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放我出去!”
“這裏到底有沒有人啊!”
諾安被關(guān)在一個狹窄的藤蔓水牢中,能夠供他身子挪轉(zhuǎn)的隻有小小的一塊空間,他身下的魚尾磨蹭在硬冷的石縫中,磨掉了很多的鱗片,現(xiàn)在整條魚看起來都萎靡不振。
他並沒有被和自己的同伴,那個人魚少女關(guān)在一起,而是被單獨關(guān)在一間囚室中。
他被那隻銀尾人魚帶迴來已經(jīng)整整兩天了,在這兩天的時間內(nèi),他沒有吃任何東西,並且還被關(guān)在這樣黑暗冰冷的水牢中。狹小的空間讓他甚至連入睡都難以做到,現(xiàn)在整個人的精神狀態(tài)都已經(jīng)達到了即將崩潰的臨界點。
諾安最初以為迫切地想要知道鑰匙下落的那個混蛋會很快就審問他,但是對方卻沒有,在這整整兩天的時間內(nèi),他幾乎時時刻刻都在思考著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付他們的質(zhì)問。
但是沒有……
沒有一個人進來,也沒有任何聲音。
在無邊的黑暗中,他甚至有些忘記了時間,雖然才過了兩天的時間。但是因為缺少與外界的信息來源,他恍惚間甚至覺得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月。
他開始迫切地想念斯嘉,想念老祭司,自己的老師。
他想要他們出現(xiàn)在他的麵前。
後來諾安甚至開始覺得,即使是那個可惡的銀尾人魚,或者是那些連什麼表情都沒有的,像是石雕一樣的黑尾人魚,不管是什麼人都好……隻要有人能出現(xiàn)在這好像是永遠都不會變化的黑暗中,和他說上一句話就好了。
“你們不是要審問我鑰匙在哪裏嗎?”
“快點來問我啊!”
他不斷地嘶吼著,但是卻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
終於,水牢的門被打開了。
順滑美麗的長長銀發(fā)飄動著,璀璨到幾乎耀眼的光芒從那條銀尾人魚的身後散出,這光線是如此的刺目,以至於諾安不由得微微瞇起了眼睛。
那張熟悉的、可惡的臉出現(xiàn)在了諾安的麵前。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諾安也不得不承認那人的美貌。
人魚族本來就是最為崇尚美麗的國家,隻有有著強大的力量,能夠捕食脂肪肥美的獵物的人魚才能具有強健的肌肉,緊致的皮膚,和最為美麗的麵容。
美麗在大部分的時候象征著力量和權(quán)勢,是明晃晃的,無法被否認的巨大優(yōu)勢。
諾安的視線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從對方修長有力的魚尾,尾翼散開的銀色輕紗,還有赤裸在外的上半身以及上麵覆蓋的,層層疊疊的薔薇花紋身上滑過。
他的皮膚很白,很適合在上麵留下點什麼東西。
鮮紅色的微微腫脹的傷痕,吻痕。或者是切入皮膚的,血色的,無法被清洗掉的,深深的紋身。
那些鮮紅的薔薇花有些微微綻開,有些則是含苞待放,緊密地纏繞在那條人魚的身上。既像是美麗的藝術(shù)品,被精心地在這具美麗的身體上留下的紋身,又像是最為惡毒的深切詛咒。
這是被惡魔所選中的獵物,他在他的身上竭力留下標記,告知所有的後來者,這是被其所選中的獵物,不得染指。
諾安在這一瞬間幾乎失去了語言的能力。這是他在無邊的黑暗中所看見的唯一的有色彩的東西,並且對方還帶著連他都無法拒絕的美麗。
但是很快他就清醒過來了,諾安偏過頭去,不去看那條人魚的臉,但是視線的餘光卻還是忍不住從他輕柔散開的,宛如半透明的,雲(yún)霧一般的縹緲輕紗上魚尾上散落。
這樣漂亮的魚尾,如果用手輕輕撫摸上去,一定是無比柔軟舒適的吧,帶著點沁骨的,那人身上獨有的涼。
當那人最為敏感的魚尾被觸碰的時候,他會怎麼樣呢?是會用那雙淺色琉璃一樣的冰冷眼珠,仍然這樣冷漠地看著他,還是會眼角氤開一抹淺淡的,勾人的紅色,帶著些許驚詫和不知所措的看向觸摸他魚尾的人?
該死的。
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跑神了的諾安重重地用獠牙咬了一口自己的嘴唇,迫使自己從這種不實的綺麗幻想中迴到現(xiàn)實。
“你是要問我鑰匙所在的地方嗎?我可以告訴你。”
諾安清了清嗓子,說道。
他竭力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悅耳一點,以往斯嘉經(jīng)常稱讚他的聲音是大海的瑰寶,但是現(xiàn)在他卻覺得他的嗓音卻嘶啞難聽得像是一隻海鷗。
銀尾人魚並沒有說話,隻還是用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淡淡地看著他。
諾安覺得自己難堪極了,他努力地想要隱藏起自己已經(jīng)掉落了不少鱗片的,醜陋的尾巴,但是卻失敗了。
銀尾人魚的身上帶著掩蓋不住的淡淡血腥味,他剛剛一定又是去什麼地方殺人去了,諾安心裏有些憤恨地想到。
他真是一個魔鬼。
“不急。”那人說。
出乎諾安意料的是,對方卻並沒有立刻來逼問他關(guān)於鑰匙的下落,反而是向著後麵招了招手,讓一隻黑尾人魚將一些食物擺放了上來。
諾安本來是不想吃的,但是那食物的味道卻不自覺地飄入了他的鼻子裏,他已經(jīng)整整兩天沒有吃任何東西了,現(xiàn)在整條魚都餓得前胸貼後背。
銀尾人魚帶來的食物是一些被弄碎的魚肉,看不出是什麼魚,但是此時已經(jīng)無比饑餓的諾安卻根本就不在意這些。他大吃大嚼起來,將那人帶來的所有食物都吃了個精光。
“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鑰匙所在的地方了嗎?”
蕭霽輕聲問道,聲音清冷悅耳,若珠落玉盤。
“哈哈哈哈。”
人魚少年捧腹大笑,將最後一口魚肉咽下,不在意自己的嘴角沾染上了殘渣。
“我根本就不知道鑰匙在哪裏,你們抓錯了人,不管你在我的身上花上多少功夫,我都說不出鑰匙的下落的!”
蕭霽也跟著他笑,他的嘴角不帶任何感情地勾起,眸子微微垂下。
“你知道鑰匙在哪裏,收養(yǎng)你的那位老祭祀,烏尤爾也知道。他將鑰匙所在的地方告訴了你。”
他說得篤定,似乎根本不需要得到對方的確認。
“我根本就不認識什麼烏尤爾,我都說了你們找錯人——”
人魚少年還在嘴硬。
但是一隻冷白色的,冰冷的手卻悄然伸入了牢籠中,隔著柔軟的水草,撫摸上了他的臉頰。
諾安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雙涼薄如冰的,淺淡的眸子帶著些許溫柔地看著他,蕭霽用手捧起了他的下巴,輕輕地為他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魚肉殘渣。
兩人的距離貼的極近,諾安的下巴抵靠在那人的鎖骨上,幾乎要吻上那裏的花朵紋身。他能從那人的身上聞到那股還沒有散去的冰冷的血腥氣。
但是那血腥氣中卻又帶著些許甜膩的花香,這香氣是在海底中幾乎不存在的,淺淡的,誘人的薔薇花香。
“你——”
一根冰冷的,紋著黑色紋身的手指觸摸到了諾安的唇上,阻止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但是那隻手指卻不是蕭霽的手指,而是一隻被直接切斷的,從截麵的地方可以看見蒼白的骨骼的,斷指。
蕭霽用那隻斷裂的手指撥弄開了人魚少年因為驚愕而長大的嘴唇,直接塞了進去。
“你為什麼這麼驚訝?”
“如果你根本就不認識烏尤爾,那麼吃掉他的肉,對你來說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吧。”
少年的臉一下子就僵住了,他整個人似乎在瞬間成為了一座冰雕,不會說話也不會動彈。他剛剛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剛剛他吃下去的魚肉,就是他老師的肉。
而此時銀尾人魚手上所拿著的手指,他也絕對不會認錯,這正是他老師的手指!那上麵的暗神教的圖騰他無比熟悉,這就是他老師烏尤爾的手指!
這些惡魔不僅殺死了他的老師,並且還將他的肉做成了食物,來讓他吃!
“不——”
人魚少年匍匐在地,感覺自己的胃裏翻江倒海,他努力地用長長的指甲摳挖著自己的喉嚨,想要從中將他剛剛吃下去的食物吐出來。
他顫顫巍巍地捧著那根手指,感覺自己的眼前天旋地轉(zhuǎn),幾乎已經(jīng)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看來你終於肯承認你認識烏尤爾了。”
那令人憎惡的,悅耳的惡魔的聲音再次傳到了他的耳邊。
“不過還有一個好消息,其實你的這位老師還並沒有死,我們隻是從他的身上取下了一部分的‘東西’而已,這一次我們切斷了他的整條右臂。下一次,如果你還不肯說出鑰匙的下落,那麼呈在你麵前的就會是另外一條手臂了。”
那惡魔不急不緩地說道。
“是你老師的命比較重要,還是那把根本就沒有什麼用處的鑰匙重要,我覺得你應(yīng)該知道答案。”
沒有人來收拾餐盒,魚肉的殘渣散落一地,人魚少年麵色蒼白,渾身顫抖地蜷縮在角落裏。
不過是短短兩天的時間,他就已經(jīng)從內(nèi)心裏被徹底擊垮。他的心中充滿了痛苦,糾結(jié),還有對於蕭霽的怨恨,對於自己力量過於弱小的悔恨。
水牢的門即將被慢慢關(guān)上,光線漸漸收縮,最後再次變成了一條細長的縫隙,無邊的黑暗再次將他全部籠罩,他不知道還要繼續(xù)在這裏呆上多少時間。
“對了。”那惡魔一樣的聲音再次傳來。
“一起和你進來的還有另外一個人魚少女對嗎?雖然她看起來身上的肉不是很多,不過也能勉強吃上幾頓……隻是不知道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肯說出那把鑰匙的下落……”
諾安的眼睛驟然睜大。
斯嘉,他們居然還要對斯嘉下手!!那樣天真善良的,無辜的斯嘉!
銀尾人魚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看就要那最後的光明就要被吞噬……諾安控製不住地向前了一步,他疲憊地將頭靠在欄桿上,緩緩開口。
“我可以告訴你鑰匙的位置,但是你必須要放我、我的老師、還有斯嘉離開。”
“好。”蕭霽轉(zhuǎn)過身來,一口答應(yīng)。
他的臉上仍然沒有什麼表情。
這一切都在他的預(yù)測之中,像是諾安這種沒有什麼閱曆的少年,隻是這種程度的威脅,就足以摧毀他的內(nèi)心防線。
其實隻要對方再細心一點就會發(fā)現(xiàn),他吃下去的魚肉隻是被冷凍之後的普通金槍魚肉而已,根本就不是什麼人魚肉。
而老祭司也早就自殺身亡,蕭霽不過是稍微用了一下他的一根被切下的手指和一點心理暗示,就讓諾安誤以為自己吃下的是老祭司的肉,加上黑暗的禁錮環(huán)境,對方就徹底心理崩潰了。
“那把鑰匙的名字叫做【水牢】,它被藏在一個被所有人魚視為禁忌的罪惡之地……”
人魚少年痛苦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