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星期五之後,梁真有五六天沒再去過邵明音家裏頭。他有邵明音的電話號碼,像是篤定邵明音會想他似的,每天都很自覺地提前說他會不會來,不來又是因為有什麼事要忙,邵明音每每想損人的迴一句,可往上一翻,看著梁真這幾個月陸陸續續地單方麵的幾十條短信,有些玩笑話可能都已經打出來了,但他還是沒點發送。
而在梁真缺席了一整個星期後,梁真給邵明音發了一大串的啊啊啊啊啊以及感歎號,那意思**不離十是會來。於是那天下班後,邵明音及其罕見地去了趟菜市場,專門買了些家常食材。
梁真還是在他做飯的那個點敲得門,開完鎖後邵明音看都沒看他就快步又進了廚房,手裏拿著鏟子翻炒著什麼,梁真就站在廚房門口,左手扶著玻璃門邊,隻有頭往裏一探嗅嗅鼻子。
像隻被摸下巴的貓,梁真微微迷上眼,特別浮誇地感慨一聲:“好香啊。”
“你有點追求行不行?番茄麵你說香,煎餃你說香,蛋炒飯你也說香。”邵明音說得都是梁真以前在他這兒蹭過的飯,那都是些簡餐或者加熱過後的速凍,沒幾分鍾就出鍋沒幾分鍾就吃完。於邵明音而言這些隻是純粹為了填肚子,隻有梁真才會覺得這些吃食香,吃完也覺得好吃。
“真的香啊!”梁真又很誇張地嗅一大口,“你做的就都香,都好吃!”
“誒?”梁真身子又往前探了探,是見著邵明音拿著鍋鏟,“今天是吃……”梁真以為是炒飯,但餘光裏的電飯煲正在加熱中,他便往廚房裏走,沒幾步,就看到鍋裏的青椒和肉絲。
“哇!”梁真張大了嘴,“哇!邵警官你今天炒菜啊!哇!”
梁真連“哇”了三聲,一聲更比一聲響亮,邵明音被逗樂了,一邊炒一邊問:“你沒見過炒菜啊?”
“我沒見過你炒啊,我都跟著吃了多少次速凍了,派出所的打包盒飯都算福利了,我今天居然能吃到炒菜!”梁真說著就要打開旁邊的塑料袋子,是想看看裏麵還有什麼菜,邵明音就打他手,順便白了他一眼:“誰說要給你吃的?”
梁真理直氣壯地:“你沒把我那份也加上,你炒那麼多幹嘛。”
“我想炒多少炒多少,我炒一頓吃三頓不行啊。”
梁真反駁不了,頭往邵明音麵前一伸,癟著嘴就開始賣萌,並隔著衣服拍拍自己肚皮:“邵警官你舍得看我餓肚子嘛?”
“我都下班了,別警官警官的叫了。”
“可是我叫習慣了。”梁真抓住邵明音沒掌勺的手就要往自己小腹上摸,是想讓邵明音真實感受他對炒菜的渴望,邵明音一個反手就掙脫了,還又打到了他的手背。
“行了,”邵明音把梁真支開,“你去看看電飯煲溫度降下來沒有,降下來了就先乘上。”
梁真都拿了兩個碗了,還問:“那乘幾碗啊。”
邵明音見他得了便宜還賣乖,作勢要踹他的小腿,梁真發現的早,迅速地躲開了,嘚瑟地衝邵明音做了個鬼臉後就去盛飯,然後攤開折疊桌,拿著兩雙筷子乖巧地等。不一時邵明音就端了兩盤菜出來,是青椒炒肉絲和豆角。
邵明音坐到了梁真對麵,道:“我真的挺久沒做過菜了,要是難吃你就自己憋著,不許說。”
梁真點著頭,迫不及待地就夾了一筷子,送到嘴裏後邊嚼別非常誇張地瞪著眼,不停地朝邵明音豎大拇指,嘴裏還有呢,他就和有人和他搶一樣的又夾了一筷子到碗裏,等終於咽下了,他那表情就和感動哭了一樣。
“你能別這麼戲精嗎?”邵明音看著梁真感情飽滿那樣,“你在你同學朋友麵前難道也這樣?”
“怎麼可能,我就來你這兒了才這樣。”
“哪樣?”
“就是…”梁真又吃了口,咀嚼的空檔裏他也在琢磨,自己為什麼就這麼愛往邵明音這兒跑。
“反正我就是喜歡在這兒。”梁真說不出個所以然,幹脆轉移了話題,還在吃飯呢,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手機拿出來,點開一個音樂製作軟件後他插上了耳機,給邵明音遞了一個後他把另一個也戴上,和他說,“給你聽點牛逼的。”
“我這兩天就是在幹這事兒,我自己在做beat,采樣是《saltarello》,吉他是我自己彈的,插電!”梁真露出個“不是我驕傲”的小表情。
而那段被播放的音樂確實讓他有資本驕傲。
也不知道做了什麼混音處理,那音樂聽起來就帶著某種江湖氣息,意境很足。那並不是一個完整的作品,rap歌詞的部分都還沒錄,梁真就解釋說這樣的空白有三段,他verse寫的差不多了,成品也就這段時間了。
“但是hook(副歌)已經有了,有了有了!”梁真激動地和百米衝刺似的,“馬上就是hook!”
邵明音也聽到了那段副歌,配合著《saltarello》》的旋律,梁真用金蘭腔的發音唱了朗朗上口而又工整的四句。而在聽出那四句是黃河遠上白雲間的那首《涼州詞》後,這種讓人眼前一亮的驚豔感再次被放大,孤城萬仞山和楊柳玉門關的畫麵在西北方言的唱腔和民謠旋律中極盡鮮活,梁真邊聽邊止不住地晃身子,問邵明音:“燥吧。”
“我以前問一朋友買過很多beat,我前幾天找他說了我的想法,他就免費借我工作室,教我怎麼做beat怎麼後期混,後來這個beat出來後他頭皮都發麻了,太燥了,trap就是燥!”
邵明音摘了耳機,看著激動的梁真輕輕地笑。放在兩個月前,他是不會相信他兩個月後會和這樣一個年輕人麵對麵的坐,他警服襯衫都還沒換呢,他在聽梁真講什麼trap。他恍然意識到梁真玩得是說唱,盡管他在這兒彈了兩個月民謠,他“本職”是個rapper。
邵明音到底是門外漢,就問梁真:“到底什麼是trap?”
“這個…這是種說唱音樂的一種風格,但每個人的理解都不一樣,”梁真解釋,“就我個人而言,trap就是夠燥夠洗腦,借著字麵意思,trap就是要讓人一聽就陷進去了。尤其是hook,一首歌三遍hook,好的trap就是讓人聽三遍就能記住那個旋律,跟著一起唱。”
“比如《涼州詞》?”邵明音有點懂了,“這個倒真的是聽三遍就連歌詞都能唱出來了,還挺有文化的。”
“不然呢?你是不是覺得說唱就是women、money、fame。”梁真說著伸出了三根手指頭,然後又加上一根,“哦對了,還有cars。”
邵明音笑,把他的手指頭都掰迴來,下巴指了指桌上的菜:“先吃飯吧未來星。”
“吃、吃,”梁真端著碗,吃了一口後說“真香”,然後他就老瞅邵明音,但又瞅地明顯。
邵明音就問:“怎麼了嗎?”
梁真把碗放下了,那表情還怪羞澀的:“其實我還做了兩個beat。”他笑,還有點臉紅,“你要聽嗎?”
邵明音本想說先吃飯,但梁真那一臉期待的樣子讓他改了口:“那外放吧。”
梁真迅速扯下了耳機,點擊播放鍵後他把手機放在了桌子的中間,邵明音的筷子之前一直沒停,但在聽到手風琴和吉他聲後,他整個人都是一頓。
他抬眼,看著梁真:“這個是……”
梁真道:“那天我錄音了,這兩個beat的采樣就是那天我們一起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