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誰？”


    聽到這話，那神靈佇立在原地，手臂垂下，金屬的五指攏著寬大的袍袖。不僅是手指，他從中暴露出來的全部的手掌、手腕全都是那種銀灰色的金屬所構成的。


    這給人一種錯覺，那就是祂的全身已經沒有任何一部分是血肉之軀，全部都是金屬所構成的機械怪物。


    不管他是神靈還是什麼怪物，總之他已然不是一個人類了。


    “你的願望是什麼？”


    神靈還是用那種引起巨大迴聲震顫的聲音問，祂完全無視了之前蕭霽的問題，隻是自顧自地問著，一遍又一遍。


    他就像是一個冰冷的、不會感受到任何情緒的許願機器。


    他所能重複的隻有上麵那一句話，似乎別的都沒有任何意義。


    蕭霽直接上前一步，想要看清楚祂的臉，確定祂身上那種像是無處不在的熟悉感究竟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他覺得自己認識這個人。


    他伸出了手指，無視著那神靈周圍的強大能量波動在他的身上留下的細小傷口，執意要掀開那無邊的黑暗，看一看那隱藏在後麵的臉是不是他所想象的那一張。


    【警告，考生的生命值因為受到【高能量聚集性法陣】的影響，正在迅速下降……】


    【警告，考生的體力值因為受到【高能量聚集性法陣】的影響，正在迅速下降……】


    【請立刻停止當前的行為，否則考生將會出現瀕死的風險。】


    蕭霽完全將那些話視為耳旁風，他堅定地一步步向著黑暗走去。


    神靈卻後退了一步，原本出現一半的身子幾乎要躲藏進入黑洞中去。那模樣倒是一點沒有神靈的樣子，反而像是在躲避自己麵前的這個弱小的人類。


    顯而易見的，祂是在害怕，害怕蕭霽的接近。


    柔軟的細長紅絲漂浮在兩人之間，將蕭霽和祂聯係到了一起。這紅色的細線繞過神靈金屬的手指，在空中彎曲出一個弧度，另外一頭纏繞上了蕭霽的腰。


    蕭霽前半身的皮膚上都冒出了細細的血點，這是被黑洞附近的能量所腐蝕出的傷口。他的防禦能力還沒有強到能無視這種傷害的程度。


    “你的願望是什麼？”


    蕭霽終於停下了腳步，摒棄了自己心中正不斷往外翻湧著的情緒，眸子冷淡了下來。


    “不用了，我不需要你的許願。我想要的東西，會自己去拿。


    我想知道的問題，會自己去找答案。”


    起碼他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這並不是他的老師。


    雪亮的罪刀劃過，漂浮著的紅線被他一刀砍斷，斷線向著兩端漂浮，一側落進了黑洞中，另外一側則落到了蕭霽的手中。


    召喚的媒介被砍斷，黑洞開始緩緩地塌陷下去，形成了一個不斷扭曲著的黑色旋渦，有隱隱的光彩從中穿出。


    邪神的模樣被扭曲，消失在了其中。


    祂再沒開口，消失在黑暗中。


    湛藍色的法陣以鍾樓為中心散開，狂亂的能量波動傳播到了四周。所有曾經被用作標記點的路徑上幽藍色的河流懸浮在空中，徐徐燃燒起烈火。


    鍾樓開始緩緩塌陷，向著一側倒去。煙塵從下方浮起，石塊墜落。蕭霽的身子跟著傾斜，他喘了一口氣，捂住了胸口。


    他的體力值因為剛才的治療現在已經所剩無幾，表現到身上就是極致的疲累，身體上的每一塊肌肉幾乎都在吶喊著發出想要休息的尖叫聲。


    更別說還有之後因為強行靠近召喚陣所造成的傷口。


    不過這些都尚且在他的忍受範圍內，隻要他還有站起來的力氣，他就能支撐下去。


    “艾坡，我們該走了。”


    陣法已經被破壞，隻要還沒許下願望，神靈就不能真正地降臨此間。這場召喚並沒有完成，況且蕭霽還徹底地殺死了召喚者，就像是消除了最後的坐標。


    在蕭霽將紅線砍斷之後，係統提示隨之響起。


    【檢測本考場中有考生阻止神靈降臨，並且摧毀召喚法陣！


    本次考試已順利完成，所有存活考生現可離開本考場。】


    【檢測考生告死鳥在摧毀召喚法陣貢獻度達到97.4%，獲得世界劇情寶箱x1，額外停留時間半個小時。在此段時間裏考生可以自由探索本世界，隨機可返迴學院。】


    【當前本考場中考生人數：1人】


    計劃中的目標都已經達成，蕭霽準備離開這座馬上就要倒塌的塔樓，可是就在他轉頭之後，卻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金發青年艾坡手中握著一塊石頭，重重地砸到了他的“雙生子”艾爾的頭上，他一下又一下地重重砸著，就像是在殺死什麼不同戴天的仇人。


    鮮血和白色的腦漿從艾爾被砸碎的腦殼中噴濺而出，噴濺到了兩人同樣金色的漂亮頭發上。艾爾自始至終都沒有醒來，就像是一隻木偶一樣任憑石塊砸到自己的頭上。


    “他已經死了。”


    蕭霽說。


    他能確定這次艾爾是真的死了，並且也絲毫沒有複活的意思。


    艾坡仍然在不斷地砸著，甚至有時候都會砸到自己的手。


    蕭霽走上前幾步，握住了艾坡的手腕。青年的眼睛紅紅的，他狠狠地咬著自己的嘴唇。


    “他本來就該死，他殺死了我的媽媽。他用槍殺死了她，對著她的胸口開了槍！


    他該死！我就是要殺了他！”


    “我們走吧。”蕭霽說。


    “除非你想要留在這裏為他陪葬。”


    他拖著疲累到了極點的身體帶著艾坡從這座坍塌了一半的鍾樓上跳下，踩著冰涼的石塊穩住自己的身體保持平衡。蕭霽在最後轉頭看了一眼，發現艾爾的屍體正在悄然消失。


    等到終於落到地上，身後的塔樓也徹底倒塌。


    煙塵彌漫開來，巨大的鐵鍾滾落在地，發出一聲轟然的巨響，而後終於歸於平靜。蕭霽再也看不到艾爾和老院長的屍體了。


    湛藍色的法陣燃盡，白霧徹底消散，這暗淡的黎明終於也迎來了璀璨的天光。燦燦的太陽終於照射在這片土地上，掃盡下麵的所有的魑魅魍魎和淫邪鬼祟。


    陽光永遠是無罪的。


    那些骸骨醫師重新變成了一堆雪白的屍骨，屍體遍地都是，在地麵上還存活著的那些患者和醫生們全都抬起頭來，用空洞的眼睛共同看向這一場明媚的陽光。


    一切似乎都結束了。


    “真的是要好好謝謝你。”


    艾坡拉住了蕭霽的手，金色的睫毛輕柔地垂下。


    “我剛剛想起了一些事情，原來在我出生之前，我的父親就開始籌劃這這一場召喚法陣，雙生子是法陣很重要的一部分。


    在得知了我的同胞兄弟已經死去之後，他十分氣憤，卻又無可奈何。直到他發現了我的能力，就是幻想。”


    “所以其實你的弟弟艾爾並不是真正存在的，而是一個你幻想出的人物？”蕭霽問。


    “是的。”艾爾點頭。


    “我的父親會不斷地打罵我，用言語侮辱我，直到改變我的潛意識，讓我真真切切地覺得，我的確是有著一個哥哥。一個完完全全按照父親的要求所塑造出來的哥哥。


    於是我的“幻想”成功了，我從一個獨生子，變成了有著一個雙生子哥哥的雙胞胎。


    我的父親十分滿意我的哥哥，將他取名為艾爾，那個和他自己一樣的名字。”


    這就是為什麼在黑山羊的畫像裏，他畫出的白兔有著兩張臉的原因。艾爾其實根本就是一個被艾坡幻想出來的人。


    係統冰冷機械的聲音響起。


    【你已獲得真相三：艾坡的真相】


    【你獲得線索七（更新），線索八。】


    【線索七（更新）：老艾爾正在暗處計劃一場召喚神靈的法陣，雙生子是他必不可少的材料。】


    【線索八：小艾爾其實根本不存在，隻是一個被幻想出的人格，所以小艾爾無法被殺死。】


    “而後來……因為母親的存在影響了他對我的‘訓練’。”艾坡的身子顫抖了起來。


    “他就命令艾爾偽裝成我的樣子去殺死了我的母親。”


    艾坡的眼前似乎迴想起了當時的場景，整個人的身子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他的眼睛因為哭泣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就像是一隻柔軟無辜的兔子。


    “沒事了。”


    蕭霽輕輕拍打著他的肩膀，安慰著他。


    “後來我努力逃離了他的控製離開了島嶼，但是在不久之前，他卻利用生病的理由將我重新騙了迴來，強行將我關進了那個禁閉室裏麵。


    我為了反抗艾爾，就在地下管道裏麵建立了病人聯盟，但是卻沒有想到最後會變成這個樣子……


    多虧了你，否則最後的情況可能比這還糟糕……誰也不知道如果那個邪神最後降臨之後會做出什麼樣子的事情來。”


    兩人之間都彼此沉默了一會。


    “那你現在要怎麼辦？”蕭霽問他。


    艾坡看著周圍一片狼藉的斷壁殘垣，臉上卻帶著一點解脫的笑意。


    “不管怎麼說，先報警吧，然後不管他們會怎麼處理都好。總之我會遠遠地離開這座島，到陸地上去，隨便找個什麼工作養活自己。


    雖然我的學曆不高，工作可能不會那麼好找，可是卻也總是能找到的吧……隻要能遠離這個惡魔一樣的地方就可以了。”


    “哦，是這樣嗎……”


    蕭霽不說話了，他的手中把玩著那一把漆黑的手槍，槍口似乎漫無目的地轉動著。


    “是啊，我已經受夠了呆在這裏了。”


    艾坡笑了起來，無比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