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看過人魚屍骨發現地了。有什麼新發現？”
“我在另一處珊瑚叢裏發現了更多人魚屍骨。”林緒迴答, “屍骨無人收斂，我以為整個人魚族群全部滅亡, 但周教授告訴我，我、人魚屍骨和泰勒斯星人魚的基因基本一致。泰勒斯星距離地球千萬光年，人魚有這個技術嗎？”
林緒的眉目間有一股煩躁，這種種事件中總是殘缺一環，讓他感到失去掌控力。
“沒有。”
帝國對泰勒斯星有淺薄的了解，其中包括首都星那群戰爭分子們最關心的每一個外星種族的航行技術和武器科技，一開始，泰勒斯星外表那層無法解構分析的“神降結界”把他們全部嚇住，直到確認人魚本身過著一種原始的生活，神降結界或許來自某個善良的高等文明後，他們才停止了針對泰勒斯星的備軍計劃。
……某個善良的高等文明？
如果泰勒斯星的人魚同樣來自地球，他們或許和靈君有過接觸。
“林緒, 我有一個想法。”海因裏希一邊說, 一邊在餐桌周圍設下隔音屏障。
林緒把最後一口香煎沙丁魚送進嘴裏後, 放下刀叉，安靜地聽海因裏希為他複述了一遍卡爾特的話。
“靈君……”這個詞語在林緒舌尖打轉, “我無法確認這個詞匯來自哪種語言, 我離開地球前，人類沒有接觸外星文明的記錄。”
“現在加強艦隊防禦體係也是為了麵對靈君？”
“是。”海因裏希看到林緒挑眉的動作便知道他想說什麼, “我明白, 我們的武器裝備未必能和一個有能力推動星球的文明抗衡, 但至少要做出準備, 而不是直接放棄抵抗。”
林緒對兩支艦隊的軍事安排沒有發出任何評論, 在海因裏希細嚼慢咽地吃完了沙丁魚, 又掛著一幅微妙的表情吃完了蒜香龍蝦後, 他把餐盤餐具全部摞在一起，推進海因裏希手裏。
“去洗碗。”
海因裏希：“？”
“不會？我教你。”
明明有自動洗碗機器人，林緒卻把海因裏希帶到水池邊，從自動洗碗機器人的手裏搶過洗滌劑和海綿塞進海因裏希手中。
“先用水衝洗一遍，然後加上洗滌劑用海綿打泡，油漬被溶解後再衝洗一次。兩隻鍋也要洗。”
海因裏希麵容嚴肅，捏緊盤子和海綿刷洗，那動作簡直像在大力操作機甲。
林緒翻了半天找出一條白色圍裙，在海因裏希身後為他套上，在後腰處用係帶打了個蝴蝶結，“穿好，不要弄髒你的軍裝。”
海因裏希僵直著脊背無法反抗，白色廚師圍裙配上海因裏希挺括的黑軍裝和冰鋒般冷厲的麵孔，溢散出一種古怪的氣質。
以至於到處尋找海因裏希，準備向對方匯報的本田阿加娜在看見海因裏希這幅打扮的一瞬間張圓了嘴，“元，元，元帥……”
她又看了眼在一旁監督的林緒，在海因裏希的眼刀到達前立刻道：“你們先忙，我不急，我不急。”-
林緒壓著海因裏希洗完盤子後，就放人去工作了，他自己帶著兩條去骨水煮沙丁魚迴房間，逗了會小黑小白，再把魚喂給它們嚐嚐。
舷窗外月石環帶散出柔和美麗的光輝，真空中充滿孤寂，房間裏兩隻兔兔貓抖動著毛茸茸的長耳朵，吃得無比歡快。
林緒揪了幾把兔兔貓耳朵，來到書桌前，打開嚴遠的日記本開始閱讀。
日記本上過於飄逸的字體讓人眼花繚亂，林緒不得不一邊翻看，一邊用正常的字體謄抄一遍，還要翻譯成帝國語版本交給海因裏希。
他的日記本裏記錄的工作內容不算多，更多是吐槽和歎息，比如基地能源又不夠了、人造食物非常難吃、幸存者心理狀況極差等等之類。
林緒偶爾能看見自己的名字出現在語句中。
“要是林先生在就好了……”
“林先生到底是怎麼忍下去的？”
“林先生在的時候，哪有這麼多問題？”
“大家都很想念林先生。”
“深海基因實驗泄露，他們以為林先生是因為接受改造而變得強大嗎？……我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這麼抗拒靈境計劃，如果林先生還在，他也會選擇這一條道路。
“我還記得他離開前那句話，‘真正的勇氣不是為生存而戰，而是直麵人類的陷落。’那些人缺一點勇氣麵對未知的道路。”
靈境計劃？
林緒記得這個名字沒有出現在那一堆顯示計劃失敗或終止的文件袋裏。
這是唯一成功的計劃嗎？
“靈境……靈，”林緒喃喃道，“lingjun，ling，靈。”
“靈君。”
仿佛有一團閃電擊中了林緒的大腦，他一下子反應過來海因裏希提及的那個詞匯的可能形式。
四顆隕石砸毀的全部是人類軍事堡壘遺跡，林緒看過地圖，這四座軍事堡壘都不在他的印象中，很可能是在他離開之後才建立起來的，就像新東大區基地一樣。
靈君熟悉這五座基地，很可能當年也是祂把死亡邊緣的人魚從地球帶到一顆新的星球，並為他們的棲息地套上一層保護罩。
祂和人類、地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嚴遠寫道靈境計劃是“未知的道路”，他指的是向未知的高等文明“靈君”求救嗎？
他還提到麵對人類陷落的勇氣……
林緒眉眼低垂，指尖刮過墨跡，留下一段明顯的凹痕。
林緒是說過這話，就在一場幾乎無法阻擋的狂暴喪屍潮圍攻東大區總基地時，大洋彼岸的北大區總基地領袖致電林緒，說他們已經安排好了航空接應團隊，請林緒放棄無法挽救的東大區總基地，乘坐救援飛機前往北大區。
他拒絕了。
東大區總基地其餘高層中無人接受對方的提議，他們將留守到最後一刻，直至基地再無一人拿得動武器。
最後一人會按下自毀按鈕，與喪屍同歸於盡。
隨後，東大區總基地的全部異能者、守備軍和一切能拿得動武器的成人都加入了這場戰鬥，林緒衝進喪屍包圍圈中浴血擊殺喪屍王，重傷瀕死之際打開時空隧道一躍而入，剩餘的無數喪屍被時空風暴絞殺成碎片。
從三千年後的基地遺跡來看，東大區基地至少撐過了那一次喪屍潮，而後卻被來自人類的核|武器襲擊毀滅。
新基地裏剩餘的幸存者變成了連接艙中的一具具屍體，但帶有基地菱形標誌的錄音器卻飄蕩至柯伊伯帶。
嚴遠、葉珊珊、王峰是最後三位進入連接艙的人，至少在他們進入前，連接艙沒有出現問題，靈境計劃運轉正常。
現在，靈君文明知曉人類各基地的方位，能夠實施精準打擊，也就是說，聯係靈君的計劃的確實現了。
昆嶺附近沒有航天發射基地的遺跡，飄蕩在遙遠柯伊伯帶的錄音器應當是幸存者聯係上靈君文明後，借助祂的力量製造發射的。
連接艙是聯係靈君的一環。
靈君文明依然關注著地球語人類，但現在連接艙明顯已經被棄置不管，那些主動走進連接艙的幸存者現況如何？
林緒按住太陽穴沉思，不茍言笑的凝重神色嚇得一黑一白兩隻兔兔貓僵在原地，隨後，小白大著膽子跳上書桌，一邊舔林緒的手背，一邊朝他搖著短短的圓球尾巴。
林緒閉了閉眼，撓了撓小白的下巴，小白舒服得瞇起眼睛脖子後仰。
往好處想，靈君文明願意給泰勒斯星提供安全庇護，又在方舟艦隊航行途中教授先進科技，不一定要用人類的惡念和恐懼去揣測祂。
不過，是時候把錄音片段的翻譯工作提上日程了。
林緒找出周平波給他的兩本博物館藏書，再把小白抱到腿上放著，小黑見到林緒周身危險的氣息收斂，也抖著耳朵跑過來，往膝頭一跳，用貓腦袋蹭了蹭林緒的小腹-
“林博士最近還好嗎？”戈德裏克在加密頻道中詢問伊卡。
“還好，他從地麵迴來後一直待在房間看書。”伊卡迴答。
“那就好，我看深淵艦隊和埃蘭艦隊最近加緊戒備，有些擔心。”
“不必，沒人知道冕下的身份。”
“之前的天體襲擊……冕下是想起來什麼了嗎？”
“沒有。”伊卡說，“我不明白冕下發動天體襲擊的用意。”
“人類與冕下各種千萬重溝壑，我們大部分時候都無法理解祂，這是人類心智的拘囿。”
“……但冕下給了我一本用古地球代碼寫就的代碼本，要我破譯，我在想，這是不是祂給我的啟示。”
戈德裏克的語氣急切了一點，“你破譯出了什麼？”
“前半部分是意識編錄，有些類似星網。”伊卡頓了頓，“沒什麼特別的，後半部分圍繞著一個公式展開，沒有推導過程，我沒有完全理清公式的和代碼之間的運作關係，但似乎和熵減有關。”
“熵減……這是一個降低混亂程度的公式？”
“嗯，關於融合、歸序。我還沒有完全弄懂。”
“你還記得低語教記載中，冕下留下的那句話嗎？真正的勇氣……”
“不是為生存戰鬥，而是敢於直麵人類的陷落。”伊卡接著說。
“毀滅後歸於無，是否算迴歸有序狀態？”
伊卡想了一會，“這個代碼和公式中不包括毀滅或攻擊的成分。”
“這是你的想法，可以發給我看看嗎？”
“你不懂代碼，也不懂物理。”伊卡感到疑惑，戈德裏克不具有讀懂這些形式的技能。
“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冕下的第一句諭言。”
他聽起來簡直像個狂信徒。
“哦。我發給你，你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