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問問李玉吧。
臨走前聽到的這句話,一直在他腦海中盤旋,繞得他頭痛欲裂,徹底暈乎了。
簡隋英不傻,正好相反,他腦子非常好使。他隻是走進了信任一個人的慣性思維,就好像根本不會懷疑一條溫順的狗會咬人一樣,要他如何能懷疑親近的人會在自己背後捅刀子?他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被簡隋林長達十幾年偽裝出來的軟弱順從的表象給蒙蔽了。如果光從這一點上來說,簡隋英還得佩服他。忍辱負重十幾年,完全不露出任何破綻,一萬個人裏也未必有一個能做到。
難怪有小林子參與的事情總是出問題……
簡隋英腦中白光一閃,突然想到了北海那塊地。
如果簡隋林早就在暗中跟他作對,而這件事同樣是經他手就出了岔子……那麼李玉呢,李玉又在這裏麵扮演了什麼角色?北海的事他在裏麵起到了非常重要的連接他和李玄的作用,如果他真的如同小林子說的那樣,那麼很多事情都解釋得通了。
想到那天倆人手握著手互訴衷腸的樣子,簡隋英突然如遭雷擊,身體冷得像掉進了冰窟一般。
李玉……
想到李玉也參與了這些事的可能,簡隋英感到心髒都在抽搐著疼痛。一個是自己的弟弟,一個是自己的情人,他沒有辦法想象,如果李玉跟著小林子一起騙他……
簡隋英把車開迴了公司,這時候已經是快下班的時間,他第一件事就是衝到了人事部,讓經理調出了簡隋林和李玉的資料。人事經理心驚膽戰地把資料遞給他,不住地看他那明顯剛跟人鬥毆過的狼狽相。
他拿著兩份資料,迴到辦公室後,撥通了一個電話:“你給我查件事情,我給你身份證號,現在就查,我等著你電話。”
掛了電話後,簡隋英隻覺得渾身乏力,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他輕輕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個黑色的絨布小盒。
他打開盒子,裏麵靜靜地躺著兩枚白金鑽戒,這兩枚戒指一模一樣,樣式簡約大方,充滿了優雅的男性風格,鑲嵌著的細小的碎鑽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戒指的內圈,刻了規整小巧的心形以及倆人名字的拚音縮寫。這兩枚戒指最近才寄到他手裏,明明是輕飄飄的小東西,此時掂在他手裏,卻猶如千斤重。
他一直想送出去,但是碰不上合適的時間,想來想去隻有兩個月之後的聖誕節合適,所以一直就放在他辦公室。現在想想,也許這也是件好事,否則自己跟個傻逼似的送上戒指,才發現李玉從未把他當做一迴事。
簡隋英把戒指扔進了抽屜深處,狠狠地捶了一下實木辦公桌,桌子發出了一聲巨響,他的右手一陣痛麻,半天都動不了。
李玉……如果你敢耍我……
簡隋英的手機在寂靜空曠的辦公室裏突然響起,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心髒狠狠一抽。他用發顫的手拿起電話,沉聲道:“喂。”
“簡哥。”電話那頭傳來了李玉年輕輕快的聲音,“在哪兒呢,下班來我學校吧。”
簡隋英壓抑著想要衝口而出的逼問,啞聲道:“為什麼?”
“我搬家了。”李玉飛快地說了出來,好像就在等著他問似的,“不是,不是搬家,是從學校宿舍裏搬出來了。我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你過來,我們吃完飯一起去挑些日用品。”
這話等於變相地邀請簡隋英跟他同居,如果在今天以前,簡隋英一定高高興興滿懷期待地跑過去,可是現在,簡隋英隻覺得李玉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異常地刺耳。
他艱澀道:“我今天有事……”
“你有飯局了?那這樣吧,我先迴去收拾東西,我把地址發給你,你吃完飯過來吧,正好幫我收拾收拾……算了,你能伸手才怪呢,你人過來就行了。”李玉的聲音聽上去有幾分興奮,那邊兒傳來了汽車發動的聲音,“盡量早點……”
簡隋英隨口應和了下來,匆忙掛了電話,僵坐在椅子裏,緊緊握著手機。
公司的人漸漸都走光了,時間一點點流逝,簡隋英就如凝固的塑像一般,一動不動。
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無法想,唯有枯坐著等那個人的電話。他等這個電話,就如同在等一個審判,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也不知道自己就這樣坐了多久,天已經完全黑了,公司的人也都走光了,隻有他還寂寞地坐在辦公室裏,這時候,他的手機終於再次響起。
簡隋英機械地按下通話鍵。
“簡總。”
“說吧。”
“這個人,咳……”那人已經通過資料知道倆人是兄弟,當哥哥的這麼調查弟弟,顯然不是好事兒,他斟酌著用詞,“去年的房產過戶記錄裏,並沒有他的名字。不過按照你給的時間我縮小了一下範圍,找到了幾套那個月從你公司過戶到個人手裏的房子,數量比較多,你如果能把公司的資料調出來比對一下,告訴我是哪三套,我能查到更詳細的信息。”
簡隋英沉聲道:“這個不是很重要,房子已經賣了,查清楚了意義也不大,關鍵是他個人的財產紀錄能不能查到。”
“這個太有難度了,要查起來得通過好幾個人,不是我自己能幹的,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查到的,不過……”
“不過什麼?”
“我查到了以他名字注冊的公司。”
簡隋英急道:“把詳細情況說說。”
“是一個私募基金公司,在香港注冊的,注冊資本八百萬,股權人兩個。”
私募基金公司,在背後給那個飼料公司投資,將北海那塊地硬生生從他嘴邊兒搶走的那個私募基金公司!
簡隋英咬著牙,顫聲道:“誰?”
“他和一個叫李玉的人。”
簡隋英隻覺眼前一花,腦中嗡鳴不止。
李玉正在收拾屋子,門鈴突然響了。他看了看表,晚上八點多,應該是簡隋英吃完飯過來了。他走到客廳打開門,簡隋英跟一尊泥塑一樣站在門口。他眼框發紅,頭發有些亂,臉上還有幾處淤青和擦傷,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狼狽,暴戾的情緒隨著他的一唿一吸從身體裏往外鑽。
李玉一時被他的神情震嚇到了,他愣了愣,沉聲道:“你怎麼了,跟誰打架了?”
簡隋英跨進屋帶上門,瞪著李玉的雙眼中布滿了血絲。
李玉疑惑地看著他,目光從他的臉上移到了身上,最後落在了他的手上。簡隋英的手裏握著幾張紙,因為用力過度,紙張已經扭成了一團。
簡隋英把紙張攤平,聲音冷得直往外掉冰碴子:“眼熟嗎?”
李玉臉色大變。
簡隋英把那團紙扔到了他臉上,然後掄起拳頭砸向他。
李玉被這一拳直接狠狠地打倒在地,他嘴裏立時彌漫起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
簡隋英跟瘋了一樣騎到他身上,揪著他脖領子左右開弓:“我艸你媽的李玉,老子哪點對不起你,你跟著簡隋林一起坑我!你他媽一邊睡老子一邊坑老子,拿著我的東西去討好你的心上人,你真他媽損到家了!”
李玉抓住他的拳頭,爆起全身的力氣把他從自己身上推了下去,然後一個翻身把簡隋英壓在他身下,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然後在他耳邊大聲吼道:“你給我冷靜下來!”
簡隋英也扯著嗓子怒吼:“冷靜你媽bi!老子今天非弄死你這個吃裏扒外的白眼兒狼!”他抬起膝蓋用力前屈,狠狠撞在李玉背上,試圖把他從自己身上弄下去。
李玉悶哼了一聲,咬牙忍著痛一動不動,反而用雙手壓住了簡隋英的手臂:“簡哥,你聽我解釋!”
簡隋英的迴應是朝他臉上吐了口唾沫,用力抬起腿還想踢他,李玉隻得迴身去擋他的腿,簡隋英抓住機會一舉把他掀翻在地,然後迅速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已經完全氣紅了眼,掄起手邊的凳子就朝李玉扔了過去,李玉一閃身躲了過去,他背後的玻璃櫃門“嘩啦”一聲被砸了個粉碎,李玉迴頭看了一眼他買的那些裝飾品散落了一地,心突然刺痛了起來。
簡隋英把手邊能夠到的東西全都一股腦地朝李玉扔去,一邊扔一邊罵:“你他媽去死吧!你和簡隋林這倆傻bi把主意打到老子頭上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啊!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李玉喝道:“你鬧夠了沒有!你能不能冷靜下來我們談談!”
“談個屁!你個吃裏扒外的白眼兒狼也配跟我談!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他媽跟我好,不就是為了給簡隋林幫手。那三套房子要不是你把資料拿著不肯露麵,至少能有兩套在過戶之前被我攔下來,還有北海那塊地,沒有你在裏麵摻和,能有他們什麼事兒!你們倆拿著老子的錢開公司賺錢,也不怕撐死你們!”
簡隋英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覺得心都在滴血。要他當著李玉的麵說出這麼不堪的真相,他的麵子裏子都一並被人踩在了腳下,他隻覺得心髒傳來劇烈的疼痛,可是他停不下來:“我告訴你,你他媽在老子眼裏,也就是個屁!你還真以為我他媽多稀罕你!我簡隋英是什麼人,要什麼樣的人沒有!我還不是圖你個新鮮,像你這樣的老子花錢能買一打,還既不會背著我跟別人好,也不會在背後捅我刀子!你以為你值幾個錢,你他媽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簡隋英已經被被背叛的痛苦和羞恥氣昏了腦子,他瘋狂地用語言宣泄內心的痛苦,他現在心裏唯一的想法就是用更粗暴的手段去傷害這個讓他痛苦的人。
不能隻有他一個人難受。
李玉臉色發青,顫聲道:“你別再說了,如果你還覺得我們倆走到現在不容易,你就冷靜下來,我們好好談談。”
這句“走到現在不容易”隻是把簡隋英狂瘋暴躁的情緒推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想到這一年多來自己追著李玉屁股後邊兒獻殷勤,倆人打過罵過,也和過好過,迴憶起來,他走得步步艱辛,才走出了他自以為和李玉的甜蜜小日子。
結果呢,結果人家從未把他當真,跟他睡在一起的同時,跟自己的弟弟合謀著坑他錢。
簡隋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忍過了鼻頭不住湧上來的酸意,他粗啞地罵著:“李玉,你真他媽惡心死我了。要你忍辱負重地陪我睡覺,幫你那心上人挖我牆角,你也夠不容易的。”
李玉臉色要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他咬牙道:“簡隋英,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你生氣我可以理解,這事是我做錯了,但你說這些作踐彼此的氣話……”
“去你媽的氣話,老子說的句句都是真話。你李玉在我眼裏什麼都不是!就憑你們這兩個毛沒長齊的小兔崽子,敢騎到我簡隋英脖領子上撒尿,我告訴你,我會讓你們後悔一輩子!”簡隋英麵目猙獰地瞪著他,他又摸到了手邊的不知道什麼東西,想也不想地朝李玉扔了過去。
李玉一個閃身又躲了過去,簡隋英趁著他閃躲的空當,兩大步跨到他身邊,一腳把他踹倒在地。
一直忍著沒有還手的李玉,這時也被激怒了,他兩手抱住了簡隋英的小腿,使了個巧勁兒將他撂倒在地,然後翻身騎到簡隋英身上,揪著他脖領子吼道:“你他媽再胡說八道!”
簡隋英左一句“算個屁”又一個“算什麼東西”真把他給惹急了,成天追著他屁股後邊兒跑的人,到頭來說自己在他心裏“什麼也不是”,這讓在這段關係中習慣了被捧著的他產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他愧疚於自己做過的事,隻想和簡隋英好好談談,該賠罪賠罪,該補償補償,他不是能做不能當的人。可簡隋英卻一再拿這些異常難聽的話刺激他,甚至把他們過往的一切都全盤否定了,李玉胸口就像被壓了一塊大石頭一樣,氣悶不已。
簡隋英幹脆不跟他胡說八道了,直接掄拳頭往死裏打。
李玉忍了好幾次沒有還手,最後被簡隋英那些埋汰人的話弄出了火氣。
簡隋英說的那些話,他一個字都不想再聽,他拚命喊著讓簡隋英閉嘴,簡隋英就把他這輩子能想到的所有難聽話都一股腦地丟進李玉的耳朵裏。
最後兩個人就跟失去理智了一樣,姿勢難看地扭打在地上,乒乒乓乓地幹了起來。
這場架最後倆人都打紅了眼。
他們以前幹過很多次架,但沒有哪一次像這次一般慘烈,絕望悲憤的情緒像病毒一樣迅速地感染了兩人。李玉想讓簡隋英閉上那張嘴,簡隋英想讓李玉感受跟他一樣的痛楚,兩個人腦子都被燒得火熱,哪怕胳膊都酸麻無力,也沒有誰先罷手。直到他們的門被強行撬開,隔壁鄰居帶著幾個警察衝了進來,他們才渾渾噩噩地被架開,被拖走。
在被警察架著出屋的時候,李玉渾身發軟,使不上一點力氣,他勉強扭頭,看了一眼他花了半個月時間布置出來的房子,如今已經如臺風過境一般,慘不忍睹。
他想起了幾十分鍾之前他滿懷期待等著簡隋英進門的心情,那一瞬間,他有要哭的衝動。
赤手空拳打架鬥毆,算不得什麼大事兒,警察沒讓他們去警局,而是直接把倆人拉去了醫院。
從坐上警車開始,簡隋英沒再吭過一聲,無論警察說什麼勸解的話,他都僵坐在角落裏,目光呆滯地盯著前方。
到了醫院醫生給他處理了一下傷口,然後強迫他在醫院休息一晚上。簡隋英給梁秘書打了電話,讓她過來給自己收拾爛攤子。
本來大晚上的他不想讓一個女人自己開車過來,可是想了一圈兒,他竟然不知道這時候他還能找誰。還好梁秘書的老公送她來了,倆人很識相的什麼也不問,而是動作麻利地給簡隋英付了醫藥費,轉了單人病房,然後又連夜處理警察那邊兒的事情。
簡隋英就躺在病房裏,看著漆黑的天花板。他身體其實已經很累了,但是他睡不著。他這輩子從未經曆過這樣的失敗,以往的每次失敗,隻會讓他鬥誌高昂的去想著如何麵對挑戰和渡過難關,可是這次,他累得都不願意去想明天。
怎麼辦呢,實在是太丟人了。
他那麼稀罕的一個人,隻是把他當成了冤大頭,跟自己的親弟弟聯手對付他。不怪周瑜被諸葛亮說了一句“賠了夫人又折兵”就氣吐血了,他以前還覺得是周瑜心胸太狹窄了,現在將心比心,誰要是這節骨眼兒敢拿這句話刺他,他也受不了。何況他賠得還全都是自己的。
簡隋英又想哭又想笑。
他想,這也許才是他經曆的最大的挑戰,能挺過去的才是純爺們兒。
他拿起床頭的話筒,撥了醫院的內線電話,他也不知道打到了那裏,那邊兒接通了他就說:“喂,我睡不著覺,打針啊還吃藥啊,你趕緊給我想想辦法吧……”
第二天梁秘書從醫院把簡隋英接迴了家。
他傷得不重,如果不是懶得動彈,昨晚可能就迴來了。到家之後他最終沒忍住,問了梁秘書李玉怎麼樣。
其實現在迴想起來,根據以往倆人打架的經驗,李玉估計是理虧,所以沒下狠手,他卻是揪著李玉往死裏削,李玉絕對傷得不輕。
梁秘書尷尬地說:“他年輕,沒事兒的。”
簡隋英一聽這話,就知道李玉肯定沒好過,他心裏一麵覺得真他媽痛快,一麵又覺得不會真打出毛病來吧。
到了這種程度還會為李玉擔心的自己,也真是賤透頂了。
梁秘書頭一次見自己老板這麼失意狼狽的模樣,母性本能被激發了,給簡隋英連收拾家帶做飯的,忙活了大半天。直到五六點鍾要去接孩子了,才不得不走了。
等屋子裏就剩下簡隋英一個人的時候,那種孤獨和空冷就愈發壓迫著人的神經。他是站也不對,坐也不對,看書也不對,喝水也不對。
不管他幹什麼,他都無法不去想那兩個人對他的背叛和羞辱。他知道他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他絕不能讓那兩個人好過,但是無論腦子裏生出多少報複的想法,隻要一想到那是簡隋林和李玉的時候,他就生出濃濃的無力感。
一整天下來,除了在梁秘書麵前吃了幾口飯,他再沒有進食過半點兒東西,就那麼呆坐著,從白天坐到了天黑,然後在黑暗中想了一整夜。
李玉身上多處軟組織損傷以及腦震蕩,雖然沒傷到骨頭和內髒,但著實給簡隋英打得不輕。他沒跟家裏說,梁秘書幫著他辦了住院手續,就再也沒有來過,他就一個人在醫院躺了兩天。
這兩天他想了很多。
他很想去找簡隋英,跟他好好道歉,但是他了解簡隋英的性格,短時間內出現在他麵前,絕對是火上澆油。
雖然他是真的想馬上見到簡隋英。對他毫不留情的簡隋英,讓他既陌生又寒心,迴想起簡隋英瘋狂的行為和言語,他心裏還一陣一陣地難受。不過他不認為簡隋英會因為這個徹底跟他掰了,現在唯一需要的是等個幾天,等簡隋英氣消了,自己再去跟他好好談談。
出院的那天,他碰到了他此時最不想見到的人——簡隋林。
倆人互相看著對方,都沒有什麼好臉色。
李玉冷道:“是你告訴他的。”
簡隋林搖搖頭:“不是我,是白新羽。”
李玉漠然地扭過臉,不打算再跟他說半句話。是誰告訴簡隋英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簡隋英已經知道了。
簡隋林在李玉擦身走過他旁邊的時候,輕聲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李玉本來不想迴答,可是他還是頓了一下,道:“等他氣消了,我會去找他。”
“找他?”簡隋林氣息不穩,他狠狠握了下拳頭。
倆人背對背站著,李玉看不到簡隋林臉上那一閃而過的猙獰。
“對,我會去找他,我跟他,不會就這樣算了。”李玉看著醫院長長的昏暗的走廊,麵無表情地說,“隋林,看在咱們認識多年的份兒上,無論你想做什麼,停手吧。否則我會把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全都告訴他。”
簡隋林冷笑道:“你是不是以為,隻要你跑到他麵前說句對不起,他就會不計前嫌的跟你重歸於好?”
李玉心髒狠跳了幾下,抿嘴不語。
簡隋林嗤笑道:“你太不了解我哥了,他絕不會允許我們這樣戲弄他。你以為他有多喜歡你?他是深情款款的人嗎?他不會放過我,更不會放過你。我們從他那兒拿走的,他會加倍討迴來。”
李玉想到簡隋英說的那些話,嘴唇微微顫抖了起來。以往無論簡隋英多暴怒多瘋狂,他都沒有害怕過。可是昨天他聽到的那些話,他明知道應該是氣話,心裏卻怎麼都無法平靜。每一遍迴想,那些話就愈發刺耳難聽。
如果簡隋英對他真的隻是“圖個新鮮”,他絕對不會放過他。
簡隋林轉過身,輕聲道:“李玉,相信我,我哥絕不會善罷甘休。你鬥不過他,除非我們聯手。”
李玉冷道:“別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語畢他大踏步往電梯口走去。
簡隋林陰沉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掄起拳頭狠狠砸在身側的壁轉上,醫院牆上貼著的廉價瓷磚應聲裂開了好幾道縫隙。
簡隋英打了電話給北海的那個局長,問了下那塊地的進展情況,但是對方說得並不明確,說這事兒自己沒再關注。他並沒有就這麼放棄。這時候他也顧不上欠人不必要的人情了,他打了一整天的電話,終於通過好幾個關係輾轉找到了負責的領導,直接把這個事情給卡了下來。
都到了這個份兒,如果他能讓這倆兔崽子繼續得意下去,他就不是簡隋英了。失去這塊白撿的土地,對那個飼料公司和那倆人來說,都是一個很大的損失,李玉他們能不能繼續注入資金,能不能如期收迴投資,在這個時候都成了問題。
做完這件事後,他派人去調查那個飼料公司以及負責人的全部底細。根據他的判斷,這兩個人貪圖小利,反複無常,既沒有生意人的智慧,更加不是能與之共事的人。到嘴邊兒的地沒了,李玉他們必然在注資上要重新考慮,飼料公司的投入產出剛起步,這個時候斷他們資金鏈,他們必然不能同意。如果能讓他簡隋英找到破綻,或者脅迫,或者利誘,從中隨便挑挑事兒,這兩個人一定會和李玉他們也反目。
簡隋英希望看到的最佳結果,就是他們對薄公堂。到時候他一定坐在旁聽席上,好好嘲笑這幾個焦頭爛額的傻逼一番。
想到這些簡隋英的心情好了很多。
他這次真的是嚐到了前所未有挫敗感和打擊。簡隋林和李玉的背叛,不知道哪個更讓他難受一些,他隻知道不狠抽這倆人一頓,難解他心頭之恨。
簡隋英在家休息了三天,臉上的淤青浮腫終於褪了不少,看上去不至於一臉倒黴相了。
這三天除了公事上的電話,他沒有接到李玉的一個電話一條短信。他都想好了李玉要是敢打給他,他一定給他掛了。可是他什麼也沒收到。李玉連一個讓自己羞辱他的機會都不提供,這無疑讓簡隋英更加惱火。
第三天晚上,他在家實在呆不住了,打電話叫了幾個哥們兒去喝酒。自從他跟李玉好了之後,大部分空餘時間都跟李玉混在一起,沒少被他這些朋友罵,今天不出去瀟灑一迴,實在對不起被小白臉騙得團團轉的自己。
玩兒的時候給叫了個水靈的男男女女作陪,簡隋英發現自己就跟*了似的,怎麼都提不起興趣。他也不是愛假正經,他就是覺得煩,以前各取所需的時候,簡隋英挺喜歡這些隻要花錢就能買來的順從和討好,現在他卻覺得不知道抱著什麼目的往他身上蹭的小男孩兒,有夠他惡心的。
都他媽是李玉鬧的。
整個晚上簡隋英的心情就沒舒坦過,他一直坐在角落猛灌酒,也不怎麼跟人搭腔,出來玩兒淨給別人掃興,簡隋英也覺得自己這樣的太煩人了,索性就提前離場了。
他平時自律能力不錯,喝多了酒絕對不自己開車,可是今天這點顧慮他想都沒有想過,從三天前到現在,他不知道自己怎麼熬過來的,有時候會想不起來這些天幹了什麼。
車往家走的時候,走了一段路發現自己不行了,他迅速地停車靠在路邊兒,打開車門就嘩啦一下吐了一地。
這一下子仿佛把他幾天吃的東西都吐幹淨了,胃裏沒貨了還幹嘔不止,吐完之後他腦袋發昏、四肢無力,躺在駕駛座上連手指頭都懶得動了。
這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多。平時水泄不通的主幹道,現在順暢得一馬平川,隻偶爾有幾輛車駛過。長長的昏暗的馬路,仿佛沒有盡頭一般,一直一直地延伸下去,簡隋英努力往前看,也隻能看到漆黑一片的不是盡頭的盡頭,他知道他隻能自己走下去。
自從他媽死了之後,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全心全意地為他著想了。這種孤獨無助的感覺,必須要靠自身的強大來緩解。這其實沒什麼不好的,靠自己比靠任何人都強,所以他有些後悔,如果他沒有碰到李玉就好了。
他為什麼需要喜歡一個讓自己變得軟弱、給予他失敗的人呢?這完全沒有道理。他應該快刀斬亂麻,把李玉從他心裏踢出去,快意的該報仇報仇,該泄恨泄恨,那才是他簡隋英本來的樣子。
他深吸了一口氣,入秋的北京,晚上實在太冷了。
他說不上自己現在究竟是醉了還是沒醉,但至少他意識到自己不能開車了。他掏出手機,迷迷糊糊地翻著電話本,最後選了一個他認為合適的人撥了過去,大著舌頭說:“喂……我在,xx橋這兒,你來、來、來給我開車。”
簡隋英在日光的照射下不甚舒服地醒了過來。他困難地睜開眼睛,看著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窗簾,以及這個陌生房間的一切。他閉上眼睛,難受地甩了甩腦袋,非常想把那一一陣陣頭痛給甩沒了。
一個人從外屋進來了,輕聲道:“你醒了?”
簡隋英睜開眼睛一看,門口站著個漂亮的青年,他穿著米色的薄毛衣和咖啡條紋的睡褲,消瘦的鎖骨在衣領處隱約可見,整個人看上去溫和無害。
“小朱?”簡隋英皺著眉頭看著他,“你怎麼在這裏?”
小朱趕緊跑到他旁邊兒,把床頭櫃上準備好的水遞給他:“簡少,你先喝點兒水。”
簡隋英這才意識到剛才那粗啞幹澀的聲音是自己發出來的。
他一口氣把水給喝了個幹淨,然後抹了抹嘴,疑惑地看著他。
小朱笑了笑:“昨天你給vince哥打電話,但是他男朋友在他家呢,所以他就聯係我,把你送到我這兒來了。”
簡隋英迴想了一下,他好像確實是給vince打的,打完電話之後的事,他完全想不起來了。他躺迴床上,啞聲道:“好久沒見你了。”自從他和李玉和好之後,李玉逼著他把電話裏那些看著不對頭的聯係人全給刪了,這些人中首當其衝的就是“小豬”。
小朱眼裏閃過一絲黯淡:“是啊,很久沒見了。”他無意識地給簡隋英拉了拉被子,“你還想睡嗎?還是想吃飯?”
簡隋英木然地盯著天花板,心緒好像已經離體了似的,沒有迴答他的話。
小朱專注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覺得臉頰發燙,他快速地起身:“我去把飯給你端來吧。”
小朱一會兒就給簡隋英端來了個一碗米飯兩盤菜和一碗湯,然後招唿他吃飯。
簡隋英從床上坐起來,隨意地吃了點兒東西。
小朱就乖乖坐在床邊,眼睛隨著他筷子動,看著他一口一口地吃飯。
簡隋英扒了幾口就懶得吃了,隨口問道:“這哪兒啊?”
小朱愣了愣,小聲道:“是簡少送我的房子。”
“哦。”怪不得這臥房的格局他看著眼熟,“你收拾得挺漂亮的。”
小朱笑道:“我不上班兒的時候經常跑裝修的市場,省了不少錢呢。”
簡隋英點點頭:“你不在vince那兒上班了?前一次去沒看見你。”
小朱不好意思地笑笑:“vince哥嫌我不會來事兒,不適合在他們那行混。他幫我在職高找了工作,教美發,我覺得挺好的。”
“哦,老師啊,不錯。”
“嗯,學生比顧客好相處,學校還答應我幹個幾年就幫我辦北京戶口,vince哥挺照顧我的。”
簡隋英心裏冷哼,vince這小子,恐怕最賺錢的營生就是給身邊兒的太子黨拉皮條,一個寶貝不知道賺多少中間錢,給你找個工作算什麼。不過vince這個人心眼兒不壞,這種事也是圈裏的規矩,簡隋英自然不會告訴小朱。
他把碗筷放到一邊兒,看了小朱一眼:“那你現在過得不錯。”
“嗯。”小朱點點頭,然後結結巴巴地說,“托、托簡少的福。”
簡隋英摸了把他的小嫩臉蛋兒。
小朱身子抖了抖,但是沒躲,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眼裏有緊張,但是沒有抗拒。
這麼好的氣氛,適合發生點兒什麼,可是他卻懶得再繼續下去。他緩緩收迴手,那隻手一離開小朱的臉,小朱就跟上滿發條剛鬆手的玩具似的,突然動了起來,他一下子抓住了簡隋英的手。
簡隋英瞇著眼睛看著他,他在小朱的眼裏看到些他熟悉的東西。
小朱的情緒有一瞬間的激動,然後立刻被壓抑了下去,他黯然地鬆開手:“簡少,你還吃飯嗎?”
簡隋英揉了揉他軟趴趴的頭發,一語雙關地說:“我心領了,你戶口的事我給你辦吧。”
小朱瞪大了眼睛,然後眼圈微微紅了,他緊緊抓著床單,顫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簡隋英無心揣測他是什麼意思。從小到大對他有各種意思的男男女女海了去了,數都數不過來,他未必個個領情,他隻是純粹樂意幫這個他看著順眼的小男孩兒一把罷了。
身邊有個跟前跟後伺候他的人陪著他,好過他獨自一個人呆在上下兩層三百多平米的冷冰冰的公寓裏,所以簡隋英就大搖大擺的在小朱家又住了一個晚上。
他感覺小朱的性格比以前開朗了不少,以前好像有點兒怕他,總低著頭不敢看他,也幾乎不會主動說話,現在卻能在跟他一起看電視的時候發表一些自己的看法,這樣的小朱遠比隻有一具漂亮外殼的他有意思很多。結束了那段金錢和肉體交易的關係,現在倆人反而能像熟人一樣自然無隔閡地相處。
晚上睡覺的時候,倆人睡的一張床,卻是分別蓋的被子。簡隋英滿腦子都是事兒,根本沒有風花雪月的心情。
天亮之後簡隋英要了小朱的電話就離開了。
他已經有好幾天沒去公司了,他總不能因為被小白臉騙了,就一直這麼消沉下去。日子不管好賴,都得接著往下過。能找點事情做,他才不會老想著李玉。
這一年多來,他的員工似乎對於他時不時不來上班習以為常了,公司運轉情況依然喜人,讓他心裏好受不少。那兩個兔崽子不過從他這兒拔去了一根汗毛,根本不痛不癢,他何苦翻來覆去讓自己難受。沒了一個李玉,他依然是春風得意傲視群雄的簡隋英,這世上比李玉漂亮識相的男孩兒多了去了,他怎麼能在李玉這一棵樹上吊死呢。
簡隋英反複開解著自己,左右是不會有人幫他的,他不能不拉自己一把。
忙活了一天之後,晚上他約了個飯局,並帶上了梁秘書和一個姓唐的高管。這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簡隋英和另外幾個老總相談甚歡,他平時吃飯都克製著不喝太多酒,大部分也都讓身邊兒的人給擋了,這次卻沒有顧忌一般,該喝酒喝酒,該敬酒敬酒,一頓飯下來光白酒就喝了四兩多。
梁秘書和唐總沒見過他們老板這麼不要命的時候,再說今天見的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哪兒用喝得這麼拚命。
梁秘書就好幾次在底下捅簡隋英,暗示他別喝了。
簡隋英視而不見,大有一醉方休的架勢,把對方都整怕了,酒過三巡,簡隋英把那幾個老總一個個都給撂倒了。最後簡隋英也被醉醺醺地架到了車上。
梁秘書開的車,唐總也一起陪著送他迴公寓。
路上梁秘書怕他吐,特意把車窗開著,結果他吹了一路的冷風,酒勁兒醒了不少,隻是頭疼得厲害,一動都不想動地閉著眼睛癱坐在椅子上。
車上的倆人以為他睡著了,唐總悄聲說:“老板最近怎麼了這是,有點兒萎靡不振的意思,我跟他這麼久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
梁秘書從後視鏡看了簡隋英一眼。她是心思縝密的女人,又知道簡隋英和李玉的關係不尋常,那天之所以倆人同時在醫院,發生了什麼事再好猜不過了,再結合自己老板現在這樣子,她能不知道怎麼迴事兒嗎?隻不過知道是知道,她什麼也不能說,隻能歎氣道:“可能最近工作太忙。”
“是不是因為五環那塊地的事情,老板壓力太大了?過幾天就要上會了,也不知道結果怎麼樣?”
梁秘書感覺出這個唐總在探她口風。
簡隋英在這個事情上表現得太讓人捉摸不透了,能夠上會的高管都在猜他的心思,猜他究竟是想做還是不想做,然後才能根據自己老板的意思來調整自己的意見。猜不透老板在想什麼,做對了那是運氣好,做錯了就隻能自認倒黴。
當然,他們都明白簡隋英有自己的考慮。不管這個地的事情他下沒下定決心,他都不能表現得太積極。如果這塊地盈利了,那自然是他決策得好,運作得好,如果這塊地但凡出了任何毛病,簡隋英也可以說不是他一個人決定的,而是董事局全體的決意,他是少數服從多數。
在這種微妙的情況下,簡隋英自然是不方便過於暴露自己的立場,能不能博得老板的歡心,就得各憑本事了。
梁秘書雖然是簡隋英的貼身秘書,但是她受職位所限,參與不到這麼重要的決策之中去,即使她能,或者她知道簡隋英心裏的想法,作為一個訓練有素充滿智慧的職場女性,她也絕不會亂說半句話。
梁秘書笑道:“是啊,真不知道結果如何,這可是筆大生意。”
唐總有些失望,也就不再說話。
倆人把車開到了簡隋英公寓的地下車庫,唐總叫了一個保安過來,打算把簡隋英架進電梯。
沒想到車門一開,簡隋英晃晃悠悠自己出來了,還大著舌頭說:“沒事兒……我自己,能走。”
梁秘書趕緊扶著他的胳膊,生怕他一頭栽倒在地。
他就這麼在三個人小心翼翼地注視下,順利地走到了電梯。
這三個人都想趕緊把簡隋英送進家門,然後就大功告成,各迴各地兒了。沒想到簡隋英剛把鑰匙插進鑰匙孔裏,門卻從裏邊兒打開了。
“小李?你怎麼在這兒?”唐總不明就裏,沒想到會在這兒看到老板的助理,難道老板連家裏鑰匙都給他了?
梁秘書看了一眼簡隋英,發現他臉色潮紅,死死盯著李玉,唿吸變得粗重起來,她有些緊張,怕簡隋英在這麼多人麵前失態:“小李,簡總喝醉了,有什麼事兒你改天再說吧。”
李玉看著站都有些站不穩的簡隋英,平靜地對梁秘書和唐總說:“要不二位先迴去吧,我來照顧簡總。”
簡隋英脫口而出:“誰他媽……要你照顧,好狗不擋路,從、從我家門口滾開。”
唐總驚訝地看了李玉一眼,他不知道這小子怎麼得罪自己老板了,難怪他最近都不來公司了呢。
李玉有些懊悔自己今天冒失地跑來。在簡隋英喝醉了的情況下,實在不是個談話的時機,可是他好不容易下了決心,又不甘心這麼灰溜溜地迴去。
梁秘書怕簡隋英再說下去要壞事兒,就拚命給李玉使眼色:“小李,你快走吧,簡總喝多了,有什麼事情改天再說。”
簡隋英確實喝多了,理智基本已經被酒精燒沒了,他才不在乎還有什麼人在場呢,他隻知道李玉終於讓他見著了,不趁著這機會好好擠兌擠兌他,下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逮著他呢。他就伸出顫抖的手指著李玉:“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小白臉,老子對你的一番心思都喂狗了是吧。”
李玉沉聲道:“你別說了,先進屋吧。”說著就想上來扶他。
簡隋英退後了一步,罵道:“李玉……你這個王八犢子……我絕對,饒不了你……”
梁秘書尷尬地看了一眼保安,又看了一眼驚詫的唐總,她扶著簡隋英小聲道:“簡總,別說了,這麼多人呢。”
簡隋英揮開她的胳膊,大聲道:“我說怎麼了,怎麼不能說!這個……這個王八蛋,老子對他那麼好,他他媽的……吃裏扒外的白眼兒狼……我就是、我就是養條狗,都、都養熟了,何況他……他、他跟我睡那麼久……”簡隋英隻覺得眼眶發熱,鼻頭發酸,酒精讓他所有的情緒都無限放大,他每一次唿吸都開始變得困難,他漸漸看不清李玉了。
其實他從來沒有看清李玉。一個同床共枕那麼久的人,卻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這是何等的悲哀。
話都說得這麼直白了,唐總再不明白怎麼迴事兒就是傻子了。簡隋英喜好男色在生意場上不是什麼秘密,李玉長了這麼一張漂亮臉蛋兒,公司也早有七七八八的傳言,看來倆人是那種關係是真的了,隻不過現在似乎是掰了,而且還掰得挺難看的?
李玉臉色發青,簡隋英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他顏麵掃地,他克製住一走了之的衝動,沉聲道:“你喝醉了,別再說了。”說著他一把架過了簡隋英的胳膊,不容置喙地衝其他人說,“你們先迴去吧,他我來照顧。”
梁秘書看了一眼站都站不穩的簡隋英,又看了眼黑著臉的李玉,一時非常猶豫。
唐總拉了拉她的胳膊,朝她使了個顏色。唐總心裏門清兒,當下屬的最忌諱摻和進老板的私事。談感情最艸蛋了,今天看著是打打鬧鬧不共戴天,說不定哪天就又蜜裏調油了,到時候這李玉在簡隋英耳邊吹吹風,就有他們倆受的,何苦呢。
梁秘書也立刻反應過來其中的利害,跟著唐總和那個小保安一起跑了。
簡隋英軟趴趴地癱在李玉身上,站都有些站不穩,嘴裏還嘟嘟囔囔地罵著。
李玉把簡隋英抱進屋裏,放到了床上,看著他醉得稀裏糊塗的臉,心裏難受起來。
簡隋英慢慢睡了過去。
李玉把他的鞋和衣服褲子都給脫了,把人塞進了被子裏,然後拿沾了溫水的毛巾給他擦臉。
安靜睡著的簡隋英真好。可以隻欣賞他優越的外表,而不必忍受他句句穿心的謾罵。
李玉以前想不透,為什麼他會和一個三天兩頭就要起爭執的人糾纏到現在,他並不欣賞簡隋英這樣目中無人又不知收斂的性格,兩個人根本就合不來。
可是最近他和簡隋英漸行漸遠的時候,他才發現,擁有過簡隋英這樣的人,絕對無法忍受把他讓給別人。就好像征服了一匹世間最好也最烈性的馬,盡管依然時不時耍脾氣,讓人又愛又恨,誰又舍得拱手讓人?
簡隋英熱烈的感情和強勢的人格魅力就像一張密密麻麻的網,能把人牢牢困住,讓人想掙脫,卻又不舍得掙脫。
李玉低下頭,碰了碰他久違的嘴唇,心裏泛起了一陣刺痛。他掀開被子上床,躺在了簡隋英旁邊,伸手環住他。
等明天醒來,他要好好跟簡隋英談談。這個人,他絕對不會放手。
簡大少這一覺睡得特別沉。他確實喝了太多酒,醉得一塌糊塗,以至於忍著頭痛醒過來的時候,他完全記不起昨天發生的事,而且記憶還出現了混亂。
他感覺到他身後有人,挨著他躺著,手臂放在他身上。他眼睛腫得不像話,一睜開就難受,他就推了推身後的人,啞聲道:“小朱,去,給我倒杯水。”
身邊的人動了一下。
簡隋英咽了口口水,唾液經過幹澀的喉管,跟火燒似的:“去,小朱,倒水。”
身後傳來了寒冰般的聲音:“你在叫誰?”
簡隋英給這聲音嚇了一跳,他迴頭一看,就見李玉直勾勾地瞪著他,那眼神好像要吃人。
李玉咬牙切齒地說:“你剛剛叫誰!”
簡隋英腦子鈍住了,他半天沒反應過來前後怎麼迴事兒,李玉怎麼在這兒,什麼他剛剛叫誰?他叫誰了?他迴過神,都沒來得及發火,啞聲道:“你怎麼、你怎麼在這裏。”隨即他馬上想起來,這家門兒的鑰匙可是自己上趕著送人家的,操。
而且看這架勢,李玉也是剛從這張床上睡醒的。李玉怎麼就跑他床上來了呢?昨晚他喝多了之後,發生什麼事了?是自己把李玉叫過來的?
他這邊兒正努力找迴自己記憶呢,李玉已經給氣得腦袋快冒煙兒了。
“小朱”這個名字,在李玉這裏已經並不僅僅是指一個人,還代表著簡隋英過去那些亂七八糟讓他厭惡的情史。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和簡隋英不過分開一個多星期,他就如此不甘寂寞,又去找了這個“小朱”!
自己在他心裏究竟有幾分重量,此刻簡直不言而喻。看來簡隋英並沒有騙他,他真是圖自己一個新鮮,沒有了他李玉,簡隋英還可以去找十個百個這玉那玉,在他身邊的是不是他李玉,根本不重要,所以兩個人不過暫時分開,他就能毫不留戀地扭頭去找別人。
他李玉算什麼!他在簡隋英心裏,什麼都他媽不是!李玉覺得心髒被一隻無形的手給狠狠地擰了一下,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羞辱他至此。他想也沒想,抬手就給了簡隋英一記耳光。
簡隋英愣住了。主動跑到他家來的李玉,按正常人的思路也應該是來求和的,而不是來揍他的吧,要揍他為什麼不趁他睡覺的時候?
重點是,李玉他媽還有臉打自己?簡隋英也是手隨心動,毫不留情地迴敬了他一耳光,並且破口大罵道:“你他媽還有臉跑我家撒野!”
李玉怒吼道:“我不能跑你家來,是不是因為這床位已經讓給那個小朱了?我過來打擾你們的甜蜜日子了!”
簡隋英厲聲道:“是,識相你他媽就滾!有多遠滾多遠,別再讓我看見你這個不要臉的白眼兒狼!”
李玉猛地躥了起來把他撲倒在床上,死死按著他的胳膊,“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他想弄死簡隋英,這一刻他真的想弄死簡隋英。
簡隋英蓄起全身的力氣大聲吼道:“滾!”他吼得過於用力,以至於額上青筋暴突,雙目充血,臉都憋紅了。
李玉臉上的肌肉都扭曲了,他心髒疼得厲害,疼得他喘不上氣來。
簡隋英沒比他好多少,他就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喜歡這個李玉,這個李玉,是個徹頭徹尾的傻bi王八蛋,他掏心挖肺地對人家好,結果換來什麼了?他簡隋英這輩子做的最大的賠本兒生意,就是對李玉付出感情。他頭一次真心喜歡一個人,落得這麼丟人現眼的結局,夠他悔一輩子了。
李玉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覺得喉嚨被堵住了,發不出聲音來。他不是來找簡隋英吵架的,真的不是。
他想跟他和好,他想看簡隋英一臉壞笑地叫他“小李子”,然後熱情地撲到他身上。他想高高興興地去跟簡隋英挑床上用品,天冷了簡隋英來學校找他,不用再橫跨大半個北京城迴家,而可以住在他那裏。
他不想再這樣下去……
可是簡隋英已經轉身就去找別人了。他李玉在他心裏,不過如此,簡隋英說得對,他算個屁呀。那個寵著他追著他心甘情願躺在他身下的才是簡隋英,眼前這個怒吼著叫他滾的又是誰?
李玉全身顫抖地騎在簡隋英身上,他就跟啞巴了一樣,一語不發的死死盯著簡隋英,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兩個窟窿。
簡隋英喊完這一聲之後,覺得嗓子火辣辣地疼,連吸一口氣都開始疼,所以他也不甘示弱地瞪著李玉。
半晌,李玉頹然地從他身上翻了下來,轉身離開了。
簡隋英仰躺在床上,看著自家熟悉地天花板,半天都沒動彈。
他身體哪兒都不舒服。頭疼腦熱、眼睛酸腫、喉嚨幹啞,最重要的是,心真他媽的疼啊,疼得他都想哭了。
他簡隋英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可也沒幹過殺人放火的缺德事兒吧?老天爺至於派這麼個人來整治他嗎。一次整治還不夠,還要反反複複,分分合合地折騰,一會兒把他踹了,一會兒跟他好了,一會兒又他媽把他推懸崖下邊兒去。他再怎麼皮糙肉厚,身體裏的部件兒也都是肉做的,禁不起李玉這麼連打帶踹的折騰。
說起來也是他腦子有病,明明知道李玉是個喂不熟的狼崽子,還非要花心思供著,到頭來人家反咬一口,不是活該嗎?
簡隋英覺得現在的生活簡直是糟透了,一團亂,他都不知道他今天從這個門兒走出去,究竟該幹些什麼,明天又該麵對些什麼。眼前明明有這麼多問題和煩惱,他卻不知道如何解決,他簡直束手無策。
他拉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打算繼續睡下去,睡著了總好過醒著想這些煩心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