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的親來親去,也都不困了,但隻親了片刻,也沒敢再繼續親下去,撩撥出火花來,在辦公室裏亂來哪裏像話,最後就還是較為文明地摟在一起說說話罷了。
午休時間結束,他倆還得各自工作,尚揚為明天內參會上的發言做最後的準備,金旭到刑偵局參與一下結案報告。
不過有一點,兩人心裏都明白,這案子倘若有後續表彰、立功受獎,也很難有金旭的份。
“好好幹,以後機會還多得是。”尚揚既安慰也是鼓勵地說道,自己也意識到了,這迴還真有點像畫餅。
金旭正穿了外套要走,不介意地吃了這口餅,又說:“主任,不是你派我去觀摩學習嗎?這結果應該已經夠交作業了,我真覺得還行,挺好。”
尚揚見他不在意,也笑起來道:“那這可是滿分作業,不錯,等晚上下了班,帶你去吃大餐,犒勞犒勞你,這兩天辛苦了。”
金旭一副故意鄙夷的表情說:“真的假的?我看夠嗆,吃完迴家幾點了?你不是說想我?忍得了?”
尚揚較起勁來,道:“小看誰?我怕是你忍不了。”
“到時候看。”金旭說著拽拽的話,卻又伸過手來與尚揚握了一下,握的力度與眼神都帶著幾分不舍與纏綿,道,“剛才跟你聊什麼審訊?就該一句廢話都別說,往死裏親嘴就對了。”
“走吧。”尚揚不耐煩地趕人走,可眼見得對方實在是帥得過頭,又忍不住湊上去親了金旭一下,再接著不耐煩地趕人,“走吧走吧,快走。”
金旭開門走了,尚揚到門邊,目送他闊步朝著走廊那頭去了,瞧不見了,才退迴來把門關了。
這連環案的案情部分,尚揚已經了解得差不多,剛才金旭把上午審訊的情況說給他聽了聽,聽得尚揚下午工作中,時不時想起來,還覺得唏噓不止。
既為了本應在法治長路上執燈夜行,可一念之差誤入歧途的前檢察官,更為無辜枉死的外賣員,一個億萬勞動者中最普通的存在,他至死可能都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一個從未謀麵的人,來審判他,並奪走他的生命。
就連網絡上針對這些案件的討論,up主、會計師、白富美都有不少人在同情甚至共情,最無辜的外賣員反而最沒有存在感,掌握了網絡話語權的年輕網友們往往很難共情一個年近四十還在送外賣的底層勞動者。
受生活地域和文化水平所限,外賣員有這樣那樣的陋習和觀念,可是生活中看似與他永無交集的那些接受過高等教育、生活光鮮亮麗的“精英”們,在這一連串血淋淋的案件中被撕掉了遮羞布,外賣員的“落後”是因為貧窮,這些人,是為什麼?
臨近傍晚,明天也要參會的所長和副所長過來,看了看尚揚的發言稿,和他聊了點工作。
尚揚注意到金旭隔著門上窗戶來看了好幾次,不由得好笑,這家夥不知道什麼時候迴來的,大概是興衝衝來叫他下班,結果發現其他領導在,隻好一會兒來看看,一會兒又來看看。
終於,所長和副所長走了,尚揚送到門口,人家兩個剛走了幾米遠,隔壁辦公室裏的助手就跑了出來,問尚主任:“能走了嗎?”
兩位所長聞聲迴頭,尚揚一本正經地教育助手:“你這小同誌怎麼迴事,工作做完了?就想著下班?”
一米九多的小同誌:“……”
所長們走遠了,尚揚迴辦公室拿東西,金旭跟進來,說:“報告,我輸了,不吃大餐,趕緊迴家,走走走。”
尚揚道:“我都定好位子了,這家店很紅的,排隊要倆鍾頭。”
“取消。”就這火都要燒眉毛了,金旭還沒忘了噴一噴網紅店的營銷,道,“吃兩口飯還得定位子排隊,我不配,我迴去吃鮮蝦魚板麵。”
尚揚一邊笑一邊關了電腦,又起身去拿外套,金旭眼疾手快拿了還幫他展開,要幫他快點穿上,好趕緊走人。
“你幾點迴來的?”尚揚道,“刑偵局那邊搞定了?”
金旭道:“嗯,五點多。”
尚揚道:“明天我們這個會,吳警官也要去。”
金旭完全不接話,誰要聊刑偵局?吳警官是誰?能不能快點?
鎖了門走人,尚揚還是慢條斯理,見了同事還要打招唿,“下班了。”“明天見啊。”之類的。
金旭:“……”
他恨不得飛迴家去,要不是當著旁人麵,是立刻就要把尚揚扛起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迴家去的。
等出了單位大門,拐個彎再幾百米就能到家。
“平時也沒見你這麼愛跟同事說話。”金旭道。
“沒有嗎?我本來就很團結同事。”尚揚道。
金旭咂摸出味來了,道:“你故意的……其實也沒定什麼網紅店的位子吧?”
尚揚仿佛沒聽懂:“嗯?什麼?”
金旭不說話了,但尚揚感覺到一點危險,亡羊補牢道:“跟你開玩笑的。”
又道:“你要不說你認輸,我就先認輸了,我也不想去吃大餐。”
“那你想吃什麼?”金旭道,居然妄圖在大馬路上聽尚揚說點出格的話。
“……”尚揚道,“泡麵搭檔?”
兩個人同時笑出了聲,玩笑開夠了,尚揚也不故意慢慢悠悠,不知不覺倆人就走出了競走運動員的速度,兩個長腿男踩著風火輪一般,風也似的飛馳迴了家。
一開門,伊麗莎白大叫著撲上來迎接足足兩天沒見的金旭,可這負心男的隻敷衍地把它揉搓了兩下,就把它推到一邊,與它爸爸進了洗手間去,門還關得嚴嚴實實,裏麵不久便水聲嘩啦嘩啦,在洗澡。
伊麗莎白在門口撓了兩下門,趴著等了會兒,聽到裏麵漸漸熱鬧起來,它也爬起來跟著叫了兩聲湊熱鬧,裏麵短暫安靜了片刻,居然更熱鬧了,居然絲毫不把它放在眼裏。最後它隻得悻悻地去旁邊玩球去了,這個家真沒意思。
晚些時候,兩個人洗累了,出來休息,想起來家裏還有個狗,金旭把小狗摟著親親抱抱舉高高,小狗是天底下最好哄的了,馬上忘了剛才的事,小尾巴搖得歡快,腰都要扭斷了,高興地在金旭臉上舔來舔去。
“好了好了,”金旭招架不住它的熱情,道,“你爸中午就這樣對我,跟你學的嗎。”
尚揚在旁邊沙發上半躺著點外賣,借題發揮道:“不要亂汙蔑我,我可不是你的舔狗。長得帥了不起嗎?”
“就隻是長得帥嗎?”金旭道,“你剛才誇我的花樣明明很多呀。”
是他自己花樣多,別人誇的花樣才多。尚揚抓了個抱枕丟過來,他一伸手便接了,放在一旁。
尚揚側過身去躺著不搭理他,還在為晚飯挑外賣。
他問:“給我買什麼好吃的?”
他過去挨著尚揚躺下,順手把狗揣在尚揚懷裏,自己則圈著尚揚,和尚揚一起看手機屏幕上的各色美食,小狗像是被他倆一起摟著,驕傲起來了,幸福感和地位在這瞬間上升了一萬倍。
“你想吃什麼?”尚揚道,“不太餓,選不出來。”
金旭道:“你是剛才泡麵搭檔吃多了。”
尚揚臉漲得通紅,手肘向後一撞,金旭配合地痛叫一聲,把伊麗莎白嚇了一跳,也叫了一聲。
尚揚和金旭:“……”
“你叫什麼?”尚揚好笑道,摸了摸狗頭,把它放下地去。
尚揚隨便點了晚餐,金旭在尚揚耳朵邊說些會被抓起來的話,尚揚看起來一臉氣急敗壞,其實很喜歡聽。
小狗看倆人不帶它玩了,家庭地位一落千丈,識相地趴著不動,過了會兒嫌他倆吵,幹脆起來走了。
沙發上兩人又親作一團,明明剛結束不久,活像是禁欲了幾百年。
“這家飯店離得很近,很快就送餐來了。”尚揚看是要進正題,忙提醒道,意思是半途可能會有人敲門,不如晚點再來。
“沒事,我也能很快,不信你試試。”金旭非常認真地表示。
尚揚頓時哭笑不得,道:“我不試,你這騙子,起開。”
金旭道:“不實踐怎麼知道我騙你?來,快試試。”
尚揚道:“那要是實踐完了發現你就是在騙我,怎麼辦?”
“好辦,”金旭道,“假一賠十。”
尚揚爆笑起來,要不是金旭摟著他,他要從笑得從沙發上滾下去。
但金旭隻是逗他玩,並沒有真的進行這項假一賠十的騙局。
等送餐的來了,吃過飯,兩人又出去遛過狗,迴來後,尚揚主動提出要體驗一下騙局。怎麼說呢,國家反詐app都救不了尚主任了。
深夜裏,房裏隻開著床頭一盞橘色小燈,兩人低聲說著隻能對對方說的悄悄話。
聊起這個案件裏的一些人一些事,對執法者來說,法律當然是唯一的底線。但對他們個人來說,法律暫時尚未覆蓋到,道德層麵上應當被批判的,值得被同情的,也還是會有執法者身份外的主觀感受。
“那個小孩怎麼辦?”尚揚問起井軒前男友的那個孩子。
金旭道:“應該會送去孩子的爺爺奶奶那裏。”
“能找到監護人……總歸是好事。”尚揚道,“中午沒看見你,我還趴著睡覺那會兒,做了個噩夢,夢裏一屋子沒人要的小孩兒,沒有父母,找不到來處,也不知道該送去哪兒,我在夢裏到處跑,幫忙去驗dna,找民政局,找福利機構,那些小孩兒拚命哭,最後我快累死了,坐在旁邊也跟著哭,太可怕了。”
金旭聽得直皺眉,最後道:“希望這種噩夢,永遠不會真的發生。”
至少在我們腳下這片土地上,永遠不要。
“你還跟別人說,”尚揚忽想起翻舊賬來,道,“我就會被女的騙,你是不是找打。”
金旭道:“你在單位樓裏的形象,就是心軟還好說話,那天你要向井軒問話,局裏各位都有點不放心,我力證你不會被帥哥蒙騙。”
尚揚怒道:“怎麼不會?你就天天騙我。”
金旭笑起來,又說:“你做得很好,下午開會,吳警官還特意點了句,說多虧你敏銳,才聽出了井軒一直在向警方撒謊。”
尚揚正了神色,問道:“他會被追究什麼責任嗎?”
“不好說。”金旭道,“我聽局裏意思,希望他能提供機構的線索,想把這案子當成典型來辦,不知道他會不會配合。”
尚揚想了想,他也難以判斷井軒這人會怎麼做選擇,便擱下不談,道:“我也沒有總被女的騙,我隻是……”
金旭從前就說過他,每次一對上“姐姐妹妹們”,就失去了警惕性和判斷力。
“我十四歲的時候,”尚揚道,“我媽第一次上新聞,接受了一個關於公安某項新規實施的采訪,我在電視上看了還覺得不過癮,我媽真的好帥,又美又颯,工作能力強,表達能力也強,我又去網上看這篇報道,還想在評論裏誇一誇這位警花,給我媽加點排麵,你猜評論裏怎麼說?”
金旭:“……”
那是兩千零四年,網絡環境什麼樣,從那個時代過來的人心裏都有數,即便是現在,謝頂略胖的吳警官上一次新聞,還會被罵“腦滿腸肥的狗官相”,十幾年前的網絡環境,對警察更不可能有一句好話。
何況是位女警。
“別說了,”金旭阻止他去複述和迴憶那些對他媽媽的攻訐甚至是侮辱,道,“我明白了。”
尚揚其實也不大能把那些話說出口,那都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對髒話的下限,道:“大概就是這樣,我那時候還挺受衝擊的。”
這讓他不自覺的、下意識的,願意給與他媽媽同樣性別的、可能也遭遇或正在遭遇無理詰難的姐姐妹妹們,一點點他能給與的東西。
金旭神情複雜,道:“總而言之,你就是會被女的騙。這點沒說錯。”
尚揚:“……”
準備睡覺,他去了下洗手間,出來時,見金旭把那燈調了角度,正衝向對麵的白牆,做了個手影,映在對麵牆上,恰是一隻長角的小羊,他嘴裏還“咩、咩”了兩聲,然後笑起來,道:“小揚,來看小羊。”
尚揚:“……”
金旭以為他嫌沒意思,放下手,道:“小時候沒什麼好玩,這就算很好玩的了。”
但尚揚坐在了床尾,兩手交叉著調整了幾下,在牆麵上映出一隻鷹的影子,他手指很靈活,鷹的翅膀緩緩扇動,是一隻翱翔天際的鷹。
金旭看了片刻,又把小羊的手影比了出來。坐在床尾的尚揚迴過頭,與他相視而笑。
小羊抬頭看著那隻鷹,而鷹落下,在小羊的角上輕輕點了一點。
時間飛逝,金旭的半年長假見了底,再過幾天,他就要迴西北了。
迴去前約了班長哥倆來家裏吃飯,金旭下廚,做了滿滿一桌子,本來袁丁也說要來,結果臨時有案子,被叫去幹活了,最後還是隻有他們四個。
這次的案件,班長也聽說了些,桌上幾人免不了各抒己見一番。
末了,班長提議舉杯,歡送金警官北京進修之行圓滿結束,但是:“你的作業就交過一次,天天缺勤,雖然考試分數還行,我那一科的綜合分給你打了全班最低。”
金旭也不在乎,隻道:“說好了不聊作業,聽見這兩個字都頭疼。”
於是四人舉杯,班長道:“敬09級治安班!”
班長哥哥是無人機工程師,金旭道:“敬大國重器。”
哥哥道:“敬公安。”
尚揚道:“敬老師。”
班長把杯舉高:“敬全世界無產階級!”
大家都笑起來,“幹杯!”
三月,春迴大地,金旭收拾行裝,與同事半年的各位一一道了別,也與尚揚和伊麗莎白暫別,獨自迴了西北。
不久後,井軒的爺爺去世,社會各界和相關單位分別組織了悼唁活動,尚揚也跟著同事們一起去了趟八寶山。
幾乎與此同時,某不法機構負責人因合同詐騙罪,被依法刑事拘留。
第四案·不要還給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