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來,能把這些案件串起來的交集點,很可能是發生在廣州的某件事。
“得聯係下電子廠所在地歸屬的公安分局,”金旭建議道,“請他們幫忙跑一趟去問問,流水線女工一般吃住都在廠裏,如果當時發生過什麼事,沒準工廠的人還記得。”
刑警同事點頭,說:“正有此意,還得走走流程,找上級簽個字,才好給下發協查通知。”
金旭道:“在廣州哪個區?”
“花都。”同事說著,看到某位領導從門口進來,笑道:“尚主任怎麼來了?不是怕我們欺負小金吧?”
金旭立時轉頭看去,果真是尚揚,他手裏提著裝了咖啡的外賣紙袋,也笑著說:“正好不忙,過來看看,順便請你們喝咖啡。”
他這陣子為之準備材料的那個會議,後天就要開了,他的材料也在今早晨會上提交了上去,現在暫時無事一身輕,就過來看看“上學”的助手金旭,也想了解下案件進展。
在場刑警紛紛道謝,過來拿了咖啡,金旭則站原地沒動,隻雙眼望著尚揚,尚揚拿了一杯鴛鴦拿鐵給他,說:“全糖的。”
金旭接了,兩人目光交匯了兩三秒,在刑警們麵前點到即止,尚揚轉開視線,問別人道:“剛才說花都區怎麼了?”
一位刑警端了咖啡,把需要找花都區公安協查的事簡單說了。
尚揚一想,說:“事急從權,再走流程就慢了,我有個公大師弟在那邊分局工作,請他幫忙問下,能節省點時間。”
眾刑警忙道:“那敢情好,就麻煩尚主任了。”
尚揚便給師弟打電話,他與師弟通話的時間,旁邊一位刑警向金旭低聲問道:“小金,你跟尚主任不是同學嗎?他師弟不是你師弟?你不認識?”
金旭實話實說道:“前不久剛認識,不熟。”是元旦前跟尚揚去廣州出差那次,他才和這位師弟認識,在學校根本沒見過,哪像尚揚,一個師弟收集器。
技偵部門的實習生這時跑進來,匆匆把一份文件交給了刑警,他手裏還有好幾份要送去其他辦公室,刑警對他道辛苦,等他跑走了,幾個刑警圍著看那份文件,金旭也過來瞥了眼,文件上是技偵提供的一個參考結論。
眾人麵麵相覷,表情各異。
師弟收集器尚揚打完了電話,看他們這樣,心知有事,還是先把自己電話裏的情況說了:“我師弟知道那個電子廠,等會兒就過去廠裏問問情況,說十點之前迴信。”
“謝謝師弟。”一位刑警說完,另一位刑警忙補充道,“謝謝尚主任。”
尚揚猶疑地問道:“怎麼了嗎?……如果是保密內容就不必跟我說了。”
金旭不好開口,沉默站在一旁。先前道謝那位刑警說:“沒事,這案子目前不涉及保密。是外賣員被殺案,技偵部門針對現場二次采集迴來的物證,出了個新結論。”
案發現場除了井軒的那枚指紋,現場沒有發現外人留下的可疑痕跡,隻有生活在那間房裏的一家三口,指紋、毛發和皮屑,屬於死者、死者老婆、小嬰兒。
但技偵人員在對比分屬三人的各項數據時,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小嬰兒的dna序列與死者和死者老婆,都不吻合。
也就是說,這個小孩兒和這對夫妻之間,沒有能被科學認定的血緣關係。
尚揚也愣住了,再看各位刑警和金旭方才就已表現出的異樣,頓時懂了,在場眾人心裏,都有了一個唿之欲出的結論——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是尚揚的電話,他看了眼,是剛掛電話才不到五分鍾的師弟,他疑惑地接起來。
師弟在那邊道:“我已經著人去電子廠問了,我剛想起來有件事,師兄,你和金師兄在一起嗎?”
尚揚告訴他自己在刑偵局辦公室,師弟喜道:“那更好了!”
他向尚揚簡短報備要說的事,尚揚聽得擰起了眉,把手機稍稍拿開些,對旁邊眾刑警道:“我師弟轄區內也出了一起投毒案,跟你們說說?”
眾人一聽,紛紛表示:快讓師弟開麥!
於是尚揚點了通話外放鍵。
師弟有點緊張地向刑偵局大佬們問了好,然後介紹起情況來:“前幾天有個男人,三十八歲,是在投行做會計師的,跑來我們這邊報案,說自己被人投毒。”
這位會計師從春節前後一段時間起,經常感覺頭暈、失眠,還長了疹子,因為投行工作太忙,不想掛號就醫還得排隊,覺得浪費時間,就去了私立醫院看,那邊醫生診斷說他是過敏,給他開了不少進口抗過敏藥。
結果吃了也沒太大用處,頭發繼續掉,皮疹也越來越嚴重,後來更是出現了嚴重貧血的癥狀,這會計師受不了了,才不得不去公立三甲掛了急診,一查,重金屬中毒。
“醫生說是,除了那些癥狀外,他還被確診了……”師弟卡了一下,道,“什麼腎小球免疫性損傷,我記不清楚了。”
金旭斷定道:“汞中毒。找到源頭了嗎?”
“對,是汞。找到了投毒源頭,可是還沒鎖定投毒的嫌疑人。”師弟道,“在會計師的車載擴香器裏檢出了殘留汞。可這人是個社牛,他說能接觸到他車子,有機會在擴香器裏動手腳的人非常多,他想不出是誰。他在投行做會計師,據他自己說,會計仇家滿天下,他看誰都像要害他的樣子。”
電話這頭的眾人:“……”
和井軒前男友那件投毒案,同發生在廣州,同是不易察覺的慢性中毒,案發時間還如此接近,這兩件案子會不會有什麼關聯?
而師弟和他的同事們,也是聽說隔壁區有人中毒身亡,還和首都某件案子有關係,他們也產生了可能會計師案也與那兩起案件有關的懷疑。可他們目前掌握的線索表明,這兩名受害人完全不認識,工作和社會關係都毫無交叉。
“這會計師三十八歲,”金旭問師弟道,“應該不是單身吧?”
投行會計師收入不菲,如被害人有配偶的話,無疑是第一嫌疑人。
師弟說:“有個二十五歲的女朋友,查過了,讀研期間就被會計師泡到了,去年畢業後也沒有找工作,和會計師在談婚論嫁,本來計劃今年下半年結婚,就安心當闊太了,她也沒有作案動機。”
汞中毒發作隻需一到四周,及時中途發現,水銀也是很難排出體外的,也就是說,下毒後最多一個月,受害人就會毒發,輕則現在這樣,重則死亡。
那這小女朋友確實動機不足,要下半年才結婚,會計師如果現在就沒了,她什麼也得不著,人財兩空。
“師弟,你把案件資料發一份上來。”金旭進入工作狀態,思考起問題來,忘了現在是客場,說完才反應過來。
師弟在那頭:“好的,金師兄。”
不過刑警們也並不介意,其中一位對師弟說:“等在電子廠問到情況了,記得跟我們說一聲。”
尚揚補充了一句:“再打就打給你金師兄,省了我這中間商的環節。”
眾人都笑起來。
掛了電話,尚揚便識趣道:“我迴去了,不耽誤你們時間。”
旁人都與他道別,金旭送他到門口,壓低了聲音道:“中午別等我吃飯,沒準到幾點。”
“好。”尚揚握拳在他胸口輕擊一下,是加油打氣,低聲說,“小金衝鴨。”
金旭:“……”
尚揚說完,背過身,又是冷豔端莊的尚主任,下巴還半抬著,大步走了。
他剛進電梯,就收到金旭的微信消息:你太土了。
尚揚:“……”
刑警們準備開會,把花都區這案子的情況與另外兩起案子的信息都再梳理一遍。
金旭剛拖了把椅子坐下,收到尚揚發來的“雪容融聽了想給你一jio”表情包……就很洋氣。
他也不大好笑出聲,收起手機沒再迴,專心開會。
研究所主任辦公室裏,尚揚今天沒了重要工作,迴來做了點雜七雜八的小事,沒活幹了,出去看了看下屬們都在幹什麼,其實他也沒什麼想法,但把正摸魚或想摸魚的下屬嚇得各個兢兢業業起來,他轉了一圈,感到很滿意,又迴了自己辦公室,離中午還有一個多鍾頭,尚主任開始摸魚。
看了會兒時政新聞,在評論區給熱評裏的帶路黨們挨個點了踩。最後,尚揚還是沒忍住,打開搜索引擎,輸入了剛才師弟提到的會計師名字,那種級別的會計師通常不會網上無名,輸入名字加“會計師”,按下搜索後,果然出現了準確的結果,這人還有百科名片,看履曆是標準的金融界成功人士,其他詞條大多是介紹,很有用的信息倒也不多。
尚揚又嚐試搜索了他的微博,也搜到了,有知名會計師的v認證,微博發得不多,一個月兩三條,人到中年的人生感悟,給新入行的會計分享職業經驗,偶爾曬生活照,近期的都是和朋友或小女友在高級餐廳就餐的照片,尚揚一路翻到了前幾年,那時出國方便,會計師也分享過到他國旅遊的經曆和照片,年輕幾歲的口吻和現在的老成也有些許不同,還帶了點活潑,迴複別人評論時會說些俏皮話。
忽然間,尚揚注意到兩年多前,有個網友在會計師的評論裏和他聊了幾句,那條微博是去東南亞某國的旅遊照。
網友問:“怎麼不發和我的合影?哈哈哈。”
會計師迴:“沒拍好,不夠靚仔。”
網友:“什麼時候迴廣州?”
會計師:“我已經在廣州了,私。”是轉去私聊的意思了。
這段對話也沒什麼奇怪,但這網友的頭像是一張自拍照,尚揚點開大圖,仔細確認了一下,又點開這網友的微博,相冊裏還有其他更多角度照片。最終尚揚確定了,這人他在兩個月前見過。
金旭開與刑警們開著非正式的討論會,手機連連振動,進來數條新微信消息,他直覺是尚揚,別人不會有熱情給他發這麼多條。
正好此時同事討論的不是新鮮內容,兩位刑警因為對外賣員案的看法不同,吵吵起來了,倒也不必豎著耳朵聽,他便在桌下看了尚揚說什麼。
尚揚發了兩張圖片給他,一張是微博截圖,一張是某個微博用戶的頭像。
尚揚:去廣州出差的時候,有天晚上我自己出去逛,迴來跟你說遇到一個男同,你記得嗎?
在會計師評論裏留言,並和會計師在東南亞某國同遊過的年輕男生,就是那一晚在珠江邊,尚揚一邊吹風一邊聽張惠妹時,上前與他搭訕,並誤以為他是1的那個男同。
金旭:“……”
“不要吵了,”他製止那兩位刑警的battle,提出疑似是這幾個案件的共通之處,道,“中毒的會計師可能也是個男同。”
他把尚揚的發現說了,但沒說尚揚是被那男生搭訕過,而是以“誤經gay吧門口,見過這男生”為由,表明尚揚能確認這男生不是直男。
一位刑警道:“那都過去兩個多月了,還是晚上光線不好的情況,會不會看錯?”
“不會,尚主任過目不忘。”金旭道,“需要背誦的知識,他隻要考前熬夜看看,第二天上考場就都會做。不瞞你們說,公大畢業那年,招警考試前他熬了兩天夜,最後考進了你們單位。”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