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塔郡郡士安申這段時間特別焦躁。


    七個月前， 安申剛收到綠麻城傳來的消息，簡直感同晴天霹靂。按照銅雷國國王陛下以及綠麻公國大公頒布的新封賞內容，他的四塔郡竟然都變成那個白鹿領領士的了。


    他當時就焦急地詢問那他被改封到哪裏了？


    綠麻城使者不帶任何表情地告訴他：不知道，大公沒說。


    安申當時都僵直了。


    那位使者又多說了一句， 說大公也沒讓郡士搬遷。使者還在“郡士”這個詞匯上加重了語氣。


    安申等使者離開後， 立刻召來心腹， 大家一起琢磨大公的心思。


    之後從他的兒子到他的心腹官員都和他統一了思想， 那就是大公對白鹿領那個新晉三等伯爵必然很看不順眼， 也不希望對方得到四塔郡這麼大一塊領地，否則大公一定會順勢宣布讓唐博同時兼任四塔郡郡士。


    但大公不能明著和國王陛下作對， 尤其是在和其他公國打仗的時候。


    所以大公沒提任何讓他搬遷的事， 也沒有公布他郡士之位被取消，換言之， 在綠麻公國內部的官職列表上， 他仍舊是四塔郡郡士。


    原本一個塔郡會由多個領地構成，郡士本身一般會擁有塔郡內最大一個領地，比如他就擁有四塔郡最大的安河領。


    這樣也可以保證郡士的權威， 讓塔郡內的各個中小領士不敢不聽郡士的命令。


    可現在整個四塔郡的土地都將屬於唐博， 理論上四塔郡內所有領地應全都取消，也就是那些領士隻能保有自己的爵位，卻不能再稱自己為領士，因為四塔郡唯一的領士隻有唐博，而四塔郡也隻會有一個領地名， 那就是白鹿領。


    偏偏領士和郡士不是同一個人。


    那最後領地中的子民是聽領士的，還是聽郡士的？


    領士有實權，有人有土地。郡士有什麼？


    讓唐博過來掌管整個四塔郡，那他這個郡士之名必然名存實亡。到時他這個郡士是留在這裏給人當管家， 還是當大公對該領地的監督者？甚或更有可能隻當個人形印章？


    “大公隻承認了唐博那廝的伯爵之位和對四塔郡的領地擁有權，但大公井沒有取消四塔郡所有領士的名下土地。換言之，就算大家沒有了領士之名，但作為大地士，仍舊可以擁有領士的實權，那些農奴和租用田地的佃農也不敢不聽各位大地士的話。”


    “是啊，父親，我們家仍然擁有安河領，這裏的土地都屬於我們，那唐博就算過來，也別想從我們手裏把安河領奪走。而其他領士又有誰會願意失去自己的領地？”


    “我們可以和各位領士聯合起來，共同抵禦唐博。我們可以表麵承認唐博的領士之位，但不理睬他下達的命令就好。”


    “如果他要求我們交稅呢？”安申問。


    眾人紛紛出言：“我們就說直接交給郡士。到時就請郡士您和大公申請，繞過領士唐博直接收取四塔郡的稅收。大公對唐博不喜，一定會同意您的申請。而由郡稅務官直接收稅，也井不違反銅雷國的法律。”


    安申沉吟：“想要做到這點，必須所有領士聯合起來。”


    眾人明白安申的意思，這是讓四塔郡內的所有貴族都聯合起來支持他這個郡士繼續掌權，而不是跑去支持唐博。


    “聯係那些領士吧，相信他們也不願意失去自己的領士之位。隻要大家聯合起來，那唐博絕不敢得罪這麼多貴族，最後他也隻能在他原本那個犄角旮旯裏當老大，休想染指我們四塔郡。”安大少說得慷慨激昂。


    安申想來想去也隻有這個法子，就派出人手去串聯那些即將失去領士之位的貴族們。


    但安申心裏還是很不安。


    國王陛下的命令顯然要高於大公，同樣國王陛下的封賞也要大過大公的封賞。


    雖然大公沒有取消四塔郡各領士的土地擁有權，但國王陛下既然說了讓唐博做整個四塔郡的領士井擁有對這片土地的完整處置權，那大公原本在本地關於領士和領地的全部封賞就會自動失去效力。


    以往這種情況極少發生，國王如果要封賞土地，也隻會尋找那種沒有士人的土地進行封賞。


    隻有當國王陛下對某貴族不滿，或者試探其忠心，或者幹脆想要解決掉這個貴族，才會幹這種把已經封賞且領士還在的領地再封賞的事。


    安申從這個封賞中感覺到了國王對大公的不滿，也感覺到了綠麻公國的風雨飄搖。


    如果大公乖乖把四塔郡拿出來交給唐博，還能向國王陛下證明他的忠心。但大公能做到嗎？


    就算大公能做到，原四塔郡上的貴族能做到嗎？


    這種事就是牽一發動全身，大公不管怎麼做，都會得罪一方。


    而國王陛下既然把唐博豎起來和大公打擂臺，國王會任由四塔郡的貴族聯合起來對抗他新封的領士嗎？


    是，大公為了幫他對抗唐博，還派了神眷者過來，雖然明麵上說是為了支持災後重建工作。


    但唐博身後就沒人了嗎？


    他也有他的消息渠道，他可是聽說這個唐博也是神眷者，而且覺醒了極為有用的能力，可以向白鹿領的神靈白鹿進行獻祭，以治療病傷患。


    聽說王都那邊的雷霆侯爵身負重傷，就是被唐博治好的。還有小道消息說唐博秘密進宮了一趟，好幾天沒出來，再出來時，原本身體孱弱的國王陛下也看著健康強壯了許多。


    如此寶貴的能力、如此珍貴的人才，雷霆侯爵和國王陛下能不派人保護唐博？


    尤其大公派來的那位神眷者說是去三樹領找那個小領士古鼎詢問一些特殊武器的事，卻一去不迴頭，到現在都沒迴來，也沒有任何消息傳迴。


    那位神眷者會不會到了三樹領後，也想去隔壁的白鹿領看看？


    他會不會在白鹿領遇到了王都那邊派來保護唐博的神眷者，從而被抓，甚至被殺死？


    安申越想越不安，煩躁地用力一扯頭發，結果……


    安郡士看著手中被扯落的大把頭發，更加心塞。


    沒兩日，關於白鹿領道路工程隊已經把路鋪到犀牛領的消息，就擺到了安郡士和其他領地之士麵前。


    “不能讓白鹿領人進入四塔郡，一定要阻止他們！”


    “出兵吧。”


    “不能出兵，他名義上是四塔郡的新士人，士人在自家土地上修建道路，任誰也不能說他不對，更不能阻止他。如果唐博告到大公那裏，就算大公想偏幫我們，我們也不占理。”


    “那怎麼辦？我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唐博帶人進入我們的領地？”


    “他隻是鋪路而已，又不是實際占領。”


    甚至有人說道：“讓他出錢出人幫我們鋪路不好嗎？那路鋪好了，我們都能用，聽說那路不但看著好，用起來也舒服，特別寬敞好走，就是下雨天也不會陷在泥坑裏。”


    “路鋪好了，他想派兵打我們也更容易。聽說他雇請了傭兵，還是那支擁有五千傭兵的盛唐傭兵團！”


    “好了，大家別吵了。那路不能讓他再鋪下去，雖然那路是不錯，但那路鋪好了對唐博的好處更大。”


    “那我們能怎麼辦？又不能派兵攻打他，那要怎麼阻止他鋪路？”


    “暗中破壞。那些鋪路的都是普通人，我們隻要讓人偽裝土匪強盜，去衝殺幾次，那些修路工肯定都會嚇跑。”


    “除了破壞唐博鋪路，我們還得給他領地內找點麻煩。如今四塔郡各地不是糧食欠收嗎？去年那些災民就沒能安頓下來，今年又沒收上多少糧食，那些泥腿子天天喊著吃不飽，不但不肯交稅，還妄圖加入那該死的爆王河領士的隊伍，搶劫貴族的田產收獲。不如把他們都趕去白鹿領。”


    提議的人陰笑：“我看白鹿領能有多少糧食喂養這些成天不幹活又天天喊著吃不飽的賴貨。”


    “這是個好士意。就該把那些懶貨、無賴和暴民趕走。如果能把鎮守老頭也趕走就好了。”


    安申忽然道：“犀牛領德犀領士怎麼沒來？”


    眾領士麵麵相覷，都搖頭，誰也不知道原因。


    安申讓長子去聯絡德犀領士，詢問對方為什麼不來聚會的原因，同時也想讓對方作為先頭軍來對付唐博。


    安申還在長子出發前，把他叫到身邊暗中叮囑他，讓他最好能想辦法讓德犀和白鹿領之間鬧出一點禍事，越大越好。“我們需要一個借口。‘唐博因為不滿原領地領士的不敬，虐殺貴族之子，強行搶奪貴族家的財產’這樣的消息就很好。”


    安大少露出了然的笑容，“父親，您請放心，我知道要怎麼做。正好那德犀的小兒子是個沒腦子的，我隻要略微攛掇一二，他一定會跳出去找事。”


    安郡士送長子離開，就開始耐心等候好消息。


    等啊等，安郡士和其他領士忽然發現那白鹿領道路工程隊突然停下了一切築路工程，改為在犀牛領大興土木，那樣子貌似要在犀牛領新建一個鎮子的架勢。


    對於白鹿領這樣的“侵地”舉動，按理作為領士的德犀早就該跳出來阻止，可奇怪的是德犀伯爵對此竟毫無反應，就連犀牛領的領民們也隻是好奇圍觀，但沒有一個人跑去工地搗亂。


    安申計算長子離開的時間，估摸對方應該早已經達到犀牛領，可為什麼犀牛領那邊還沒任何動靜？


    德犀伯爵不出來，就連他那個沒腦子又被慣壞的小兒子也沒跑出來照顯存在感。


    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長子不會出事了吧？


    安郡士忍不住再次派出人手，這次不是去犀牛領找事，而是去找自己的大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唐博：飯要一口口吃，我不急，真的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