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從出生開始就是在趕一趟趟列車,我們上車下車,從一端趕到另外一端。人群熙熙攘攘,麵孔眾多,穿著不一。他們吃飯,睡覺,大聲談笑,他們帶著嘲諷的笑意注視著、議論著那些和他們不一樣的人。
他被人從站臺上推下,他自己縱身一躍,他的白裙子順著風舒展開,他麵帶微笑地擁抱死亡,他粉身碎骨,他涕淚橫流。他像是一朵盛放到極致後開始糜爛的玫瑰。
所有人都有罪,沒有人不無辜。
這列車上所有的人,都是幕後黑手。
“他好可憐。”段聞舟說。
“不過居然為了那樣一群人渣就自殺,感覺好傻啊。”
蕭霽從儲物櫃裏麵拿出了那本故事書,丟進了地鐵站裏,故事書的封麵被風吹拂翻開,露出上麵一隻隻猙獰可怖的鬼怪。
“我們每一個人都沒有資格去評價另外一個人的選擇,包括死亡也是如此。”
【考試【鬼怪列車】已結束,所有考生將在三分鍾後返迴學院!
地鐵站塌陷了下去,地麵上漂浮起一層浮塵,在蕭霽的身邊,段聞舟和修羅的身影都在漸漸消失。趴在蕭霽身上的影貓用爪子勾了勾蕭霽的肩膀,像是在說著些什麼,他的重量也在逐漸變輕,終於變成了空氣。
蕭霽本來以為自己會和他們一樣離開,但是他眼前的場景卻突然發生了變化。
【警告:考生觸發深層夢魘考試,暫時無法離開該考場!
【警告:深層夢魘考試極其危險,考生的通過率不足百分之五。】
【警告:在深層夢魘考試中,考生的儲物櫃將因為被鎖定而無法開啟,部分咒物無法被使用!
原本彩色的世界驟然間褪去了顏色,在之前的考場中,就算是環境昏暗,霧氣籠罩,卻還是一個普通城市的樣子。但是在那兩句警告傳來之後,這原本還是正常的城市突然驟然坍塌,像是枯死的樹木一樣幹癟,悄無聲息地倒去。
天上的雲朵停止了移動,空氣中的塵埃懸浮在其中,不再下落,甚至是風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了。蕭霽甚至覺得自己失去了聽覺。
這極致的安靜讓他的耳邊產生了一陣耳鳴,他看著麵前高大的大廈倒塌,地麵開裂,就像是經曆了數百年的歲月,他站在原地,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旁觀者。
倒塌的大廈沉進了地麵裏,飛鳥掉落在地,肉體在半空中就開始腐爛。死亡的氣息不知道何時侵蝕了這裏,給所有的活物和死物都帶去一樣的死亡。
那是一種比心髒跳動停止,窒息,失去一切身體特征更加深沉的,絕對的死亡。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在時間迎來它的死亡之前,一切終於都停止了下來,F在蕭霽的麵前是一片平整的曠野,城市的廢墟被掩埋在了下麵,就像是那些末日中所描述的場景。
柔軟的灰黑色的土壤填平了地麵的縫隙,隻要稍稍走上一步就能陷進其中。一切都是單調的灰黑色,這裏已經沒有了任何生機存在。
【你已經獲得夢魘考場中唯一任務:逃出永生之淵!
一道淒厲的嘶吼聲傳來,蕭霽抬頭向著四周看去,在他的前方,似乎是燃起了一束熊熊的烈火。一個人影被綁在十字架上,火舌舔舐著他的全身,炙烤著他的血肉和皮膚。
他的血液從血管裏麵升騰而起,成為了火焰的燃料。從他的身上燃燒起的火映紅了半邊的天空。
他像是一個太陽。
“哥哥!
一道柔軟的聲音從蕭霽的身邊傳來,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一個大約隻有六七歲的白發男孩拉住了他的手,他有著一雙紅色的眼睛,像是一隻無辜柔軟的兔子。
“哥哥,你看,又死了一個!
他這話說得很輕,但是咬字卻很清晰。
蕭霽沒有鬆開他的手,他能夠判斷出在他身邊的這個小孩子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孩,身體柔軟孱弱,戰鬥力極其低下。
就算是麵對這樣的場景,蕭霽的臉上卻沒有出現任何的震驚和畏懼的神色,他隻是迅速地思考了起來。
他們參加這場考試是一場深層噩夢考試,但是從之前的考試難度上來看卻遠遠地對不上其深層噩夢考試的難度,甚至是隨意來一個實力強一點的三四年級的考生,想要通關也不是什麼太過於困難的事情。
而就在考試結束之後,他卻又被強迫地進入到了這樣一場奇怪的夢魘考試中,並且難度極大……莫非之前的那場考試隻是一場預熱,隻是一個假象,是為了能夠將他拉入這場夢魘考試中而做了手腳?
到底是誰會費盡心機做出這樣的事情?用來對付他這樣一個二年級的考生,是不是過於大題小做?
是隻有我一個人進入到了這場考試裏,還是我們每一個人都進入到了不同的考試中?
這場考試的唯一一個任務就是逃出永生之淵,永生之淵這個名字似乎沒有聽說過。不過“永生”這兩個字,難道這個地方和永生會有關係?
而我又要怎麼離開這個永生之淵?這裏看去無邊無際,在沒有確定方向的情況下亂走隻會導致迷路。儲物櫃無法使用,沒辦法拿出指南針來分辨位置。而這裏甚至連星星都沒有,想要利用直覺走出去是一件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哥哥!
那孩子又喊他,他的身上穿著一件柔軟的像是雲朵一樣的白袍,從長長的白色袖子裏麵伸出手來,攥住蕭霽的手。
“你看,又死了一個。”
他的紅眼睛和白頭發讓蕭霽想起了重白,自己家的小孩。
“走,我們去看看!
因為實在是沒有線索,蕭霽隻能拉著那孩子的手,向著那燃起的十字架的方向走去。
在路上的時候,蕭霽和這個孩子打探了關於這個世界的事情。他好像是從剛剛出生開始就在這個世界裏,他從來都沒有看見過外麵的世界。
他隻知道這個世界裏躲藏著很多很危險的怪物,這些怪物醜陋強大,又邪惡。但是最危險的卻並不是那些怪物,而是連形狀都沒有的“無形之物。”
那些無形之物會將無意中闖入這個地方的人殺死,將他們綁在十字架上,在他們的身下點燃起篝火,將他們活活燒死。然後他們的骨灰和靈魂就會化作養分,繼續滋養著這一片詭異的大地。
蕭霽看向了地下那一層厚厚的灰黑色的“土壤”,這些根本就不是什麼土壤,而全都是人死後所殘留下來的骨灰,這個地方不知道曾經死去過多少人。
他們逐漸接近了那個已經快要被燃盡的人,蕭霽在他即將被火焰吞噬殆盡的臉上看到了一點熟悉的影子,這個人他竟然認識——這是花匠。
也就是那個開啟這次深層噩夢考試的考生,他居然也進入到了這場夢魘考試裏,並且還被活生生燒死。
花匠同時也看到了蕭霽,他絕望地向著他伸出一隻手求救著,從他被燒毀的嗓子裏麵發出唿喊。
“救救……救……救我……”
但是他的生命卻已然走到了盡頭,兇猛的火焰徹底將他淹沒,他像是一根燃盡了的篝火,倒在了地上。
他身上的每一塊血肉,每一塊骨頭,每一根血管全都被燃燒成了灰燼。黑色的十字架指向同樣昏暗的天空,像是要將天空直接戳破。
“哥哥。”
那小孩子拉著蕭霽的手,稚嫩如同玫瑰花苞的臉貼上了他的手心。
“你說,我是不是也快要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