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崇偉迴蘭州前,梁真在鹿城區的華僑飯店請父親吃了頓飯。
都來溫州了,就算再吃不慣,東海海鮮總是要嚐一嚐的。於是兩個蘭州人加起來嚐了兩口後,還是招唿來了服務生多加兩個牛羊肉的菜。
那頓飯邵明音也在,他也不是海邊生的,也不愛吃海鮮,但秉承不浪費的原則結束後他還是把那幾個魚蝦蟹都打包了,是打算明後天做麵的時候放一些下去提鮮。一頓飯下來三人也沒有聊特別多,但在梁真結賬前,梁崇偉提到關於迴家過年。
“你爺爺也想見邵明音,”梁崇偉語氣平靜,“明年二月份早點迴來吧。”
梁真一下子就樂了:“這可是你說得啊,可別反悔!”
“是我說的,”梁崇偉看著兒子激動的樣子,嘴角有點揚,“迴來一起吃年夜飯吧。”
“可——”梁真正打算滿口答應呢,突然又想到什麼,“可以”變成了“可是”。
“可是二月我們計劃是去石家莊。”
“也不一定迴石家莊,”邵明音道,“家裏老人肯定也想你,你放假後早點迴去吧。”
“那怎麼行,”梁真湊過去,也不管他爸爸就在邊上,他貼著邵明音耳朵小聲道,“你答應過我的,巡演開到石家莊,你就陪我…不對,我就陪你迴故鄉。”
這時候拿著賬單的服務員也過來了,梁真興頭上呢,看都不看就直接刷了卡。等把他爸送走了迴到了家,梁真對著小票上的數字,愁眉苦臉的一點結賬時的瀟灑都沒有。
“吃了多少錢啊,”邵明音有記賬的習慣,今天這頓飯他還沒記呢,就從梁真手裏拿過了小票,看到那幾個海鮮的價格後邵明音也是一咋舌,心想還好自己打包迴來了。
“完了,就為了點那三斤重的野生大黃魚撐排麵,我把五十張演出票都給吃沒了,而且我還天生吃不出海鮮的鮮。”梁真一仰頭就是倒在床上,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殺手麵無表情的看著天花板。他以前沒什麼感覺,自己開始賺錢後也漸漸體驗到了生活不易,“讓我吃海鮮,那就是又糟蹋錢又糟蹋了那條魚。”
“那你寫首歌啊,”邵明音不正經道,“還沒人寫過美食主題的說唱呢,你第一個吃下螃蟹?”
“也不是不可以啊,”梁真跟著他天馬行空,但又很快搖了搖頭,“不過我最近都沒什麼時間寫歌啊。”
梁真坐起來了,看著邵明音,特別嚴肅:“跟你商量個事,有商演找我了。”
梁真沒有想到,火了之後,錢是會自己送上門來的。
就在他結束巡演後不久,有一個非一線品牌發布會的主辦方私信了梁真,詢問有沒有興趣來這邊唱幾首歌。相比於全程自己安排的個人巡演,商演對在流程上更為簡單,你隻要人去了,唱完三五首後拿錢就可以了。但讓梁真萬萬沒想到的是主辦方給的出場費有四位數,梁真因為不敢相信而沉默了良久,主辦方還問是不是覺得不夠,還可以再商量。
這樣的商演完全是在梁真的意料之外。他一直以為自己以後隻是寫歌,發歌,發到一定數量後開巡演,再繼續寫歌,發歌,再開巡演……這也是其他沒加入廠牌沒簽經紀公司的獨立rapper會走的路,梁真自己都還沒看到自己身上的商業價值呢,就已經有資本認可他了。
所以梁真當然要商量,和邵明音商量,邵明音說決定權在你,你想去就去。梁真那時候已經湊齊學費並且還有七八萬的剩餘,從賠錢貨一朝翻身成為家庭頂梁柱。但誰會和錢過不去呢,梁真當然想再去撈一筆,撈了一筆後還有別的商演的邀請,梁真就又去撈了一筆……起初梁真也沒多想,有錢就賺嘛,但這樣的錢賺多了梁真整個人都開始浮躁,完全沒有時間和心思積累素材寫歌,梁真不希望自己現在的火是曇花一現,也不希望一輩子就唱那麼幾首歌,更重要的是他明年年初如果還想開巡演,總不能翻來覆去唱今年的歌。
所以從十月份開始,梁真就謝絕了一切演出邀請,並且發了那一年最後一條微博照片。照片上的梁真剪了髒辮推了個平頭,站在一麵刻著厘米表的白牆前。他沒含顎,而是稍稍揚著下巴,糅雜著不羈的自信就寫在那雙微垂著眼瞼的雙眸裏。他身後正對著的數字是191,這既是梁真的身高,也暗示下一輪巡演的開啟時間。
梁真就這麼和他微博上的粉絲們暫時說再見了,然後全身心的投入到新的創作中,他記得邵明音給他的承諾呢,錢什麼的是賺不完的,去石家莊才是重點。
但梁真雖然暫時的閉門造車不發微博,他還是會看微博,準確的說是邵明音喜歡刷,沒事就搜一搜梁真的名字,看看有沒有新的飯拍視頻。梁真會和邵明音一起看,邊觀摩邊一起交流他哪些肢體動作不夠自然還需要改進,或者是唱歌過程中有哪些失誤下次可以規避。而不管梁真怎麼套邵明音的話,邵明音都是一口咬定他是出於對技術層麵的指導,才不是為了看自己愛人表演的時候有多帥。
但梁真真的帥啊,剪髒辮前邵明音剛得了趣呢,三天兩頭就會像戳羊毛氈一樣的在梁真頭發上戳戳戳。梁真要剪,他比梁真還舍不得,但等梁真剪完頭發站在邵明音麵前,他看著顏值經受住了平頭考驗的梁真,又給人買了好幾頂帽子。
於是,rapper和警官的生活又迴歸了柴米油鹽,平平淡淡和和美美又有歡樂和沙雕。比如今天在睡前,邵明音就刷到一個以前從未看過的視頻。等他從頭笑到尾後梁真也從浴室裏出來了,隻在下半身圍了條浴巾就鑽到被窩裏頭,問邵明音在笑什麼。
邵明音就把一邊的耳機給梁真戴上,點播放前他問梁真,你知不知道你有媽媽粉。
梁真:???
梁真的粉絲量雖不能和那些公眾人物比,但他好歹也有粉絲站,微博也有近兩三萬的關注,但除了在演出現場,梁真在網上和歌迷互動的非常少。他就一獨立音樂人,肯定不會找團隊搞營銷,飯圈那一套更是不適合放在一個說唱歌手身上。就像他曾和莉莉說過的,拋開rapper的身份他也就一普通人,大家一起交流音樂就好,千萬別給他安人設把他當偶像。
但梁真顏值在這兒了,演出多了之後女粉肯定隻會多不會少,其中也不缺女友粉。而女友粉一多,微博上和現場喊“老公”的也有,梁真其實挺不好意思的,但總不能專門發個聲明說別這麼叫他,這樣多自作多情往自己臉上貼金啊。
梁真就問粉頭莉莉這事兒怎麼辦,莉莉的意思是說唱圈畢竟不算主流,摸索著粉到梁真的歌迷們還是都很理性的,隻要梁真把他和邵明音的照片一放,大型女友粉變cp粉現場後大家以後看他演出不僅不會喊他“老公”,她們還會為你們還會給你們兩個按頭讓你們趕緊結婚。
梁真覺得這個想法好,他其實也很想秀恩愛,但也隻是想想,他總不能真把邵明音給推出去,所以碰到比較激動的歌迷,梁真就隻說自己有對象了。這讓莉莉這些為數不多知道梁真對象到底是誰的再怎麼蠢蠢欲動也隻能憋著閉口不談,在梁真決定公開前也對邵明音的身份完全保密。
好在雖然建立了粉絲站和超話,歌迷粉絲們也都是圈地自萌,絕不會打擾到梁真的私生活,所以梁真不知道粉絲的分布和分屬很正常,比如邵明音提到的“媽媽粉”,梁真也是頭一迴聽說。
“媽媽粉是…年紀可以當我媽媽的粉?”梁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這麼老少皆宜的嗎?”
邵明音搖了搖頭,讓梁真看。於是梁真看屏幕,他則看梁真臉上表情的變化。那並不是商演,而是一場正兒八經的在湖州的livehouse裏的演出。梁真作為特邀嘉賓幫唱了大部分的hook。當一首歌裏他的hook部分結束另一個rapper開始唱verse,梁真也會呆在臺上一起帶動氣氛。
但梁真畢竟隻是幫襯的那一個,肯定想不到臺下的歌迷裏也混著他的歌迷,並且在視頻的一開頭就大喊——
“真鵝!!!”
梁真眨眨眼,下巴一縮,是有點被那個分貝嚇到了。他死活想不起來那一場演出他聽到有人這麼喊他。
但這也不能怪梁真,當時演出現場的伴奏特別響,那個拍視頻的歌迷站得非常後麵,這樣的叫喊別說是梁真,站在中間靠後部分的觀眾都未必聽得到。
梁真在舞臺上向來特別忘我,又是唱又是跳,時不時地還會和前排觀眾握手,梁真每次蹲下身那個媽媽粉的聲音就會又響起來,是怕梁真不是握手而是玩跳水。
“不要跳啊!真鵝!!!”媽媽一邊喊一邊抖著手機鏡頭,“前麵都是女孩子!!不要玩跳水!她們托不住你的!你會直接摔下來的!你摔了媽媽會心疼的嗚嗚嗚!”
好在梁真隻是握手,很快就站起來了,這位媽媽嘶吼到嗓門眼的一顆心也放迴肚子裏,但沒等媽媽喘口氣,梁真就又開了瓶礦泉水。
“不要潑——”媽媽還沒說完,梁真就把礦泉水先倒了小半瓶到自己身上。這種潑水在躁動的說唱現場特別常見,但很顯然,媽媽不認為這是什麼好的降溫方式。
“真鵝你怎麼這麼讓媽媽不省心啊!嗷嗚!今天晚上第一波冷空氣就登陸了啊!你等下演出結束出去後身上水又沒幹,你會感冒的嗚嗚嗚。”
可能是媽媽的擔憂太熱切,當時的梁真也冥冥之中感受到了這份關懷,所以剩下的那大半瓶是潑向觀眾的而不是自己。等水潑完了,主場rapper也唱完了,燈光一變後他給觀眾介紹,說下麵這首歌是嘉賓梁真的《翻山越嶺》。
然後梁真就開始唱了,一直嘮叨著讓梁真注意保暖和安全的媽媽在這首歌的時間裏也特別安靜,隻是偶爾感慨“嗚嗚嗚真鵝長大了真鵝唱得真好聽”。
這首歌的特殊版梁真隻在他爸爸麵前唱過那一次,其他演出時他唱得都是網上的版本,但等梁真唱完最後一遍hook,站在旁邊的rapper還是開玩笑地問臺下觀眾:“莎莎們願意和他迴蘭州嗎?”
觀眾裏當然有人說“想”,而且不止一個,媽媽聽到後鏡頭突然就左右抖得厲害,是在模擬搖頭。
“不行!媽媽不同意嗚嗚嗚!”盡管知道自己再怎麼喊前麵的人都是聽不見的,媽媽還是沒有放棄,“我們真鵝已經有對象了,媽媽不同意你們和真鵝迴蘭州!真鵝你也不許帶別人除了你對象迴蘭州嗚嗚嗚……”
在漸漸平息的嗚嗚嗚聲中,這個視頻也接近了尾聲,邵明音問梁真感不感動,梁真搖搖頭又點點頭,說不敢動不敢動。
“這位媽——”梁真連忙捋了捋舌頭,“這個粉絲真的好真情實感啊,這是不是也是莉莉說的cp粉啊。”
邵明音也不大懂,就笑著搖搖頭,學著那個媽媽粉喊梁真“真鵝”,喊著喊著就變成“真鵝子”、“兒子”,然後摸著梁真依舊有點紮手的頭發,讓他喊自己爸爸。梁真能樂意嘛,當然是在被窩裏頭和邵明音打鬧啊,他不鬧還好,一鬧著還不是讓邵明音又把人擒住了。邵明音就騎在梁真後背上,扭他肩膀上的肉讓他喊“爸爸”。梁真隻能不情不願地喊了一聲,同時暗暗下定了決心,下迴幹那檔子事的時候他也不滿足於隻聽邵明音叫自己哥了。
“真鵝乖,乖鵝子。”邵明音對梁真的改口很滿意,也不擒著他了。睡迴被窩裏後他發現梁真剛才被扭的地方發紅了,不是他剛才太用力,而是梁真真的太白了,邵明音就幫著揉了揉,梁真也趁機鑽他懷裏。
“可我真的好想秀恩愛啊,”梁真埋他胸膛裏說道,“我真的想告訴全世界我對象是邵明音。”
邵明音摸著梁真的後脖頸,他本來並不知道該怎麼迴應,但摸著摸著,他突然就想到一句土味情話。
“沒關係啊,”邵明音道,“你就是我的全世界啊。”
邵明音剛說完,他自己雞皮疙瘩就起來,剛想動動肩膀把雞皮疙瘩抖下去,梁真就整個把他抱住了。二十歲的年輕人果然戀愛腦,這種酸掉牙的土味都愛聽。
“你真好!”梁真在他懷裏抬頭,“我要報答很好的邵明音!”說完,梁真的手就往不該摸的地方伸過去了,邵明音剛要說明天要上班,梁真就已經開始熟練的撥弄了。他太熟悉邵明音的身體了,比身體主人都知道怎麼讓自己舒服。當原本繃著的肌肉在在嫻熟的手法裏越來越放鬆,又在最後一刻迅速收緊,邵明音也懶得訓梁真天天精力旺盛精蟲上腦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下來了。除了學業,梁真的新歌也一直在寫,按這個速度一月末確實可以開始巡演。而邵明音還是老樣子,在基層派出所裏全年無休的為人民服務,偶爾才能有個星期天是放假的。所以等巡演的大致時間段訂下了,城市地點也選了大概了,梁真對時間日期的具體選擇還是很迷茫,是不知道邵明音到底什麼時候有空。
但每次問邵明音年前可不可以請假,邵明音的迴答都會很含糊。梁真那時候已經在派出所的家屬群裏頭了。他專門買了個小手機配了新電話號碼,偽裝成邵明音那在石家莊學音樂的對象讓趙姐把他拉進去,在一番“嚶嚶嚶人家有個小心願就是想和男朋友在石家莊過年”後梁真得知一二月份的檢查掃尾工作雖然多,但真想請假也不是不可以。每次趙姐都會手動幫梁真艾特趙寶剛,趙寶剛知道那就是馬甲,但也沒揭穿,隻是說邵明音得先提交申請他才能批。就這麼繞來繞去,梁真就又問迴了枕邊人這事兒怎麼辦。邵明音也知道再拖不是個辦法,就和梁真直說,他其實不太想迴去。
“我鑰匙都沒有,”邵明音和梁真說實話,“我離開前,我爸氣得當著我的麵,把我相冊和全家福連帶相框全扔了,我連…我連那個房子現在的陳設有沒有變都不知道。
“我們今年迴蘭州吧,家裏老人肯定很想你,”邵明音笑,“蘭州更有家的感覺。”
“可你總不能不迴去吧,不迴老家也沒關係,但總要迴去掃墓吧。”
“我爸生前是武警,去世後他們一起葬在烈士陵園,”邵明音道,“也…也沒必要去。”
“有必要的,”梁真頓了頓,“他們肯定想你的。”
“可是我……”
“你再好好考慮一下行不行啊,”梁真還是不放棄,“我想排在二月初,你要是願意,演完我們就在石家莊呆到春節結束。”
“你考慮考慮!”梁真不讓邵明音開口,撒嬌著往邵明音懷裏鑽。隨後兩人都是沉默,等邵明音關燈了,梁真才在黑暗裏說,他真的很想去石家莊。
“也想去看看你父母,”梁真頓了頓,“想讓他們看看梁真,想讓他們放心,邵明音和梁真在一起過的很好。”
那天晚上梁真聽到邵明音說“好”了,但答應的很勉強,梁真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但至少去石家莊的行程可以安排了。邵明音也提前寫了請假申請交給趙寶剛,趙寶剛正要要找邵明音呢,見他來自個兒辦公室了,就讓他明天去市局一趟。
“情況是這樣的啊,溫州x學搞了個社團,叫什麼…學生警察團。市局就給這幫學生做個專題報告,就在下個星期。上麵的意思呢,是讓街道派出所派個代表去,做個小演講,講講基層工作。”
邵明音沒有過這種給學生做報告的經驗,問趙寶剛:“我去?”
“那可不就是你去嘛,”趙寶剛自豪道,“你是我們木山街道派出所的門麵啊,當然是你去。”
“行吧。”邵明音點點頭,正準備出去呢,趙寶剛又說了個“對了”。
“對了,你瞧我這記性,差點忘和你說了,”趙寶剛一拍腦袋,“那個學生警察團是和市局聯辦的,所以市局裏有直接對應的負責人,還是特警大隊的,你猜猜是誰?”
邵明音搖搖頭,他認識的市局的人還真沒幾個,特警大隊也就知道……
“淩曌啊!”趙寶剛一拍手,“沒想到吧,就是你那個名字很難念的石家莊老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