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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寒甚至記不清自己是怎麼迴的長島別墅。


    他進門時麵無血色。


    徐媽見狀,驚訝又擔心,“怎麼就去了一趟唐人街,整個人精氣神都掉了?”他帶著棒球帽,徑直往畫室走,帽簷下一雙眸子透著瘮人的異色,“如果我沒出來就不要叫我了。


    謝謝徐媽。”


    畫室門關上的一瞬,他背靠門板滑了下去,兩手捂著帽子坐在地上,牙齒磨得咯吱作響。


    他才十八歲,因為一段慘痛的過去,孤注一擲踏在黑白兩界。


    光影善惡他都裹混其中,沒打算抽身出來。


    可他畢竟隻有十八歲,不知道原來人心可以有那麼壞。


    壞得禽獸不如,全無底線。


    他滿心想著的都是程景森,想著他不知是倚靠什麼熬過那些暗無天日的過往,一隻手隨之伸入褲袋,又摸到了那支u盤。


    陳瑜把這段音頻保存了十幾年,必定是指望它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


    尹寒強壓著揪心的感覺,一點一點迴憶起那段七八分鍾的錄音。


    他知道自己已經心軟,不再是那個執意隻要複仇的人。


    對於程景森,他的感情漸漸壓倒在仇恨之上。


    這段錄音裏應該還有其他更具價值的線索,如果他願意反複細聽,肯定可以有所發現。


    但他沒有勇氣再聽第二次,那僅有的一遍已像鈍刀割肉,把他剜得鮮血淋漓。


    他在畫室裏關了很久,看著外麵的天光一點一點沉沒下去,最後徹底墜入黑暗。


    他的手機沒電了,畫室裏也沒有鍾表,不知道具體時間。


    當他最終做出決定時,那隻u盤已被手心握得滿是細汗。


    他要退後一步,他對自己說,這是程景森最不堪的過去,自己不能做那個落井下石的人。


    陳瑜已經死了,這段錄音最好的歸宿就是被徹底銷毀,從程景森的記憶裏剔除,也永遠不被人發現。


    他一手插在褲袋裏,開門走出去,準備到後院處理u盤。


    不料外麵竟是一片昏黑,整棟別墅不聞半點人聲。


    尹寒愣了一下,繼而明白程景森已經迴來——而且,什麼也都知道了。


    他很慢地走出迴廊,前方客廳裏隻開著一盞壁燈,沙發上坐了一個人,穿著黑色西裝,打著黑色領帶,似乎剛到過葬禮現場。


    尹寒想,他終究還是去送了陳瑜最後一程。


    程景森闔上筆記本電腦,視線轉向他,語調平緩地問,“吃過晚飯了嗎?”尹寒站在距他三四米的地方,“還沒。”


    “已經九點了,怎麼沒吃?”“不覺得餓”他說著,把揣在褲袋裏的那隻手抽了出來。


    程景森順著他的動作,垂眼一看,平淡道,“陳瑜給你的錄音,聽了嗎?”尹寒站著不動,也不說話。


    他唯一的念頭是,他們之間始終還是晚了這一步。


    盡管自己經過一番內心交戰,已經想要放下複仇;程景森卻因他的私自離開和觸及那段不能提起的過往,無法再原諒他。


    尹寒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沒用了,天意如此。


    索性付之緘默。


    程景森說,“那段錄音是我讓陳瑜錄的,知道為什麼嗎?”尹寒盯著他,慢慢搖了一下頭。


    “我那時候已經熬不下去,想過殺掉程瑯一了百了。


    可是我太年輕,除了陳瑜沒有其他幫手,也沒有可行的計劃,於是錄下這段證據,準備在殺人之後能夠作為法庭上的證據,以求免除一些刑責。”


    ——但他最終放棄了粗暴直接的殺戮,在蟄伏隱忍長達三年後才真正動手。


    這段錄音卻一直留在陳瑜手裏。


    兩個人之間靜了幾秒。


    尹寒問,“程瑯隻是你名義上的父親嗎?”程景森勾了勾唇,“這件事說來話長。


    我好像從來沒跟人提過。”


    尹寒深吸一口氣,“我一知半解的地方太多了,程先生給我一個答疑解惑的機會吧。”


    尹寒了解程景森,他展現出如此平靜的一麵,恰恰是被深度觸怒的表現。


    今晚不知有什麼在等著自己,既然逃不掉了,尹寒隻求有個明明白白。


    程景森半瞇著眼,低歎了一聲,“說不上來為什麼,我就是喜歡你這種明知再走一步就是萬丈懸崖,也要縱身而下的性格。”


    說著,他伸出手,尹寒順從地走到他身邊,被他長臂一撈,攬在了懷裏。


    “為什麼不吃飯?……是聽了錄音惡心得吃不下去?”程景森說起那段不堪往事,不見半點情緒,仿佛是在聊隔壁鄰居的貓。


    尹寒覺得心驚,他是用了什麼辦法才能如此冷酷地麵對一切?“沒有惡心……”少年有些苦澀地說,“隻是對人性失望透頂。”


    ——就算不是生父,何至於如此對待自己的養子。


    程景森將他摟緊,“你還小,不要動輒提人性。


    人性就像深淵,越靠近越不能直視。”


    尹寒看著他,“我沒有認識你之前,以為你隻是一個胡作非為、仗勢欺人的黑道繼承人。”


    可是當程景森講出人性像深淵這種話時,尹寒倏然想起林湖山在博物館裏的那句話——很多人都不是表麵看來的樣子。


    他覺得程景森尤其是。


    程景森淡笑問他,“你知道陳瑜和我睡過嗎?”尹寒愣住,心裏突然一紮,“不知道。”


    “那時我剛滿十五歲,陳瑜在我的飲料裏下了藥,於是我的第一次是和她做的。”


    程景森略微抬頭,看著懷中難掩驚愕的少年,繼續道,“程瑯不是我的生父。


    我母親背著他和保鏢偷情,才有了我,程瑯一直被蒙在鼓裏。


    到我十五歲那年,母親受不了他的獨裁專製,準備和保鏢私奔。


    逃走的前一夜把我叫到身邊,懇請我留下,說她隻會帶走妹妹吉澤爾。


    因為我是瑯幫的繼承人,隻要我留在幫裏,我父親就會放她一條生路。”


    “我答應了她。


    隻願她帶著吉澤爾從此平安自由。”


    “可惜他們在十個月後,被我父親的手下找到了。


    我母親、吉澤爾,還有那個保鏢,都在亂戰之中遭到槍殺。


    接著程瑯對我做了親子鑒定,發覺我和他沒有血緣,我也是那時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更諷刺的是,吉澤爾卻是程瑯的親生女兒。”


    “中國有句古話是怎麼說的,貍貓換了太子,是嗎?我並不是眾人口中的黑道太子,隻是一個偷情後的產物。”


    “程瑯派人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卻把一個毫無血緣的兒子養大了。


    對他這樣一個叱吒風雲的黑幫老大而言,該是多大的侮辱?他出於麵子,不能對外聲張,於是我成了他發泄憤怒的唯一途徑。”-


    上下六百平的別墅,仿佛一座冰冷而沉重的碑,壓在無邊夜色之上。


    程景森身著一襲肅殺黑衣,冷白的臉上波瀾不驚。


    他的生父生母都被名義上的父親殺了,後來他殺掉名義上的父親,到如今那個和程瑯睡過又和他睡過的情人,也已長眠於地下。


    他聽聞過他們的死訊,出席過他們的葬禮。


    生死最終抵消一切仇恨。


    盡管雙手沾滿鮮血,但他是那個唯一活下來的人。


    尹寒聽著他以寥寥數語將前塵帶過,一時隻覺痛不可當。


    他抬手從程景森的側臉撫過,“sean,我很抱歉”原來這是一段全員惡人的往事。


    下藥的情人因愛生恨,暴戾的男人屠殺骨肉,出軌的女人自私薄情沒有一個心存善念。


    可是承受惡果的,卻是手無寸鐵的少年。


    無論是sean程景森,抑或giselle吉澤爾,他們都被萬丈命運毫不留情地推到了深淵的邊緣。


    跌落死去的人,已經無法挽迴;茍延活著的,卻要一次一次地經受淩遲。


    程景森歎了一口氣,“小寒,你為什麼要問呢?”說著,拿過那隻撫在自己臉上的手,放在唇邊一吻。


    他們之間大都是灼熱的纏綿,這一次的觸碰卻冰涼、淺淡,沒有溫度。


    “每個人心裏都住著一個魔。


    你不應該把它放出來。”


    話音落下,程景森倏然將他抱起。


    尹寒心裏猛地一沉,視線虛虛環顧,“徐媽她們呢?”“我給她和瑪姬放假一周,隻要每天輪流來這裏工作兩小時。”


    為什麼要放假?尹寒不敢再問。


    伴在程景森身邊這麼久,這是他第一次想要直接求饒。


    男人看著他微顫的長睫,問,“害怕麼?”尹寒點了一下頭,沒有發出聲音。


    “我給過你機會,是嗎?”程景森又問,眼底竟似泛起一抹溫柔。


    第一次,他同意放他走,他選擇留下。


    第二次,他讓他換一個生日願望,他執意不改。


    第三次,他勸他不要重返唐人街,他卻又一次孤行違逆。


    尹寒說,“程先生給過我退路,可惜我是那個執迷不悟的人。”


    程景森抱著他穿過書房,將他放在臥室床上,欺身壓近他,“你不是執迷不悟,而是太恨我。”


    尹寒抬眼對他對視,喉間幹澀難咽,講不出“原諒”二字。


    程景森看進他眼底,沉聲道,“我隱忍三年最終殺了程瑯。


    你呢,你要忍多久,才會對我動手?”尹寒心跳愈快,從褲兜裏摸出那支u盤,遞到程景森麵前,“我本來想在你迴來之前,把這個原件毀掉”他不可能屈身求他,更不可能說出“放過彼此”一類的話。


    他們之間種種愛恨糾纏,也曾無數次午夜癡纏,終究不是虛妄無情。


    他隻能告訴他,自己沒有想過在他的陳年痛處再灑一把鹽。


    程景森伸手握住他的麵頰,將他壓倒,“太晚了,小寒。


    心魔這種東西一旦放出來,就收不迴去。”


    說著,推抵著他,將他直接拖到床頭,另隻手拉開一旁的櫃子,從裏麵拿出一副手銬。


    金屬器具在暗室裏發出冷厲的聲響。


    尹寒頭皮發麻,掙紮要逃,卻被程景森緊緊扣住,單隻手銬搭上他的手腕,又在從鏤空床頭繞過,將他的另隻手也銬入其中。


    “你這麼不聽話,我隻能再把你看緊一點,對嗎?”程景森又從抽屜裏摸出另一個小巧器物,尹寒來不及看清那是什麼,下頜已被男人鉗住。


    一根冰冷的針旋即貼在他左耳垂上。


    他立刻明白過來,這是一把耳釘槍。


    “sean…!sean,住手!”他話音未落,尖銳銀針已從他耳垂穿過,發出刺破血肉的一聲悶響。


    尹寒咬牙不吭,扣在手銬裏的兩手卻已攥緊成拳。


    針尖隨之退出,程景森拿起一個墜有黑石的銀環慢慢穿過流血不止的耳洞。


    “這裏麵有為你訂製的定位係統,以後你戴著它,我不會擔心你再走丟了。”


    程景森薄唇勾著笑,視線盯住他。


    少年微微喘著氣,細白臉頰的一側沾上了絲縷血痕。


    就這樣一點浮動的腥味,卻仿佛一記強力催化劑,迅速引起另個人嗜血的本能,那兩隻褐色的瞳孔染上幽深暗色,眼底尚存的一抹溫柔也褪盡了。


    “尹寒,我的故事還沒講完。


    程瑯對我做的遠不止錄音裏那一點,既然你想知道,我們就繼續吧。”


    他的一隻手輕輕揉著少年微顫的唇,另隻手裏拿起了一根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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