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瓜最近很不對勁。
那天他們和黃家新三人一起玩遊戲,算不上順利無阻,但也沒太糾結,一路歡聲笑語的,小南瓜還配合地發(fā)了好幾個“哈哈”表情。他以為對方心情不錯,於是刷完本、隊伍原地解散後他約小南瓜一起做個好感度任務。
但這一次小南瓜推說自己有事,點了自動跟隨讓康辭把任務做完,沒等康辭開口問“要不要再去做點什麼”就毫無預兆地下線了。
而之後幾天,每次康辭問他有沒有空時,小南瓜都是差不多的迴答,“在看作業(yè)”“有點走不開”“今天先不了”。
仿佛突然變迴了他們剛認識時的小南瓜:冷淡,機械,看著還有點呆。
是不是他說錯什麼話了?
康辭想問,翻來覆去迴憶多遍又找不出那天的任何異常。他不太好意思自投羅網(wǎng),隻得裝作無事發(fā)生過,哪知現(xiàn)在憋得飯都吃不下。
三食堂最愛的蘭州牛肉麵都索然無味,康辭拿筷子挑出麵湯裏的蔥花。
他不知道自己表情糾結時嘴唇會微微地嘟著,略一埋頭,額前幾縷沒來得及剪短的深棕色自然卷落在眼睫,擋住複雜思緒。肩膀縮著,後背就稍有些駝了,本就瘦的人越發(fā)縮成一團,在食堂角落孑然一身,有些淒慘。
要怎麼問小南瓜?
“最近心情不好嗎”或者“是不是遇到困難了”?
好像兩個都差點兒意思。
啊啊啊好煩!
康辭胡亂抓著頭發(fā),自然卷幹脆成了個鳥巢,碎發(fā)把眼睛全遮住了。他吹了口氣,麵湯泛起一點漣漪,康辭盯著波紋擴散再消失,追溯心亂的起源。
換作黃家新或者鍾歲歲,哪怕行為再異常,別人不說,他就知情知趣地不再問。可換作其他人,康辭也不會在意自己的措辭有問題,並為突如其來的冷落煩惱——更別提小南瓜根本不算冷落他。
嗯,隻是不想跟他一起玩而已。
沒什麼的,就是,人家不想跟他一起玩。
……
放屁,怎麼可能沒什麼!
小南瓜不在,康辭感覺像丟失了心愛玩具,找不到,也無法用替代品滿足。一貫讓他視為半個精神寄托的遊戲都沒趣味,地圖也變成了灰白色——
完蛋,他好像真的開始有點喜歡小南瓜。
沒有某個契機也沒有一絲預兆,但康辭篤定,這是百分百的“喜歡”。
至少也算好感衝動吧?
不然怎麼解釋他現(xiàn)在患得患失?
康辭翻開qq,再次看了一眼小南瓜昨晚發(fā)的“臨時有事,不上線了就”,有種無法言喻的惱怒。他向來是直接的人,認識對方後,卻常常因為委婉而失落。
算了,再等幾天。
往與他無關的方向想,或許對方現(xiàn)實中遇到了什麼事呢?
康辭安慰自己,高中生嘛,反複無常才是正常。
“未成年”和“防沉迷”一起被迴憶起,康辭拿筷子的手微微顫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所以他這是喜歡上……小孩子了嗎?
稍微有點別扭。
如果小南瓜和他同齡……
不,最好比他大幾歲,最最好再長得高一點、帥一點,那就簡直完美。
可康辭知道,他對小南瓜其實一無所知,現(xiàn)在的心態(tài)大概率起源於被冷落的難過所以產(chǎn)生“crush”,是單箭頭,單方麵。
要晉升成愛情,不是他說了就算的。
世界上哪有那麼多人能剛好遇到自己的理想型,遇到就該慶幸了……
好麻煩,為什麼感情不能像法條一樣明確呢?
康辭端起碗,唉聲歎氣地離開座位。
三食堂離本科宿舍稍遠,出去後另一條路直通博士樓。門口立著幾個飲料自動販賣機,康辭遠遠地看見,想到下午還有課,打算買瓶茶。
選飲料,投幣,聽見“咕咚”一聲。
康辭弓腰掏了一把,販賣機的出口擋板太嚴實,第一下沒能推開,幹脆蹲下去才將飲料拿出。可是剛要起身,背後忽地有什麼人靠近,一團陰影,康辭敏感如小型野獸的神經(jīng)立刻繃緊了,猛地迴頭,接著就要挪開。
遲了半秒,往前走的青年拿著手機,發(fā)現(xiàn)地麵蹲了個人時已經(jīng)太晚,腳步來不及後撤,他趔趄一下,鞋尖準確無誤地踢上了——
“對不起。”青年抱歉地說,移開手機,愣了,“……康辭?”
康辭自下而上地望向他,捂住屁股——剛被踢到的地方——角度讓他看著特別可憐,微微下垂的眼角有了十二萬分的委屈。
“學長,走路不要看手機好嗎?”康辭說,“很痛的。”
“對不起,對不起,沒注意到……”陸朝南連連道歉,伸出手,“我拉你起來。”
康辭說不用了,抓著飲料瓶利索地站好。他讓開販賣機正前方,示意陸朝南去買,自己則打算再不糾纏立刻走人。
碰瓷他是不敢的,心情已經(jīng)很差,跟低情商多說幾句康辭怕自己直接氣死。
哪知陸朝南向來讀不懂表情,毫無自覺,邊刷付款碼邊問:“你今天來這兒吃飯?不是離你們宿舍有段距離麼?”
康辭走出一半的腳被迫收迴:“我專程來吃麵。”
“就你自己?”陸朝南問,言罷感覺答案明顯,又說,“你室友不在嗎?”
“他急著迴去睡覺就先走了……”康辭見他付完錢,也拿了飲料,差不多該道別於是說,“學長沒事的話我也迴宿舍去,下午還有課。”
陸朝南:“還真有點事。”
康辭:“……”
“聽說,”陸朝南頓了頓,“你不想?yún)⒓泳C述比賽?”
強行把語氣調節(jié)到一個堪稱“和善”的頻道,但因為強行溫言軟語,陸朝南這句話聽上去反而像暗藏刀鋒,不懷好意。
康辭聽著耳蝸一酥,隨即話到嘴邊的“那還用說嗎”拐了個彎。
“你聽誰說的?”他謹慎地問。
陸朝南嘴唇微張,眼神有些閃爍:“哦……就是聽說。”
好吧,聽誰說也不重要,畢竟情緒都寫在臉上了。
康辭暗自腹誹著拒絕要講究話術,琢磨如何讓陸朝南別記恨,一邊觀察陸朝南的表情,猜測如果他給出肯定的答案,幹脆應聲“就不想?yún)⒓印保瑢Ψ绞遣皇谴蛩阆乱幻氚阉粤恕?br />
可對方英俊的五官各自歸位,神色平和,專注凝視誰時,單眼皮會有一層小小褶皺,深褐色眼珠像琉璃般掠過一道爍爍的金色。
睫毛還挺密的……
右邊居然還有顆淚痣。
對了,他今天說話怎麼這麼溫柔?
距離近,站著不動,康辭竟就此有幾秒鍾出神。
簡單的問題沒有立刻等到迴答,陸朝南覺得康辭在為難,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叭绻娴牟幌雲(yún)⒓樱憔椭苯痈嬖V我,行嗎?”
“啊?我沒……”康辭迴神,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從陸朝南的臉移開,目光躲閃,說話變得磕磕巴巴,“不是,你剛、剛說什麼?”
“比賽。”陸朝南重複,“不想?yún)⒓又苯痈抑v,別憋著。”
他的眉心舒展,仍然很耐煩,認真傾聽的姿勢等待康辭。陸朝南好像釋出一點不常展露的包容,就真的可以接受一切答案。
反而康辭忽地被陸朝南弄得不太好意思了。
他是知好歹的人,分得清誰真正對自己保有善意。陸朝南剛開始和他有點誤會,後來主動道歉,又幫他改綜述,還教他怎麼寫論文……就算他們以後不會再有交集,陸朝南教他的這些東西或許很久都用得上。
這方麵而言,康辭不得不承認陸朝南是個不錯的人——除了說話偶爾低情商。
“我……”康辭喉頭微動,“我沒說不參加啊。”
陸朝南意外地問:“你不是之前還在煩嗎?”
康辭當他暗指那天兩人在教室的交流,嘴硬道:“就、就後來想了下,你的話也有道理。本來我也不是為了誰學的,這東西應該不占太多時間。”
陸朝南仿佛如釋重負,他眼睛彎了彎:“好。”
笑起來也怪好看的。
而且康辭發(fā)現(xiàn),陸朝南真心實意笑的時候,先動的總是那雙眼睛。
腦內天馬行空地有那麼一個瞬間,康辭奇怪地想:如果,小南瓜長一張陸朝南的臉,或者陸朝南有小南瓜那麼體貼……
他同時遇到兩個人,而不是先遇到小南瓜……
會選誰?
我全都要.jpg
但這也太不道德了。
康辭掐了把自己的手腕內側,暗道:“別想不可能的事。”
兩人走出食堂,康辭低頭看著手機,全然沒在意路線。
行至岔路,陸朝南伸手拉住康辭的衛(wèi)衣帽子往右邊引了引。他順從地跟過去,並肩走了兩步,身側高了小半個頭的青年忽然問:“微信發(fā)你的三篇論文看了麼?”
康辭隨口道:“還沒,沒時間。”
陸朝南的疑惑直接而坦蕩:“沒時間?你昨晚和今早好像都沒課。”
“不是,我……私事。”康辭昨晚滿腦子都是小南瓜不對勁,哪來的空去微信敷衍連發(fā)三篇合計多達兩萬字論文的助教,又迴過神陸朝南的後半句,頓時炸毛,“而且你為什麼知道我課表?!”
“我背了你們專業(yè)的必修課表。”陸朝南平淡得像與他討論午後多雲(yún)的天空,“二年級的選修課不多,算了算,昨天夜間和你們必修不衝突的隻有票據(jù)法。但這門課顯然你不會選,太枯燥,至於早上嘛,大家都不愛早起。”
康辭無言以對:“……你還真是算無遺策。”
“是我個人的小愛好,凡事講證據(jù),當證據(jù)鏈串在一起時就會有趣味的發(fā)現(xiàn)。”陸朝南話裏有話地說,朝康辭皮笑肉不笑地一揚嘴角。
“哦。”康辭沒聽懂,感覺他有些瘮人,自覺道,“我會抽空看論文的。”
陸朝南:“學習一下王教授關於責任分配那篇的綜述寫法,不要一味複製粘貼原文,加一點你的評述——我對你有信心。”
“好的。”康辭迴答,被他突如其來的誇獎弄得窘迫又得意,表情複雜,“不過學長,你別對我太有信心了,我完全沒經(jīng)驗,就重在參與而已……”
這可不行,陸朝南問他:“你現(xiàn)在要迴去午休嗎?”
康辭沒有睡午覺的習慣,當下便搖頭。
陸朝南拍了拍身後的單肩書包,友好地對康辭說:“離上課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去自習室坐坐吧,我請你喝咖啡,飲料也行。”
還有這等好事?
他簡直要對陸朝南徹底改觀了。
可連“謝謝”都沒說出口,英俊的助教十分好心情地對康辭說:“剛好帶了電腦,你可以用這段時間先看一篇論文,我隨時答疑。”
康辭:“……”
康辭:“……哦。”
改觀個屁,他就應該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陸朝南!
什麼如果小南瓜長陸朝南的臉!
滾蛋吧!
小南瓜就算不理他,那也是全世界最可愛的人!
作者有話說:
康,你的想法很圍險。
明天有更新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