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妄能想起一切自然是最好的,恢複記憶心魔劫也便迎刃而解。
可看著驚妄這副模樣,楚星沉總感覺有哪裏怪怪的。
按理說,若這狗東西真的想起來了,難道不是應該高興,怎會露出這般壓抑絕望的神情?
楚星沉試探著說道:“你說我是你的心魔?”
驚妄掌心,一寸一寸撫過他的麵頰,他癡癡的看著他,說道:“你是我的全部,師尊,今天開始,再也無人能將你從我身邊奪走了,天道也不行。”
“你可記得阿涸?”楚星沉微微皺眉。
驚妄當即笑了,他湊過去,舔了舔楚星沉脖子,牙齒輕輕蹭著他的皮肉,說道:“那是誰?和我在一起時,就不要談論別人了吧?”
楚星沉:“???”
楚星沉臉色難看!
這恢複記憶,還他媽帶恢複一半的?
楚星沉憤怒!這道侶能不能中途退貨!哄了這麼久竟然還沒好!
“噠”的一聲輕響傳來。
楚星沉迴過神,鐵青著臉低下頭,脖子上,竟被這狗東西套上了一個寒鐵製成的項圈!
項圈另一頭的鐵鏈,握在驚妄的手上。
楚星沉臉色難看,他問:“你做什麼?”
“這樣師尊就再也無法從我身邊離開了,以後日日伴著我,可好?我要與師尊共享這山河人間。”
這寒鐵,之前楚涸馬甲掉了的時候,驚妄曾用它來鎖過自己一次,連那時的他都鎖不住,哪來的自信鎖現在的自己?
楚星沉冷笑。
驚妄將鐵鏈的另一端,拴在了床頭的柱子上。
“師尊不可以離開這間寢殿哦。”驚妄瞇了瞇眸。
楚星沉明白過來了。
驚妄現在的腦子,還是不正常!
他想起聖君,卻沒想起楚涸!隻記得聖君消失不見,以為麵前的他是他的心魔幻象!
又再來一遍?
楚星沉不是個有耐心的。
他指著床柱,唇角扯了扯,道:“你信不信我一掌便能將這床拍成粉。”
驚妄一愣。
楚星沉又伸手,拽了下脖子上的鎖鏈,指著這項圈,道:“你覺得憑這個能困住我?”
“做你的夢吧驚妄!”這項圈帶上還沒幾分鍾,被楚星沉一把扯下,他將手上的項圈捏碎,道:“腦子壞了就好好治療,少給我搞這種不正經的,你是話本看多了嗎?竟還想試圖囚禁我。”
驚妄也意識到不對勁了,麵前的心魔,和他所想的,顯然很不一樣。
他的心魔,難道不是該對他百依百順嗎?
為何這般的真實,這般的……嬌憨暴躁。
竟有些可愛?
他印象裏的聖君,一直都是無欲無求的樣子,偶爾逗他玩一玩,七情六欲不怎麼明顯,從未像這樣鮮活跳脫過。
這與他認知裏的師尊不太一樣。
楚星沉又拽了拽鎖鏈的另一條,“啪”的一聲,那床柱也直接被他拽斷了。
至此,驚妄的囚禁小黑屋夢算是破碎了。
驚妄眸色深沉,他道:“師尊怎會變成這副模樣。”
楚星沉一愣。
其實在作為聖君時,他的天性被天道規則壓製,七情六欲不顯。
在學會了喜怒後,他喜歡欺負小龍,喜歡看小龍笑,看小龍哭,逗弄他玩。
他本性就是如此。
楚星沉麵上裝作淡然,他道:“我這副模樣,不好嗎?”
驚妄沉默不語。
楚星沉一顆心,頓時沉了下來,難道說……這家夥想要的他,其實一直都是千年前的聖君,而非此時的他?
楚星沉沉著臉,道:“你是否覺得此時的我是虛妄的?驚妄,我便是我,這便是活成了人樣的我,無論你接不接受。”
他說服自己,不要與腦子不好使的驚妄一般計較,可這也太氣人了!
“你是我的心魔。”驚妄道。
“或許我曾經是你的心魔,但現在,心魔裏的我,和真實的我,你作何選擇?”楚星沉沉沉看著他。
“還是說,你寧願相信我是心魔,也不願去相信我是真實存在的?”
楚星沉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他本就是半神期,天下間沒有任何人能夠困得住他,唯有驚妄,這些天他寸步不離伴在他身側。
他身上的氣勢是強勢的。
驚妄竟情不自禁後退了一步,張了張嘴:“我……”
“其實你想囚禁我,我可以陪你演,陪你玩,但你必須清醒過來,驚妄。”
楚星沉伸手,用力抓住他的手。
驚妄此刻的手,一反常態的涼,不像往日那樣的灼熱。
“你再想不起來,你就和你心魔中的師尊一起過,我便不奉陪了。”楚星沉逼迫他。
這樣的話,著實不太像是從師尊口裏說出來的。
可他抓著他時,觸感是那般的真實。
“不可以!”驚妄情緒忽然變得很是激動。
“我要你。”驚妄反手握住他,他看著眼前人,生怕他跑了,說道:“師尊,我要你,我也想記起來,可是我害怕……”
“你害怕什麼?”楚星沉抬眸直視他。
“我怕我想起來後,會發現,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寂靈臺死了是假,師尊你也是假……”驚妄眸中滿是痛苦。
想來,這便是癥結所在了。
“怎麼會是假?”
楚星沉猛地將他拽過來,他湊過去,眉心抵在他的額上。
“你看。”
他將自己的所有記憶都通過神識傳遞了過去。
他在現代時是如何纏綿病榻,來到這裏後,又是如何與驚妄鬥智鬥勇,他們是如何相愛,寂靈臺是如何死的。
“你覺得,這些都是假的嗎?”
“我是阿涸,驚妄,難道對你來說,阿涸便一點也不重要了?”
“你隻想要師尊,不想要阿涸了,是不是?”
“阿涸……”
驚妄眸子一點一點瞪大。
“驚妄,告訴我,你要阿涸嗎?”楚星沉誘導他。
驟然間看到自己和楚涸間的點點滴滴,看到他們再次相遇後是如何相愛,驚妄有些反應不過來,信息量太大了。
楚星沉在他唇上吻了吻,他道:“我不是個有耐心的人,脾氣也不好,你要是再想不起來,我真的很可能會不要你了。”
說完,楚星沉便鬆開手。
他在激驚妄。
楚星沉後退兩步,道:“我會在楚涸和燭九妄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等你,帶著你的半神期修為來找我,我耐心不好,不會等太久,莫叫我失望。”
壓力給到了,楚星沉說完,便一個翻窗,隨即禦劍離去。
驚妄摸了摸唇。
他喃喃道:“是心魔嗎?”
窗外,殷懷恩搖著扇子,歎了口氣,“心個屁魔,您再不好,怕是仙君就真的不要您了。”
殷無坐在他身邊,滿臉豔羨道:“他們真恩愛。”
殷懷恩沒搭話。
驚妄霎時往外看去,“誰?”
“尊上,是我。”
殷懷恩跳下來,無奈的搖了搖頭。
尊上如今這副模樣,怕是連他是誰都不記得了。
“你是誰?”驚妄眸子一沉,不悅的望向他。
“我是您的手下,尊上,您親手煉製了四大傀儡,我乃其一,名殷懷恩,您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嗎?”
*
楚星沉化作楚涸的樣子,來到了太淵山下。
自打寂靈臺死後,無極宗的宗主便成了長陽長老,長陽長老極為靠譜,短短幾日便將混亂的宗門治理的井井有條,還順帶安撫了其他宗門。
如今太淵山下依舊繁榮,那家酒樓也還開著。
楚星沉便踏了進去,走到了二樓,在靠窗的老位置等著。
他說會等,便會一直等。
驚妄這狗東西,要一輩子破不了這心魔劫,他便在這等一輩子。
“楚同修。”
金旺拿著劍,雙眼發亮,站在樓下。
“傷好了?”
在驚妄昏迷的那一個月,楚星沉便修複好了他的金丹和身體。
金旺又恢複了曾經的活潑,他點了點頭,跑上來,興致勃勃道:“長陽長老說是你救的我!謝謝你!”
然而,楚星沉看到他現在的修為後,一陣愕然,他道:“你的傷應當是不會損害你的修為的,你怎……怎麼變得一絲靈力也無。”仿佛就像個凡人。
金旺撓了撓頭,他衝著楚星沉笑了笑,說道:“之前修為都是靠寂靈臺提上來的,那樣的修為我不要,便請求長陽長老廢去了我的靈根。”
“普通人也很好的!再說了,雖看著是普通人,可也算是修士啦,長陽長老還給了我不少丹藥延年益壽呢!”
楚星沉摸了摸他的手腕,他皺著眉:“你沒必要,即便那修為是因為寂靈臺,你也無需這樣損傷自己的身體。”
“我可以幫你修複靈根。”楚星沉表情很嚴肅。
金旺連忙擺了擺手,道:“不用不用,我不要,我不想再打打殺殺了,現在我在無極宗看守藏書閣,挺好的,我爹娘也放心。”
當初的少年意氣,在經曆這麼多事後,到底是不複存在了,棱角也被磨平了。
楚星沉見此,無奈道:“若你改變了主意,隨時可以來找我。”
“我不會後悔的,我知道我本就不是修煉的料,當初能到築基期也是因為您的悟道丹,現在的我隻想安分守己,做自己能做的事。”金旺衝著他拱了拱手。
“仙君,不聊啦,我要上山了,長老吩咐我置辦一些書籍,怕是等久了。”
金旺說完,便急匆匆的往山上跑去。
楚星沉在他身上,看到了小胖的影子,又看到了成年金旺的那份堅韌。
金旺驚妄,楚星沉搖了搖頭。
小胖已經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道,驚妄,你呢?
一天過去。
兩天過去。
三天過去。
酒樓的玉釀,空了又滿,滿了又空,小二看著他,麵露奇怪。
“真奇怪,這人已經在咱們酒樓坐了三天了,打烊的時候他也在。”
“應該是在等人吧。”
老板撥了下算盤,抬頭看了那位小公子一眼。
這少年生得一副普通樣貌,舉手投足間卻帶著優雅與自信。
老板將手邊上上好的陳年老釀推過去,道:“這幾日他給我們不少靈石,這壺竹心露,就免費贈給他嚐嚐吧。”
小二砸了咂嘴,道:“這壺竹心露,您埋了三十年,剛挖出來,您自己都沒來得及嚐一口呢。”
“讓你送去就送去,哪來那麼多廢話。”老板白了他一眼。
出手這樣闊綽的少年,必是世家子弟,可不得給些好處麼。
小二連忙將竹心露端了過去。
然而,窗前的楚星沉,像是感到到什麼一般,豁然起身,朝外看去。
天邊忽的出現一抹祥瑞意象,白鳥聚集在一起,成為一隻巨大的鳳凰,在天空盤旋高歌,地上走獸,匯聚成青龍幻影,直上九天。
祥雲現世,百鳥朝鳳,龍遊九天,必有大能成功突破。
是他麼。
楚星沉內心出現一絲不確定,他太害怕自己希望落空了。
甚至想過傻著便傻著吧,大不了自己一直哄著。
下一刻,空間一陣震蕩,魔氣浩蕩。
楚星沉一顆心定了下來,是他。
燭九妄從虛妄之中踏了出來,站在酒樓下麵,抬頭遙遙與他對視。
“阿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