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號的大副躺在儲藏室裏喘氣。
他滿臉是血,驚恐不安。
他身邊還有另外兩個幸存者。
剛才過去的這一個小時是他們三人這輩子經曆過的最可怕夢魘。
當時船員與乘客們激動地等待著救援,當他們看到濃霧裏出現那一個個“騎馬巡邏島嶼的救生員”身影時,氣氛濃烈到了頂點,他們摘下帽子拚命唿喊。
對方也明顯發現了這邊的動靜,稍微停留了幾秒,就直奔這裏來了。
大副是最快意識到情況不對的人。
“塞布爾島上什麼時候有這麼多馬了?”
島確實很大,可是救生站隻有是三個常駐的工作人員,根本沒必要養太多數量的馬。
看著“馬背”上那一個個過分細長的“騎士”,還有“馬”奔跑起來的奇特模樣,大副就算用腳指頭思考都知道這跟救生員的數量對不上。
“他們不是救生員!”
那些“騎士”衝出濃霧,身形清晰地展現在人們眼前。
人們驚恐地發現,這是一群10英尺高的(3米)巨鳥,有堅硬恐怖的龐大鳥嘴,上方附帶一個尖銳鋒利的彎鉤,就像鷹類。
鮮紅色的眼睛,赤褐色的羽毛下方是突出的扭曲肌肉。
正是因為它們的軀體過於強壯,才會被誤認為是馬匹。
所謂馬背上的騎士,其實是巨鳥豎起的脖子,借著濃霧的遮掩,製造了這個可怕的誤會。
由於這些巨鳥詭異又猙獰的外表,沒有人會把它們錯誤地認做動物園或者馬戲團裏的鴕鳥,哪怕是沒見過鴕鳥的人也一樣。
有人當場崩潰哭喊,往船艙裏逃。
有人急忙大喊:“冷靜,周圍有流沙,它們過不來的。”
對啊!
剛才還詛咒不止的流沙立刻成了防禦屏障。
可是這層屏障比霧還不牢靠,十幾隻巨鳥已經踩在了沙灘上,看起來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緊接著它們衝向了輪船,人們就算想要欺騙自己,說鳥站立的地方沒有流沙都做不到。
襲擊者還沒上船,驚恐的人們就因為互相推搡、踩踏,製造了大量傷亡。
不斷有人掉下輪船。
有人抓住了船體旁邊的欄桿,懸掛在半空中奮力掙紮,忽然就“飛”了起來。
一隻巨鳥用彎鉤喙紮進了他的背部,然後攜帶著獵物往迴跑,重新鑽入迷霧之中。
淒厲的慘叫聲傳得很遠。
大副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巨鳥輕鬆地拍打翅膀,一跳好幾米高,利爪與尖喙並用,輕鬆地攀爬上了伊麗莎白號。
接下來甲板上發生了一場屠殺。
大部分乘客在第一時間就失去了意識,他們無法挪動自己的身體,隻感到恐懼。
剩下的人心因為距離較遠,及時逃進了船艙,並且像辛蒂那樣在船上找到了藏身地。
可是那些巨鳥沒有留在外麵“享用”獵物,它們跟著進入伊麗莎白號,循著氣味把獵物一個個揪出來。
這些殘忍的怪物在叼走一口鮮活的肉之後,就忍不住望向那些會跳會動的活人。
一些人把同伴推到了怪物腳下,以為這樣可以逃生,結果巨鳥的撕咬在獵物咽氣之後就停止了,繼續追趕他們。
大副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逃到廚房後麵的儲藏室裏。
“……船上隻剩下我們了嗎?”
“不,剛才還有零星的木倉聲,混雜在慘叫聲裏,還有人的!”
絕望在心頭蔓延。
三個人都受了傷,最嚴重的那個人右臂骨折。
大副肩膀上少了一塊肉,他感覺到自己額頭發燙,傷口又滲出了鮮紅的液體。
“我不行了。”大副自言自語。
這時,儲藏室門忽然被掰動。
人們受驚,不約而同地舉起武器。
“等等,會掰門把手的隻有人類。”
“那也不行,我們不能開門。”
爭執間門又被輕輕扣響。
“有人嗎?”
是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急促,卻不驚慌。
“儲藏室裏有可以製造爆炸的東西,你們如果不用,可以給我嗎?”
幸存者們:“……”
***
十分鍾前,辛蒂救醒了昏迷的祖母。
那具堵住牆壁缺口的巨鳥屍體,為她爭取到足夠的緩衝時間。
她聽到了激烈的木倉聲。
辛蒂根本不知道船上究竟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像她那樣僥幸躲藏著。
“我們需要想辦法。”
這是一艘不斷下沉的輪船,再好的藏身處也沒辦法支撐太久,因為流沙會把人們逼出船艙。
菲尼爾夫人被辛蒂救醒之後就一直保持著沉默,這時她突然摸向了手木倉。
辛蒂反應很快,一把按住了菲尼爾夫人的手臂。
“……祖母。”
辛蒂用很低的聲音哀求著。
兩隻手臂,一隻年輕健康,另外一隻皮膚鬆弛,手背上還有老人斑。
“我想走得輕鬆一點,辛蒂。被流沙吞噬很痛苦,我也不想被那個怪物吃掉。”菲尼爾夫人堅持說。
“不,您不是這麼想的,你隻是擔心拖累我。”
辛蒂認為她的祖母根本不是會自殺的性格,如果她把木倉給了祖母,菲尼爾夫人就會拿著武器衝向巨鳥,為她爭取逃跑時間。
“外麵是流沙,我跑不出去。”辛蒂低聲勸說。
菲尼爾夫人強硬地說:“我們都聽到了木倉聲,船上還有其他人活著,你應該跟他們在一起。”
辛蒂按住菲尼爾夫人的手不放,繼續堅持:“您不需要這麼做,留在這裏就行了,讓我帶上武器出去想辦法。我能聽到那些怪物的聲音,祖母,你要相信我。”
五分鍾後,辛蒂離開了艙房。
船艙走廊裏彌漫著濃重的血腥與惡臭。
辛蒂踩到門口一灘不知名的血肉,差點滑倒,伸手扶住牆壁,又是一手黏糊糊的東西。
辛蒂沒去擦手,這一條走廊,基本找不到幹淨的下腳地。
巨鳥的爪印、拖拽的血痕、破碎的屍體……
辛蒂注視著走廊,警惕地聽著周圍的動靜,一邊飛快地跳過地麵上的障礙物,她這個能力是四歲在轟炸過後的街道廢墟上養成的。
靠著敏銳的聽力,辛蒂成功避開了那些獵殺的巨鳥,潛入了廚房。
然後發現儲藏室的門鎖著,裏麵有人。
“……我要麵粉,可可粉、白糖,還有蠟燭。”
辛蒂敲門,然後走到裏麵的人第一時間開木倉打不到的死角,催促道,“船還在繼續下沉,距離流沙覆蓋甲板沒有多久了,不管我們藏在什麼地方,在輪船完全被流沙吞噬之後,都會是墳墓。”
即使儲藏室也是不完全密封,流沙無孔不入,很快就會灌滿船艙的每個角落,確實隻有死路一條。
於是門開了。
***
十五海裏之外。
一團高速移動的濃霧忽然停頓,沉默地注視著前方更大、更濃的霧區。
“是這裏嗎?”
詹森找蓋密爾確認。
蓋密爾閉著眼睛迴答:“嗯,我聽到巖石宮殿演奏的歌聲了,那些流沙隨著海潮的漲落,會從宮殿的孔隙裏流入,演奏起美妙的樂曲……當然,聲音單調了一點,不過配上環繞島嶼的沉船與亡靈的哀嚎,就很合適了。”
詹森不得不打斷人魚對這場死亡歌劇的演出感想。
“不是,這裏好像多出一股不尋常的氣息,跟我上次路過查探到的感覺不太一樣。”詹森費力地形容道,“以前這裏像是一個平靜的墳墓,亡靈都閉嘴沉睡著,現在它們醒了。”
“嗯?”
蓋密爾正要說話,島嶼那邊忽然傳來一聲爆炸聲響。
這麼遠,人類聽不見,邪神是例外。
蓋密爾皺眉,這不和諧的聲音,就像樂曲裏多了噪音。
然後又是連環三次爆炸。
詹森:“……”
肯定是出事了。
詹森提醒蓋密爾:“你等等,我換條船。”
新的收藏品是完整的,碰到流沙會沉沒,隻能改成最老舊的那條西班牙幽靈船。
因為“船骨”是詹森自己,邪神是不會被流沙吞噬的,所以詹森無所畏懼。
漆黑腐朽的幽靈船一頭紮進了濃霧。
它的速度一點都不慢,很快就接近了塞布爾島。
邪神的視力不會被濃霧影響,他們看到了正在搏殺的一幕。
十幾隻異變巨鳥圍著一艘陷在流沙的輪船。
它們嘶叫著,猶豫不決。
“奇怪,它們為什麼不上船?剛才被炸到了?”詹森疑問。
這時決戰開始了。
輪船上的幸存者木倉法好像都很準,巨鳥身體龐大,是個天然的靶子。
如果不是異變的力量讓它們異常強壯,很多巨鳥都會在中彈之後爬不起來。
它們被激怒了。
不斷地有人慘死,剩下的人也失去了理智,瘋狂攻擊怪物,局勢逐漸變得混亂。
人類的優勢不斷縮小。
“砰。”
一條碎肉被丟了出去。
巨鳥忽然轉頭,望向那裏。
一個英國老婦人手拿著廚刀,割下一塊很像是巨鳥屍體的部分,繼續丟出去。
巨鳥們瘋狂地撲過去。
“啪、啪、啪!”
七八個幸存者下意識地配合開木倉,打傷了三隻巨鳥,打死了兩隻。
巨鳥不是沒有理智的生物,它們開始退縮了。
“繼續,看到沒有?這些怪物的屍體可以漂浮在流沙上!踩著它們的屍體出去,我們就能得救!”一個男人嘶聲力竭地喊著。
詹森與蓋密爾無視了他,齊齊望向一個躲在旁邊的女人。
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打兩木倉,每一發都會命中眼睛,而且每次巨鳥撲動翅膀襲擊,她都能險之又險地躲開。
邪神被螞蟻吸引隻有一個原因,光亮度。
詹森見過恆定發光的,見過忽明忽暗的,可是這種全身光亮淺淺一層,光主要集中在腦袋上,像戴了一個氣泡頭盔的……真的沒見過!
詹森想起了在牙買加見過的潛水員。
“這……果然是智慧之神托特的房子?還能吸引來擁有智慧特質的調查員?”
“不對,是聲音,她能聽到一些來自神秘的聲音。”
蓋密爾從記憶裏翻出螞蟻光亮分類學,給詹森解釋。
如果隻有聽力,沒有足夠的意誌力保護大腦,這個人類早就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