柊瑛司在自己的車裏坐了很久, 他來來迴迴的翻看著手上的資料。
琴酒當然不可能讓他一個人去處理這樣的任務,不但給他分配了手下,其餘行動小組也參與了這次任務。
距離蘇格蘭威士忌暴露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然而, 如果對方如果真的是如資料上顯示的日本公安的話,那抓捕行動其實很難進行下去。
畢竟這裏就是日本, 蘇格蘭威士忌如果想要逃過組織的追查並成功聯絡到官方, 實在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更何況, 蘇格蘭威士忌並不是組織內的核心成員, 他能掌握到的資料不過是冰山一角, 他手中的消息,或許隻會讓他們的這個分部的基地換上一個位置, 與幾家藥廠終結合作。
這顯然不會是警視廳想要得到的結果。
盡管如此, 柊瑛司還是隨手將資料丟在了副駕座上。
他啟動了車子,開始向著蘇格蘭威士忌的手機信號最後出現的地方駛去。
這任務毫無意義,可琴酒仍舊把他派過來了, 以柊瑛司對他的了解,大致明白了琴酒的想法。
是想讓他感覺到痛苦嗎?想讓他體會一把被背叛的滋味嗎?
在這樣的情況下,找人如同大海撈針,尤其是蘇格蘭威士忌平時的興趣就是研究一些偵查類的書籍,隻要不是在基地裏身份暴露, 一旦讓他逃走,想要再將人抓迴來就太難了。
與其說是將任務指派給他, 不如說是想讓柊瑛司仔細品味一下此刻的心情。
就這樣, 柊瑛司來到了蘇格蘭威士忌手機信號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是海邊的礁石群。
盡管之前的小組已經搜查過這裏了, 並判斷對方是將手機丟入了海中, 可柊瑛司還是過來了。
下午五點三十分, 他隨意將車停在了護欄旁,然後往下方陡峭的礁石看去,這裏沒有沙灘,浪花不斷拍擊著石頭,隻要翻過護欄,他就能去到下方。
這裏海風很大,旁邊是隻有幾十米的小山頭。把手機從這個地方丟下去,怎麼想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所以,蘇格蘭現在大概已經成功脫離了吧。
這樣想著,柊瑛司就將視線從下方收迴。可就在這時,他敏銳的察覺到身後傳來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
柊瑛司迴頭看去,卻看到了熟悉的黑方青年正定定的站在他身後。
——被組織的人搜尋了兩小時的人,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了柊瑛司的麵前,出現在了他手機信號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
海風吹拂起了柊瑛司的頭發,在伸手將這些不聽話的發絲壓下時,他已經拔出了別在後腰槍套上的手||槍,伴隨著“哢嚓”地聲響,兩人一前一後的用槍指向了對方。
他們相隔不過數米距離,這個距離下射擊,以他們兩人的槍法來說根本不會失手。
盡管如此,無論誰都沒有進一步的舉動。
柊瑛司的表情依舊是冷靜的,可是站在他對麵的蘇格蘭威士忌卻並不是,他的臉上又一次浮現出了痛苦而又掙紮的神情。
不過,這一次,柊瑛司終於明白了對方之前種種情緒的緣由——蘇格蘭威士忌的確說謊了,他怕的根本不是琴酒,而是兩人天然敵對的立場。他們一個站在光明方,一個卻深處黑暗。
與琴酒想要的結果不同,柊瑛司的心情如同他的表情一般,自始至終都十分的平靜。
他甚至有了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像蘇格蘭威士忌這樣的人,果然不應該隸屬於黑暗陣營,公安這個身份要更適合他。
“呆在這裏不肯及時撤離,是非常愚蠢的行為。”柊瑛司扣在扳機上的食指小幅度的用力。
這個動作非常明顯,可站在他對麵的蘇格蘭威士忌卻並沒有效仿的
意思。
諸伏景光並沒有否認他的話。他當然知道。
他的暴露是如此猝不及防,警視廳拿著他傳遞迴去的情報提前收網,卻由於行動中出現了紕漏而導致他被暴露。但幸運的是,消息泄露的時候,他恰巧在外麵執行任務,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便幹脆的狙掉了和他同組的搭檔。
他隻需要在一個地方等待,警視廳裏的人就能將他接迴去。
最後,他將地點選在了這附近。他隻是想要賭一賭,看看柊瑛司究竟會不會來。
“……那你呢,你又為什麼要來這裏?任務報告上應該已經說過了吧,早就有人將這附近細致的搜查過了,怎麼想,這裏都不應該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黑發青年的聲音很輕,被海風吹的七零八落,可柊瑛司全部都聽到了,包括他話語裏的顫音。
柊瑛司沉默了下來,他的眉眼低垂,當他再次抬頭看向諸伏景光時,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裏不複之前的冰冷,“……我隻是覺得,說不定會碰到你。”
這樣說著的時候,柊瑛司的神色中又漫上了一層迷茫,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這樣的行為是為了什麼,他隻是直覺的認為,隻要來到這裏,應該就能見到他。
事實也的確如此。
“……為什麼?”壓抑的聲音響起,狙擊手的手一向是最穩的,可被黑發青年握在手中的槍卻開始小幅度顫抖,“從一開始,你就是這樣。為什麼你一直都對我……那麼特別?”
又一次的,蘇格蘭威士忌問出了這樣一個類似的問題。
同時,柊瑛司也明白了,蘇格蘭威士忌想要得到的答案,並不是有關那個雨天的一切。
而是最真實的原因。
柊瑛司手中的槍被緩緩放下,而隨著他這個動作,對麵的人也立刻卸下了手中的力道。
太陽開始下沉,柊瑛司因身旁的山體遮掩,而身處陰影之中,而諸伏景光站著的位置則是山體的缺口處,橘色的日光傾瀉,他站在夕陽的光芒裏。
“……因為,你很溫暖。”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溫暖,就像高懸於夜空中的瑩瑩白月,他不過是想擁有一絲月光。
對麵的人露出了驚愕的神色,像是沒有料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
“我沒有十六歲之前的記憶。你是我擁有記憶後的這四年,遇到過的最溫暖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之前的成長環境究竟是什麼樣的,他對許多事情都非常冷感。
他的確不是一個好人,可仍舊認為——
“……你應該活下去。”因為,蘇格蘭威士忌是與他不一樣的。
諸伏景光沉默了下來,可在他迴過神來後,幾乎是衝動的,便對著柊瑛司的方向伸出了手,“瑛司,和我一起走吧。”那一絲掙紮與猶豫徹底從黑發青年的臉上消失了,他堅定的說道:“你不適合繼續呆在這裏,我……和警視廳都會保護你。”
柊瑛司笑了起來,可他卻仍然站在陰影之中,“那你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沒有明確的拒絕,也沒有明確的同意。
像是完成了想要做的事,在最後看了一眼諸伏景光後,柊瑛司便轉過了身,他準備離開了。
任務是注定無法完成的,但這樣的結局似乎也不錯。
突然,柊瑛司的身後傳來了奔跑的聲響,下一秒,他被人從身後用力摟住。
“……對不起。我的名字是,景光。我叫諸伏景光。”
這一刻,柊瑛司有了一種錯覺,他似乎已將這抹溫潤的月光私有-
降穀零找過來時,已經是十幾分鍾後的事情了。
遠遠的,他就看到淺發青年正坐在路旁的護欄上發呆。
“……蘇格蘭威士
忌呢?”降穀零勉力壓抑著內心的緊張,盡量以一種平靜的聲音開口了。
在過來前,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能感覺到自己此刻心跳如擂鼓。
可他卻不能顯露分毫。
柊瑛司這才抬頭看向他,臉上竟是掛著一絲淺淡的笑意。
“他走了。”
“……走了?”降穀零低聲重複著,像是還沒有明白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柊瑛司懶洋洋的應了一聲,“大概已經被他的同伴接走了吧。”
降穀零倏地睜大眼睛看著他,“你見到他了?”
……是亞力酒放走景光的嗎?
聞言,柊瑛司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降穀零這才意識到,這並不是能對他透露的事情。
可幾乎是瞬間,降穀零便在心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對亞力酒的好奇心再一次達到了峰值。
……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景光比組織還要重要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不去往光明側?
柊瑛司從護欄上起身,他慢吞吞的往自己的車子方向走去。
電話響了起來,是琴酒。
但柊瑛司並沒有接起的打算,他隻是隨意掃了一眼,便將電話靜音。
他的手搭在了車門的把手上,在這時,他迴頭看向了金發青年。
夕陽將他分為了兩麵,他一側身子於橘色的陽光下,而另一邊則被陰影籠罩。
“迴去了,波本。”
降穀零怔愣的迴神。
……就像是身處光與影的交界線。
他不知道今後會發生什麼,隻是覺得,他應該讓籠罩在亞力酒身上的光芒,再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