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秋天, 巴黎街頭。


    鮮花與咖啡的香味迎風(fēng)飄來，捷列金教授背著一個破舊的行李袋，閉上眼睛貪婪地嗅著這股氣息。


    “太好了, 這是人類城市的繁華味道, 沒有邪神存在的味道。”


    “……你忘了有邪神占據(jù)城市做巢穴？”


    胡安快步跟上來, 他滿臉胡須, 頭發(fā)也亂糟糟的, 看起來像難民。


    在火車站附近執(zhí)勤的法國巡警滿臉警惕地盯著他們，好像準(zhǔn)備過來查看他們的護(hù)照。


    胡安突然低頭，飛快地抓住了一隻滑溜的手臂。


    手的主人一臉驚慌，很快就變成了兇惡, 他摸出了一把小刀捅向胡安。


    胡安一腳把人踢開, 同時拉起捷列金。


    “小偷？”捷列金教授差點忘記了巴黎街頭的特色。


    捷列金是俄羅斯人，胡安是野外測繪師, 體能都很優(yōu)秀。


    他們用最短時間打趴了盜竊不成想直接明搶的惡徒, 又借助蜂擁出站的人群阻擋了法國巡警的視線，沿著小路狂奔到另外一條街上。


    “哈哈！”


    胡安與捷列金互看一眼，痛快地笑起來。


    很久沒有這樣輕鬆過了，自從他們被某個秘密機(jī)構(gòu)挾持到高加索地帶的阿拉貝卡山, 已經(jīng)過去整整半年了。


    探索無底洞穴的過程就像一場噩夢, 胡安、捷列金、以及法國探險家羅塔三人死裏逃生。


    雖然誰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洞穴裏出來的，但是他們醒來看到營地變成了一片廢墟，滿地都是奇怪的坑洞, 竟然還有怪物在四周出沒。仔細(xì)辨認(rèn), 那些怪物身上還有殘留的衣物, 它們是營地裏的士兵變成的。


    為了逃離營地, 也為了躲避蘇聯(lián)人的追捕, 他們被迫進(jìn)入更偏僻的山區(qū)。


    爬過狂風(fēng)肆虐的荒巖地帶，進(jìn)入野狼群捕獵的山林……這段行程長達(dá)幾百公裏，跨越了數(shù)個國家，最終他們成功地走出了高加索山。


    用捷列金的話說，雖然野外求生橫穿高山地帶很苦很難，但是近距離接觸過神秘之後，惡劣天氣與危險的環(huán)境也不算什麼，野狼群還怕火呢！邪神怕什麼？


    漫長而艱難的旅程結(jié)束，他們與冒險家羅塔分開了。


    最終三人也沒有變成朋友。


    羅塔雖然看到了營地裏的怪物，看到遍地的屍體，但還是很難相信這一切。


    他勉強(qiáng)接受了世界上有科學(xué)難以解釋的東西存在，卻不認(rèn)同捷列金說的那些神秘學(xué)常識，覺得捷列金是一個被邪|教理論蠱惑的笨蛋。


    胡安沒有糾正羅塔先生的看法，因為沒這個必要。


    ——對神秘有過深的了解，會招來厄運。


    羅塔先生的兩個助手，一個在山坡那裏摔死了，一個在營地混亂塌陷的時候失蹤。


    阿拉貝卡山的經(jīng)曆，無論是誰，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可是胡安相信，無論是羅塔還是捷列金，都恨不得明天睡醒就遺忘這件事、鏟掉那道深深烙印在心頭的恐懼印記。


    “……


    所以那位詹森先生，究竟是什麼人？”


    “你還記得？”


    胡安有些驚訝，因為羅塔已經(jīng)忘記了在地洞裏的全部經(jīng)曆。


    更準(zhǔn)確地說，羅塔隻記得一份比較普通的探險過程，沒有詹森的存在，也沒有邪神，不過有洪水。


    捷列金因為是一個神秘學(xué)者，所以他記得邪神，記得洞穴裏的危險，但是其他事情很模糊。


    “我記得那是一個英國人。”捷列金教授肯定地說。


    胡安盯著他。


    捷列金攤手說：“好吧，我是最近一個月才想起這個人，我不記得他的長相，隻記得你對我介紹他的名字……在地洞探險的不止三個人，而是四個？這位詹森先生去哪兒了？”


    “也許死了呢？”胡安很不理解地問，“遇到邪神，失蹤死亡不是都很正常嗎？”


    “不可能！”捷列金指著胡安的口袋說，“你一直沒錢，認(rèn)識我的時候就沒有，而且經(jīng)曆了這麼多事，先是在洞穴裏被水淹，然後又徒步翻越高加索山，你哪兒來的錢支付我們一路的開銷？難道你想說你去做了盜賊？”


    胡安沉默。


    不，那筆錢是邪神給的報酬。


    “事實上我在山裏發(fā)現(xiàn)了兩顆藍(lán)寶石，路過城鎮(zhèn)的時候賣掉了一顆。”


    胡安掏出剩下的那塊寶石給捷列金教授看。


    “唔，這切割工藝……看起來像是文藝複興時期的老物件。”


    捷列金教授立刻被寶石吸引了，小心地對著太陽觀察，動作隱蔽，生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


    胡安趁機(jī)去街邊小推車買了兩份可麗餅，坐在塞納河邊的木質(zhì)長椅上跟捷列金教授一起分享。


    捷列金教授把藍(lán)寶石遞迴去，他還沒忘記詹森呢，堅持不懈地追問。


    胡安咬下可麗餅，含含糊糊地應(yīng)付著：“你說的詹森我根本不記得，那麼你覺得他是誰？”


    “呃，一個很有能力的神秘事件調(diào)查員？背後或許有一個傳承很久的秘密教團(tuán)，勢力很大，還可能掌握了歐洲經(jīng)濟(jì)什麼的，教團(tuán)成員的姓氏都很顯赫。”


    捷列金越說思緒放飛得越遠(yuǎn)，猜測也更加離譜了。


    胡安保持著張嘴的姿勢，手裏拿著的可麗餅卻塞歪了，果醬沾到鼻子上。


    胡安用一種全新的目光審視捷列金教授：看不出來，真的看不出這位考古學(xué)教授想象力這麼天馬行空，完全可以去寫一本探險小說。


    這種經(jīng)濟(jì)操縱政治的隱世家族，行為可疑的秘密教團(tuán)什麼的，作為小說裏的反派肯定很受歡迎。


    胡安想著想著，忍不住咬著可麗餅發(fā)呆。


    邪神的報酬尾款還沒給呢！


    詹森給報酬的那天夜裏，是五月二十四日。


    胡安三人恰好逃進(jìn)深山，被大雨困在一座山洞裏。


    篝火點不著，所有能找到的木柴都是濕漉漉的，又冷又餓，就在胡安懷疑自己要餓暈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雨幕裏緩步走來。


    胡安驚訝地站起來，發(fā)現(xiàn)剛才還在說話的羅塔與捷列金都失去了意識，昏迷著靠在巖洞石壁上。


    好吧，


    邪神總是會在人類意想不到的地點，以一種跟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姿態(tài)出現(xiàn)。


    然後帶來一個驚天動地的壞消息。


    胡安那時候以為自己被困在山裏已經(jīng)很倒黴了，等聽到智利發(fā)生的事，靈魂都快嚇得飄出來了。


    ——古神蘇醒！


    這不應(yīng)該是世界末日才會發(fā)生的事嗎？


    詹森發(fā)現(xiàn)胡安沒在海邊，但也很危險。


    於是那天晚上胡安扒開了洞穴深處的縫隙，在那裏“找到”了許多幹燥的樹葉，還“抓”住了一隻兔子，生火烤肉度過了這次危機(jī)。


    另外就是這顆不能吃也不能喝的藍(lán)寶石了。


    是的，隻有一顆，另外還有一些紙鈔硬幣，胡安不敢問這些東西是邪神從哪裏弄來的。


    至於時空羅盤，詹森說太忙了，還要迴去解決別的事情，等有空再給胡安。


    胡安也覺得帶著時空羅盤翻山越嶺不太安全。


    萬一失手掉進(jìn)峽穀裂縫或者懸崖裏，這一幕又被羅塔與捷列金看到了，等到了晚上，羅盤再次神秘出現(xiàn)在胡安身上，這種事情應(yīng)該怎麼解釋？


    如果捷列金好奇心發(fā)作，或者羅塔忍不住想拿去研究這是怎麼迴事——未必有偷竊的念頭，可是羅盤又不懂讀心術(shù)，它的殺傷力是無差別發(fā)揮作用的啊！胡安不想害死同伴，於是堅定地表示等到了安全地方再說。


    現(xiàn)在是安全了，胡安又開始擔(dān)心邪神的“有空”究竟要等多久。


    難道是他再次遇到神秘事件的時候？


    不了吧！


    胡安打了個冷戰(zhàn)。


    “對了，是該買套衣服，我們現(xiàn)在跟乞討流浪漢一樣。”捷列金教授在旁邊說。


    胡安還在思考邪神的時間概念問題，因為他既不想在新的神秘事件裏遇到詹森，也不願意在十年後才接到那個時空羅盤。


    “你有什麼打算？”捷列金一邊在巴黎街頭尋找價格合適的成衣店，一邊問胡安。


    胡安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他打算繼續(xù)給捷列金教授做助手。


    因為捷列金在歐洲有一點名望，即使之前神秘失蹤丟了工作，應(yīng)該也能很快找到工作。


    胡安拒絕了夢境裏辛蒂的提議，他不想加入政府部門，他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腦子，更不想一直涉足神秘事件。


    “好了，就這家店，那裏的裁縫我認(rèn)識，是意大利來的！我們這樣進(jìn)去也不會直接被趕出來……”


    捷列金的聲音突然停止，他疑惑地看著那個站在商店櫥窗前的男人。


    有點眼熟。


    可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他穿著意大利手工裁剪的西服外套，巴黎流行的窄領(lǐng)襯衫，卻配了一雙英國的漆皮鞋。


    察覺到有人在盯著自己，那個男人很敏銳地轉(zhuǎn)過頭，看了這邊一眼。


    出眾的外表，英俊優(yōu)雅的輪廓線條，以及一雙非常純粹、漂亮的淡藍(lán)色眼睛。


    捷列金教授後背發(fā)涼，他的腦袋莫名其妙地痛起來，一些混亂的記憶忽然湧出。


    他搖晃著扶住了路燈柱子。


    胡安根本沒有注意到捷列金的意外狀況，他震驚地看著詹森


    ——邪神有讀心術(shù)嗎？


    胡安急忙把剩下的可麗餅塞進(jìn)嘴裏。


    詹森有點不習(xí)慣不戴帽子，可是這已經(jīng)不是十八、十九世紀(jì)了，帽子根本不是人類社交場合必須的一樣?xùn)|西。


    來自塞納河的風(fēng)吹得藤蔓很舒服，詹森微微瞇起眼睛，把細(xì)小的藤蔓完全隱藏在衣服下麵。


    “看來你終於結(jié)束了旅行。”


    詹森打量著胡安，滿意地發(fā)現(xiàn)胡安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狀態(tài)都很不錯。


    比那個叫戴維的人類強(qiáng)多了。


    “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是亞特蘭蒂斯。”


    “等等，那不是在火星的衛(wèi)星上麵嗎？”胡安驚訝地說，如果他沒記錯，詹森是這麼說的。


    “哦，你可以在夢境裏參觀，我也很意外自己會去那裏，這是巧合。”


    詹森微笑著說。


    胡安絕對想不到這個所謂的巧合背後是一場邪神戰(zhàn)爭，以及地球差點毀滅的厄運。


    “那，另外一個選擇是……”


    胡安看著詹森拿出一個造型很熟悉，光澤美麗的金色羅盤，他緊張得唿吸都停頓了。


    羅盤打開，金色線條先是勾勒出地圖，然後變成立體的影像。


    這個層層疊疊的建築以及水渠、綠樹、鮮花——


    “古巴比倫的空中花園？”


    胡安接住羅盤的手指顫抖，身體顫抖。


    詹森表示胡安的靈魂都在抖，他懷疑胡安會激動得暈過去。


    “太好了，這真的太好了。”


    亞特蘭蒂斯與空中花園一樣，是被考古學(xué)界質(zhì)疑為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胡安激動抬起頭，眼前已經(jīng)沒有詹森的身影，而捷列金還抱著路燈柱子喊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