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清萱知道很多人帶著夙業而來，有些人是活結，解開了就放下了，有些人是死結，解不開。容羽歌的結，就是解不開的死結，她也不願解開，隻為了這結成結。


    衛清萱為很多人做過催眠，聽過太多的故事，她早已習慣讓自己成為一個最誠摯最溫柔的聽眾，動情卻不投入。看著不比之前的姐姐催眠時好多少的容羽歌，她還是忍不住為她們深深歎了一口氣，默默先離開了書房。


    容羽歌的眼睛紅腫不堪，她流了太多的眼淚。前世刻骨銘心愛和遺憾，伴隨著眼淚，一點點的滲透，一點點融為入她的身體，直至讓兩世她們徹底融為了一個人，就像在痛苦輾轉中獲得新生。


    容羽歌並沒有在前世的記憶裏沉溺太久，她想起來，在自己強求之下，自己和衛明溪已重入輪迴，比起前世，今生尤為難得。想到衛明溪，容羽歌馬上止住了眼淚，她要見衛明溪，迫不及待。


    衛明溪看著書房的門打開來，她豁然站了起來，出來的人隻有清萱，沒有容羽歌，衛明溪的心情就像重石被搬了起來，又落了下去。


    “她的記憶也已經恢複，讓她消化一會兒，她應該很快就會出來的。”衛清萱對衛明溪說道，有姐姐在外麵等著容羽歌，她相信容羽歌會很快消化完那些記憶，以及所有附著在記憶裏的所有情感和悲喜。容羽歌執念應該轉停在了今生。


    “謝謝清萱。”衛明溪由衷的向衛清萱道謝。


    “姐姐不用客氣，舉手之勞。等下她大概會有很多話想和姐姐說，我和靜盈就不打擾了，先迴去了。”衛清萱此時才發現，靜盈雖是她們的故人，可今晚，她們兩人除了彼此，大概已顧不上其他人，倒是讓靜盈白白等了自己一個晚上。


    “時候不早了，你和靜盈就留下過夜吧。”衛明溪已經淩晨一點多了，便邀請清萱和靜盈留下過夜。


    “不用了，離得不遠，很快就到家了，何況還有靜盈陪我一起迴家。”衛清萱婉拒道。


    就在她們交談間，書房的門再次打開。


    容羽歌出來得比衛清萱預期得還要快。


    衛明溪見清萱身後書房的門再次打開，心不由自主收緊，這一次，她終於如願看到自己等待許久的容羽歌。在她看到容羽歌的瞬間，周圍的人和所有的事物似乎都虛化了，隻有容羽歌是深刻且清晰的。


    衛清萱識趣的從她們兩人之間退出，握住靜盈的手，想和她一起默默離開這裏。手被清萱握住的靜盈，微微愣一下，然後任她牽著自己離開。


    容羽歌看向衛明溪，看著衛明溪滿頭青絲，以及比實際要年輕上許多的清雅容顏，容羽歌的眼眶忍不住濕潤了起來。


    隻一眼，衛明溪就認出了容羽歌，那個為自己傾盡一切的容羽歌，她想世間最動情的相遇大抵就是久別重逢。


    容羽歌紅著眼眶，朝衛明溪笑了，終於真正相見了。


    衛明溪見容羽歌笑了，忐忑了一晚上的心被輕輕的放了下去，溫柔極了。可衛明溪的眼淚卻失控了，不受控製的奔湧而出。或許她對容羽歌前世所有的負疚在這一瞬間都得到了釋放。


    容羽歌懂衛明溪為什麼而哭，就像她懂自己今生和前世比起來不再輕狂，唯恐再灼她太深。


    “別哭，你知我舍不得。”容羽歌還是最見不得衛明溪流淚，她伸手輕柔極拂去衛明溪眼角那溫熱極的眼淚，指尖沾濕，不足以拭淨，容羽歌改用掌擦，掌亦濕。


    容羽歌的話並沒有止住衛明溪的眼淚，卻讓眼淚越來越滾燙，讓容羽歌的心也難受了起來，原來就算再來一世，衛明溪對自己的愧疚並沒有減少半分。


    “衛明溪，前世的時候，我就對你說過，那些話卻似你的心頭風，吹過卻不著痕。那我就認真再說一次，這一次你一定認真往心裏放。”容羽歌神情無比認真且慎重。


    衛明溪含淚點頭。


    “我不悔前世的一世追逐，縱使重來亦不悔。”甚至後來為重遇衛明溪，不惜背負一世刑罰也不曾後悔。說來，前世衛明溪對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和後來所遭受的刑罰之苦相比已然不算什麼了。


    衛明溪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因為知道，才更加心疼和自責。


    容羽歌沒想到自己這句話竟惹出衛明溪更多的眼淚，明明自己是想哄她的，讓她知道自己早已經不怪她，不怨她了。


    “若不曾辜負，不曾虧欠，不曾痛苦，終也不成遺憾，不成刻骨，不成業結，或許你我就沒有今生這一世。前世就當是一場夢，這一世我已無遺憾，隻求你我今生相愛相伴能更久一些。說來前世最遺憾的，還是你我相伴太短。”前世早已原諒，今生容羽歌更是慶幸，若不是前世衛明溪欠情債，許下一世承諾，何來自己今生的得償所願。


    衛明溪依舊淚眼婆娑，眼淚未止。此時的她，歡喜有之，難過有之，愧疚有之，釋懷亦有之。此時此刻，隻有眼淚可以承載這麼多的情感。


    縱使容羽歌知道衛明溪此刻的眼淚，並不隻有悲傷，可她就是見不得衛明溪繼續掉眼淚。


    “衛明溪，你再哭，我就陪著你一起哭，我現在眼睛有點疼。”容羽歌不敢再說前世，就怕惹出衛明溪更多眼淚，趕緊轉移了話題。她覺得衛明溪若繼續哭下去，束手無策的自己也就隻能陪她一起掉眼淚了，隻是剛才在書房，她已經流了太多眼淚了，眼睛確實疼得厲害。


    重逢是喜，容羽歌不想再哭，她盼此後餘生，她和衛明溪都不要流淚。


    衛明溪看著容羽歌那紅腫不堪的眼睛，知道容羽歌真的會陪著自己一起哭，便趕緊止住自己眼淚，不敢再哭。


    兩人暖暖緊緊的相擁在一起，所有的痛苦、愧疚、遺憾都被安撫了下來。


    久別重逢，失而複得，這大概就是人生最大的幸事。


    “她們的前世的故事很動人？”從衛明溪和容羽歌家離開的穆靜盈感覺自己身邊的衛清萱過於安靜，情緒似乎還陷在別人的故事中，自己已很久沒看到她被別人的故事所影響。


    “靜盈。”在為容羽歌做完前世迴溯的催眠後，她突然就想到了靜盈。靜盈和容羽歌的愛是一樣，隻是表達完全不同。容羽歌的愛需要迴響，驚天動地的，可靜盈的愛，一直都默默，像一朵無聲無息的開在角落裏的花，迴頭便見她在那處。


    “嗯？”靜盈感覺清萱看自己視線，充滿了憐憫以及心疼，她不解清萱的情緒從何而來。


    “很寂寞吧。”衛清萱看著靜盈幽歎憐惜的說道。


    靜盈的眼眶也紅了起來。


    “我心甘情願的。”靜盈倔強的說道。


    衛清萱微微一愣。容羽歌也說，她心甘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