哥。”岑柏言平靜地說。
“你不是!”岑情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就是你親手把媽媽送進去的,你現在要把我也送進去了,你有什麼臉說你是我哥,有什麼臉說你是媽的兒子!”
岑柏言在心裏輕歎一口氣,旋即重重閉了閉眼:“因為我是,所以我才要這麼做。”
“別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了,是你害的我,你害了我們一家。”岑情十指緊攥。
岑柏言喉頭滾動,他靠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久久凝視岑情,而後輕聲說:“你說是就是吧。”
就在岑柏言轉身要離開時,岑情緊緊抓著鐵欄桿,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岑柏言!”
岑柏言腳步一頓,垂眸遮住眼底泛濫的情緒,頭也不迴地說:“不管你承不承認,我都是你哥,要對你負責。你做錯了事情,就要付出代價。小情,哥走了,你要聽話。”
伴隨著岑柏言遠走的背影,岑情忽的痛哭出聲。
薛昌明的案子開庭審理那天,龔巧作為被害人之一出庭。
她認真地化了淡妝,穿了一條淺藍色的裙子,庭審過程中始終將腰背挺得筆直。在她陳詞時,薛昌明神情陰鷙地看著她,她心跳的很快,手心一陣陣地發汗,明明害怕到了極點,但仍然緊咬牙關,用堅定的、毫不畏懼的眼神給予迴擊。
庭審並不對過多人開放,結束之後,龔巧在龔叔和父母的陪伴下走出法庭,岑柏言和宣兆已經在高高的石階下等她了,就連宣諭也來接她了。
龔巧笑著對他們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示意我今天表現很好。
岑柏言兩隻手攏在嘴邊,揚聲道:“巧巧,牛|逼啊!”
宣兆也對她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龔巧轉頭看了眼父母,媽媽眼含淚花,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去吧,她立即抬腳往石階下跑,才跑出去沒兩步,腳步又是一頓。
宣兆和岑柏言身後躥出來一個瘦高的人影,抬手和她打了聲招唿,旋即又有點不好意思似的,輕輕摸了摸鼻尖。
龔巧頓了兩秒,腳步輕快地蹦下了臺階,笑著說:“哥,柏言哥!姨,你怎麼也來了,天氣多熱呀!”
“不熱,”宣諭笑得很溫柔,“我最近在學十字繡,一會兒去你家裏,和你媽媽學習學習。”
龔巧挽住宣諭的手:“好呀,我媽媽繡這個可厲害了,我再給你雕一個人像送你好不好?”
“真的嗎?”宣諭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巧巧可是未來的藝術家,你送我的東西,我可要好好珍藏,過幾年就有價無市了。”
龔巧羞的滿麵通紅:“那倒不至於.”
陳威見沒人搭理他,探出個腦門說:“我也在呢,你怎麼不問問我啊!”
龔巧這才撇嘴看向陳威,沒好氣地說:“你怎麼來了?”
“他們說來給你慶功,”陳威笑得沒個正形,“這種能蹭吃蹭喝的好事兒,怎麼能落下我啊!”
“沒皮沒臉的,”龔巧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煩不煩。”
“想吃點什麼,你柏言哥買單。”宣兆坐在輪椅裏說。
陳威一臉驚訝地看著岑柏言:“你買單?你現在不就是個吃軟飯的嗎?你買什麼單?”
“滾你大爺!”岑柏言抬腿就是一腳,“老子五月參加的建模比賽發獎金了,現在身家五位數,你懂個屁!”
“賺個一萬塊錢把你得瑟的,”陳威嗤笑,“我今兒一頓就給你吃窮嘍!”
“隨你吃,”岑柏言微微彎下腰,一隻手摟住宣兆的肩膀,“我現在有固定飯票。”
陳威被酸的“嘖嘖”兩聲:“小宣老師,這男的公開吃你軟飯,我要是你我就受不了,腿一好我一秒鍾都不帶歇地溜號!”
還不等宣兆出聲,岑柏言先得意洋洋地哼哼了兩聲,在宣兆脖子上一勾,從他衣領裏挑出來一根紅線,上麵係著一個簡約的鑽戒。
“綁住了,跑不了。”岑柏言正大光明地炫耀,緊接著搖了搖手,他手指頭上也戴著個一模一樣的戒指。
宣兆由於要複建,戴著戒指不方便,於是岑柏言就拿了一條紅線穿著戒指,讓宣兆帶在脖子上。
他綁住了宣兆,同時也心甘情願的被宣兆綁住。
龔巧抿著嘴笑,陳威做了個嘔吐的動作:“真受不了你倆。”
長輩們沒有參與小朋友們的聚會,讓他們四個自己鬧去了。預訂的餐廳離這裏不遠,隻有不到五百米,於是宣兆沒有讓司機來接。
岑柏言推著宣兆,順著林蔭道慢悠悠地走在前麵,陳威和龔巧並排走在後麵。
龔巧踢開腳邊的一塊小石頭,聲音低的幾不可聞:“你都知道了?”
“我…我上網查的,”陳威想一個女孩子身上發生了那麼糟糕的事情,一定是不希望別人提起的,於是囫圇帶過,“網上一查信息就出來了,我不是故意想窺探你的隱私的,就是很多新聞——”他越說越覺得不對勁,於是懊惱地一拍額頭:“算了,我這人嘴笨你是知道的。”
“沒事,我不介意,我哥和我說的,我沒有做錯任何事,什麼時候都不需要覺得不能抬頭。”龔巧落落大方地說,“我最開始也很怕,連學校也不敢去,後來慢慢就好了。但我有時候還是有些…算了,我怎麼也嘴笨了。”
“那天對不起啊,”陳威舔了舔嘴唇,“我不知道這些事,才說你不識好歹。”
原來龔巧這麼抗拒異性的觸碰是這個原因,難怪宣兆和岑柏言連讓她自己一個人從醫院迴家都不放心。
“沒關係,我也應該道歉。”龔巧垂下頭,看著自己被風吹動的淺藍色裙擺,“你後來一直騎車在後麵送我迴家,我都看到了。”
陳威難得羞赧,摸了摸腦袋說:“應該的,像我這麼有紳士風度的人對不對?”
龔巧“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你還闖了兩個紅燈呢,我全都看到了。”
“靠!”陳威笑著說,“不愧是搞藝術的,真有眼力見!”
龔巧的平跟涼鞋走起路來會發出清脆的踢踏生,陳威扭頭看看龔巧,小姑娘走在樹下,斑駁的光點掉落在她身上,隨著她邁步的動作一跳一跳的。
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看一個女孩子。
龔巧注意到了陳威的視線,轉頭問:“看什麼呢?”
“看你唄。”陳威眉梢一揚。
“看我幹嘛?”龔巧歪了歪頭問。
“覺得你很勇敢,”陳威笑的非常真摯,“今天也很漂亮。”
龔巧愣了愣,而後在茂密的樹蔭裏緩緩勾起了唇角:“謝謝。”
恰好一陣風吹過,樹葉窸窣作響,透過葉片縫隙灑落的陽光也隨之跳躍起來,像是在跳舞。
一片梧桐葉被風吹落,飄在了宣兆腿上。
宣兆撿起來仔細看了看,而後將葉子仔細地放進口袋,說迴去以後要給岑柏言做一張書簽。
“做書簽多沒意思,”岑柏言俯下身,在宣兆耳邊低聲說,“要不做日記簽吧,我覺著你那日記寫的挺好,以後繼續。”
宣兆一愣,耳根迅速燙了一下:“你什麼時候看了我的日記?”
“每天都看,”岑柏言聳了聳肩,臉皮十分之厚,“你睡著的那陣子我還天天給你讀呢,什麼‘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他’、‘我也可以裝作不喜歡他’,肉不肉麻?”
宣兆冷著臉不說話。
於是岑柏言變本加厲,往他耳朵裏吹了一口氣:“你自己寫的時候起不起雞皮疙瘩?”
宣兆拍開他的臉,耳根泛著可疑的緋紅,板著臉說:“不經我的允許看我的日記,小人行為!”
“這就小人了?”岑柏言吹了聲口哨,“有的人不經我允許,把我扔掉的東西重新撿迴來,這算是什麼行為?”
宣兆霎時愣住了。
岑柏言低笑出聲,解釋道:“龔叔給的鑰匙,讓我去取你的換洗衣服。”
宣兆還在昏迷的期間,岑柏言去了花園公寓,然後他看見了宣兆的房間。
那間房顯然是被主人精心布置過,床頭櫃上的小夜燈、窗臺上掛著的晴天娃娃、一起挑選的懶人沙發、常常用到的投影儀…宣兆把他的房間,布置的和大學城那間小屋一模一樣。
屋子裏的東西都扔掉了,大學城被拆了,岑柏言原以為他留在那裏的記憶再也找不迴來了,然而宣兆卻自始至終替他好好地保管著。
岑柏言眼眶發熱,他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心口,清晰而又明確地感受到自己被宣兆珍重地愛著。
“小宣老師,你怎麼這麼能耐啊,”岑柏言彎著腰,和宣兆臉貼著臉,“你還背著我做了多少事情。”
宣兆心頭一軟,片刻後垂眸長舒了一口氣:“我就是覺得…說不定你哪天就迴家來了。”
“不是哪一天,”岑柏言牽住了宣兆的手,沉聲說,“是每一天。”
宣兆撓了撓岑柏言溫熱的掌心,笑著迴應他說:“好啊,每一天。”
經曆了漫長的冬季之後,蓬勃的、旺盛的夏天終於如期而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