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落霞的本意是什麼不得而知,但是當莫君弈說出這句話後,屋內的氣氛肉眼可見地冷了一下。
不過很快蘇落霞便調整好了情緒,有些尷尬地開口道:“不愧是女中豪傑,那……你姨夫呢?”
蘇星桐皺了皺眉想打斷,莫君弈卻開口道:“同樣是警察,也退二線了。”
無論什麼時候體製內的親家都是搶手對象,蘇落霞眼睛一轉道:“具體呢?也是刑警嗎?”
莫君弈卻一改方才有求必應的態度,搖了搖頭道:“無可奉告。”
這句話一出,明眼人都該聽出來他姨夫應該是敏感身份,但蘇落霞非但沒有聽出來,反而撇了撇嘴道:“不說就不說,我們這些小門小戶可攀不上……”
話還沒說完,蘇星桐便皺眉道:“姑姑。”
蘇星桐在家裏向來是逆來順受,這還是頭一次為了外人跟家裏人強嘴。
蘇落霞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眼,最終卻沒膽子說什麼。
晚飯的氣氛相當冷凝,唯獨莫君弈泰然自若地吃完了整場。
晚飯過後已經八點了,從這邊到莫君弈的家要橫跨整個華陽市,到家差不要三個小時。
蘇父好似已經忘記了方才的尷尬,拉著莫君弈熱情地要他們留下來過了夜再走,蘇星桐裹著圍巾一言不發,冷淡的神色看起來是不大想留。
見狀,莫君弈抬手將蘇父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臂扯了下去:“不必勞煩,我帶他迴家就好。”
莫君弈的力道相當大,即便他沒有用力,蘇父卻還是被他捏的失去了笑意。
蘇星桐眼神一閃,卻沒有替父親說話的意思。
迴去的路上夜格外的黑,兩人上了車後一開始都沒有說話,直到車被開出去了一大截蘇星桐才緩緩開口:“是不是很不可思議?”
莫君弈沒有扭頭:“你指哪方麵?”
“各種方麵。”蘇星桐將圍巾拉開了一點,露出了一點下巴,“比如當紅明星私底下卻是另外一副麵孔。”
“標題起的不錯。”莫君弈迴道,“不過我覺得還是‘當紅明星居然有這樣一群吸血親戚’更能吸引眼球。”
他的語氣冷淡,說出來的話卻沒有那麼客氣。
蘇星桐聽了非但沒惱,反而沒忍住笑了笑:“你還會開玩笑啊。”
莫君弈語氣不變:“我沒有開玩笑。”
蘇星桐的笑意染上了一絲苦澀,他扭頭看著車窗外的星空,半晌才開口道:“我從小學習就不好,父母一直偏心我弟弟。”
莫君弈沒有打斷他,蘇星桐垂下眸子繼續道:“不過比起我那兩個姐姐,其實我的境遇還算好的了。”
從今天的經曆來看,他的父母明顯重男輕女,可以想象他那兩位姐姐的處境。
“後來我長大了,因為各種原因,學習成績越來越差。”蘇星桐補充道,“我家裏又窮,我爹娘便讓我的兩個姐姐還有我一起輟學去打工,供我弟弟上學。”
莫君弈忍不住皺了皺眉,蘇星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我就算了,我的兩個姐姐學習很好,我爹娘依舊如此堅持。”
說完這話他似乎陷入了某種迴憶,莫君弈等了半天才問道:“然後呢?”
“然後?”蘇星桐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我和家人大吵一架,輟學去打了工,供我的兩個姐姐上學。”
在重男輕女的家庭中,姐姐輟學供弟弟的常有,像蘇星桐這種輟學供姐姐讀書的卻不常有,更不用說還是兩個姐姐了。
莫君弈沒有問他為什麼不供自己的弟弟讀書,隻是安慰道:“現在你才是你們家過的最好的。”
蘇星桐的笑容終於帶了點暖色:“確實。”
黑夜和車內狹小的空間似乎融合成了某種溶劑,將蘇星桐白天身上那股傲氣消融殆盡,露出了內裏柔軟的軀殼。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路,語氣嫻熟舒適,宛如認識了多年的老友。然而直到進了市區他們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以他們的關係,方才的情形似乎有些曖昧了。
莫君弈隻是止住了話頭,從他臉上的神色看不出什麼端倪,蘇星桐卻微微側過了頭,在星輝和月光的映照下,他的臉色有些泛紅。
車駛入市區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深夜十一點半,莫君弈扯開方才的話頭問道:“你的朋友給你找的住處在哪?”
蘇星桐迴過神報了一個地址,莫君弈聞言一頓,蘇星桐見狀疑惑道:“有問題嗎?”
莫君弈搖了搖頭,沒有說那地方據他所知應該是陸恆羽的某處房產。
莫君弈正準備把蘇星桐往那處送,蘇星桐卻突然收到了一條微信,他低頭看了之後臉色微微變了。
得到莫君弈詢問的眼神後,他有些尷尬地開口道:“那個……景含,就是我那個朋友突然說,讓我再找個地方。”
莫君弈皺了皺眉:“為什麼?”
蘇星桐的聲音越來越小:“那個房子是他男朋友的,他們倆的關係一直瞞著他男朋友的家長,但今天好像被發現了,然後他父母就……”
他的話沒有說完,似乎覺得有點難以啟齒。
看來黎景含並沒有把他和陸恆羽的真實關係告訴蘇星桐,以至於這迷迷糊糊的大明星到現在還以為他的好友是找了個正兒八經的男朋友。
莫君弈太陽穴一跳,大概理清了事情的經過。
陸恆羽雖然大學沒畢業,手裏的錢還有房產卻不少,包養一個黎景含綽綽有餘,但這是建立在他爹媽不知道的情況下。
眼下明顯是他爹媽知道了這事,怒發衝冠之下連夜“控製”了陸恆羽的所有房產,目的估計就是揪出他兒子還有把他兒子搞的五迷三道的狐貍精。
陸恆羽的爹媽是莫君弈的伯父和伯母,他們倆往那兒一站就是一整本豪門宅鬥史,幹出這種事不足為奇。
莫君弈迴過神道:“眼下這種情況,不上前摻和為好。”
蘇星桐的臉色卻微妙了起來:“但我的身份證還在屋裏……”
莫君弈愣了一下,沒有身份證,大部分賓館都進不去,這確實有些尷尬。
蘇星桐說完之後車內陷入了微妙的沉默,兩人之間的空氣突然變得有些粘滯起來。
半晌,莫君弈開口問道:“你在華陽市沒有買房嗎?”
蘇星桐又把他的圍巾拉了上去:“……沒有,我不接廣告,拍劇拿來的大部分片酬都寄給家裏了,剩下的還要用來應酬。”
莫君弈無言以對:“你可真是你家的搖錢樹。”
蘇星桐沒接話,默認了他的評價。
半晌,莫君弈開口道:“那今晚還去我家吧。”
本就曖昧的氣氛因為他一句話變得更加粘稠起來,蘇星桐垂下眸子小小地應了一聲:“謝謝。”
無論是帶人迴家的還是跟人迴家的,這一次的心境都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可能是白天的經曆讓他們倆對彼此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可能是方才車上的氣氛影響了二人的情緒,總而言之彼此之間都沒有第一次那麼坦蕩了。
蘇星桐因為幼年的經曆,成年之後有一些輕微的潔癖,雖然是個北方人,但隻有有空,他一天恨不得洗兩次澡。
但眼下這個情況他卻有些張不開嘴,他跟著莫君弈進了屋後乖乖地換了拖鞋,抓著他的圍巾猶豫了半晌也沒說出口。
最終還是莫君弈看透了他的心思:“前兩天淋浴頭壞了,我昨天修了一下,你洗的時候不要碰淋浴頭,湊合用。”
聽見莫君弈給自己了一個臺階下,蘇星桐微微鬆了口氣。
事情的發展似乎走上了和前一次一樣的軌跡,就連莫君弈給蘇星桐拿的睡衣都是一樣的。
看著蘇星桐抱著衣服走進浴室,莫君弈收迴目光拿出了手機。
莫君弈的作息有些奇怪,十點之前睡覺會自動進入休假模式,十點之後則會進入工作模式,困意大大削減,要是硬睡也能睡著,他從不失眠,但沒必要。
自從認識了蘇星桐後,莫君弈的習慣不知不覺地多了一個——刷微博。
今天的微博一如既往的熱鬧,蘇星桐的名字不出意外地又出現在了熱搜上,位置還挺靠前。
莫君弈看了一眼水流聲不停的浴室,低頭點進了那個名為“蘇星桐耍大牌”的熱搜。
熱搜下麵第一條便是營銷號的帶節奏小作文,和蘇星桐今天講的內容完全相反——
據小道消息,蘇星桐在與當紅流量白源對戲時,冷嘲熱諷中將對方羞辱的淚如雨下,戲僅僅拍攝了一半便沒辦法繼續了。
莫君弈一時間有些難以想象“冷嘲熱諷”四個字和蘇星桐聯係在一起,正當他感歎於這個編輯顛倒黑白的能力時,浴室中突然傳來了一聲熟悉的重物落地的聲音。
莫君弈心下一跳,連忙走到浴室門口問道:“砸到了嗎?”
門後傳來了一聲悶悶的迴答:“還好,不是很疼。”
莫君弈皺著眉問道:“還能洗嗎?”
“好像不行了。”蘇星桐似乎是抬頭看了看上麵的情況,“花灑掉下來了。”
“那我進去看看,”莫君弈話到一半頓了一下,“你稍微遮一下。”
浴室內靜了片刻,蘇星桐有些不自然地開口道:“好。”
他的聲音因為門的隔絕有些失真,在莫君弈聽來多了些柔軟的意味。
莫君弈眼神一暗,隨即強行忽視了心頭的悸動,道了一聲“失禮”,抬手便推開了浴室的門。
作者有話要說:
花灑砸一下真的很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