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緒想不通, 幹脆也不去想了，畢竟是不存在的事, 等海因裏希自己意識到問題後，應該會自己停下這些奇怪的舉動，不需要他來戳破。


    這期間，s297速航艦重新進入曲率加速狀態，跨越數光年，在接近75號接駁口後，脫離加速，開始剎車。


    寂靜的宇宙對岸，一艘大型軍用星艦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在她兩側，還跟隨者四艘護航艦，如同最忠誠的守衛。


    “那是阿蘭的奧德賽號。”艦橋上, 居伊從前視窗望見熟悉的星艦, 抓起艾德裏安的小手臂, 朝星河的另一端揮了揮，“寶貝兒快看, 你爸爸在那艘大船上, 他來接我們。”


    海因裏希看著艾德裏安咯咯笑起來的小臉，垂下眼睫, 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直接開著旗艦來接你？”林緒把自己縮在扶手椅裏, 仰望星空。


    居伊微笑著迴複, 焦糖色的眼中綻出光彩：“本來說得是隨便派一艘裝得下機甲的巡航艦來就行, 我前幾天和阿蘭聊時, 他也是這麼答應的, 但昨天我接到戰報, 他提前處理完了敵人，沒想到今天就直接開著奧德賽號過來了。”


    “嗬。”林緒冷哼一聲，不想迴應居伊炫耀老婆的語氣。


    居伊正開心，而且早習慣了林緒的壞脾氣，也不生氣，低頭親了親艾德裏安的小臉蛋，胡渣蹭得孩子噠噠拍人。


    他再用s297的通訊頻道聯係上了奧德賽的艦橋。


    “你好，這裏是奧德賽號指揮中心，我是……”


    “阿蘭！”居伊直接出聲打斷那頭清冷的人聲。


    “居伊？你在s297的艦橋上？請再等我幾個小時，等兩艘星艦靠近，我會駕駛太空梭過來接你和孩子。”


    “我帶著機甲，可以自己飛迴來。”


    “你還帶著艾德裏安，”阿蘭希奧十分耐心地解釋，“他才幾個月大，答應我，別又想著把他綁在機甲駕駛座上，好嗎？”


    “好吧，其實艾德裏安很頑強，”居伊念叨了兩句，轉向海因裏希，問道：“楚元帥，你可以接受奧德賽號派遣的太空梭入內嗎？”


    居伊想要自己駕駛機甲飛迴去，還有一重原因就是因為外來太空梭需要進入星艦內部，在加壓內艙中停穩後才可以上下乘客，這對星艦來說幾乎算是一種侵入行為，需要征得主帥的同意。


    海因裏希迴答：“沒有問題。”


    “多謝。”居伊道謝後把話轉達給阿蘭希奧。


    遠處的奧德賽號已經停止加速，依靠剩餘的滑行速度飛向s297，巨型星艦發動機的炫目藍光幾乎將宇宙照亮，這時，林緒看見75號接駁口不遠處漂浮著一塊鐵疙瘩。


    按照距離和參照物推算，這塊看似不大的鐵疙瘩可能足有十臺機甲累加的高度，它的外表坑坑窪窪，像是被強行合攏在一起的鋼板被某種巨力扭曲成麻花形態。


    不像是自然產生的太空垃圾。


    林緒問：“那是什麼？”


    經過這片區域時，海因裏希一直垂著眼睫，隻偶爾看一眼操作臺，但在林緒問出這個問題時，他的眼簾顫動一下，隨即迴答，“海德拉抵抗戰紀念碑。”


    仿佛不用一眼，就知道林緒會在這裏看見什麼。


    居伊剛剛和阿蘭希奧嬉皮笑臉聊天的表情收斂下去，隻是挑眉看了海因裏希一眼。


    他訝異，後者沒有露出任何脆弱的神色，依舊輕抿著薄唇，麵若冰霜。


    隨著s297的前進，紀念碑的造型更加清晰地展現在眾人眼前。


    那是由無數廢棄機甲、星艦和蟲族殘破軀殼組成的黑沉沉的漂浮物，但在被航行過的星艦燈光一照後，又反射出強烈的銀光，孤寂變為鋒利和帶血的恐怖。


    “海德拉抵抗戰是……”


    “我的父母經曆的最後一場戰役。”海因裏希在這時開口，他看向林緒，便不可避免的要抬起頭，視線將會越過前視窗，看見仿佛近在眼前，但實際觸不可及的太空紀念碑。


    “在這裏？”林緒一直不知道這場戰役的細節情況，他沒想到人類與蟲族進行的抵抗戰會發生在如此靠近狄俄尼索斯大區人類聚居星球的位置，由第一軍團駐守的翡冷翠防線一向該把它們攔在遠星際。


    “嗯。”海因裏希默契到一聽林緒的語調就知道他的疑問點在什麼地方，“這片區域本來由第六軍團和第二軍團負責，但蟲族出現得非常突然，巡航的深淵艦隊不得不立刻頂上。”


    抵抗戰異常慘烈，帝國在此用陣亡將士的機甲和星艦建造了這座紀念碑，銘記人類血與火的勇氣和抗爭。


    這是海因裏希指揮的第一場星際戰爭，一場慘勝。


    “我當時也在，”居伊忽然說道，“不過當時還是個第六軍團底層的小兵，被派來支援。這裏本就不該出現數量那樣龐大的蟲族，in16航線特意選址在不易被外星生命破壞的位置，並且安裝了蟲族幹擾裝置。但蟲族幾乎是悄無聲息地就來了，一部分蟲族甚至登上人類聚居星球，開啟一場場屠殺。”


    他似乎是迴想到當時的血腥場景，“當時狄俄尼索斯的人類之間在進行內鬥，帝國正規軍正在鎮壓暴動的反叛軍，蟲族一來，軍團立刻被抽調去剿滅蟲族，反叛軍剛剛以為局勢將好，蟲族就登陸星球，將他們屠殺幾乎屠殺殆盡，最終這次暴動不了了之。


    “事後還有陰謀論認為，特區有意放鬆了翡冷翠防線，讓蟲族入侵狄俄尼索斯大區，反叛軍對上蟲族幾乎沒有一戰之力，最後隻能由帝國軍隊平息混亂，狄俄尼索斯大區的人們會知道到底誰才能保護他們。”


    “這隻是陰謀論。”海因裏希說，“翡冷翠防線一旦鬆弛，首當其衝的是新月特區，那些人不會拿自己的命和帝國首都冒險。”


    “或許吧。”居伊不再就這個問題繼續下去，“我去收拾行李。”


    他走後，海因裏希發現林緒還盯著紀念碑若有所思：“林緒？”


    “嗯，”林緒迴過頭，看向海因裏希，“我在想一件事，你還記不記得你告訴過我，在你母親戰死前，風雪號精神鏈接留下的最後畫麵是東大區基地的標誌。”


    “對，靈君的錄音盒上也有那個標誌。”


    在太陽係中，錄音盒導致了一場艦隊電子設備盡數失靈的巨大事故，但在那之後，靈君再沒出現過，對這個標誌的調查陷入了困局。


    “東大區基地沒有能支撐他們到達愛因斯坦星係的星際航行能力，但靈君可以，祂可能來過這兒。”


    海因裏希：“但祂為了什麼？”


    林緒想了想，猜測道：“會不會是靈君路過這裏，將要去往泰勒斯星，在戰場中接觸到你的母親？”


    “或許。”海因裏希沉聲迴答，他不願做多餘的假設，假設常常落空，“我們現在沒辦法接觸到靈君。”


    “雪山基地的人接觸過靈君，但他們都不在了，除此之外就還有泰勒斯星的人魚，或許我們可以從他們那裏找到答案。”


    “但願如此。”


    海因裏希似乎不願多提這件事，不，他把很多事埋在心中，因為種種原因，從不向外人表露，即使說，也隻有冷冰冰的一兩句。


    靜默和冷峻讓元帥海因裏希·楚更加不可接近，找不到一點顯露出的缺陷，便讓人以為堅不可摧。


    林緒從扶手椅裏站起來，走到海因裏希身邊，他可以從記憶中翻找出許多安慰人的句式，但他一句都不想說，在他靠近海因裏希後，海因裏希便伸出手環住他的腰，腦袋側枕在小腹上。


    林緒的五指穿插進海因裏希的銀發，把整齊的發絲弄亂後，看起來更柔軟了些，他又順著原本的方向，一點點把銀發理迴去。


    海因裏希側臉貼在林緒的小腹上，能感受到一唿一吸間肌肉和血液運動的力量，林緒的體溫不算溫暖，但冰冷之下依舊鮮活，予人以存在於流淌時間中的實感。


    咚、咚、咚。


    海因裏希唿吸亂了一瞬，細微的聲音立刻被唿吸壓下去，他抱緊林緒，力道直接把人扯過來幾步。


    林緒沒說話，又摸了摸海因裏希後頸的頭發，就像是鳥兒為心愛的朋友梳理腦後碰不到的毛發。


    海因裏希重新理順唿吸，然後慢慢放輕，直至屏住唿吸——咚、咚、咚、咚……


    有什麼在跳動，極度微弱，卻被海因裏希敏銳的聽覺捕捉。


    他小心地側耳聽著，不敢出聲打擾。


    是他想的那樣嗎？是真的嗎？


    “楚元帥，我……哦！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居伊剛想走進艦橋，看見裏麵依偎的場景後，當即剎住腳步，咳了兩聲，“我不急，要不我等會再來。”


    “不用，”海因裏希站起來，但實際上一隻手還搭在林緒腰後，他的聲音又恢複了冷靜，不泄露出心中半分情緒，“居伊參謀長需要幫助嗎？”


    居伊尷尬地轉迴頭，“阿蘭的太空梭到了，我來找控製臺打開加壓內艙，放他進來。”


    海因裏希轉身啟動艦中的智能程序，和居伊一起前往內艙。


    前來的是另一個軍團的最高指揮官，按照禮節，楚元帥不能在艦橋幹坐著，隻用語音通訊指揮對方進入撤退。


    機甲已經被運出，居伊的兩位副官駕駛著之前來時的太空梭，通過掛鉤和繩網準備拖曳機甲離開。


    另一艘來自第六軍團的白色太空梭已經通過開啟的艙門進入內艙，加壓增溫程序開啟，艙內的水汽白霧不斷反複，海因裏希等人在加壓艙的過渡室中等待。


    ai報告加壓完成後，太空梭艙門和過渡室玻璃門在同一時間開啟，一股從隔斷的另一頭躥過來，刺激強風吹拂過眾人，敏感的艾德裏安當即哭了起來，居伊不得不開始搖晃著手臂低聲哼唱哄他。


    另一邊，一雙鋥亮的白色軍靴從艙門中出現，踏上地麵，隨後，一個高挑的月白色身影出現在眼前，這就是第六軍團軍團長，阿蘭希奧。


    黑發藍眼，帶著白色手套，矜貴清冽。


    他的唇角本掛著禮貌的笑，但在聽到艾德裏安哭聲的瞬間，雙眼中多出一絲憂慮，矜持的步子當即變快，幾步跨入過渡室，和海因裏希敬禮問好後，立刻走到居伊身邊，先是輕吻居伊的臉頰，隨後摘下手套，撫上艾德裏安的臉蛋。


    “寶貝，乖，是爸爸來了，別哭。”他的聲音一如通訊中那般清冷無塵，但此刻卻也染上幾分情緒。


    艾德裏安感覺到爸爸的氣息後緩了緩，開始打起哭嗝，直到他含住阿蘭希奧的手指，才終於張著無辜的藍眼睛，安靜下來。


    阿蘭希奧臉上的笑變得真誠，他和居伊對視一眼後，向身後的副官伸出手，接過副官送來的方形禮盒，再遞到海因裏希和林緒麵前，“多謝楚元帥這段時間對居伊的照顧，隻是一點小禮物，聊表心意，希望二位的孩子能夠健康成長。”


    禮盒裏是兩件小衣服，看起來是給嬰兒穿得，而且因為不確定性別，挑選的是嫩綠色。


    但是……什麼孩子？


    林緒偏頭，審視地看向居伊。


    居伊意識到林緒還不知道自己懷孕的事，急促解釋：“這，啊不，阿蘭的意思是說，這是送給你的寶貝的禮物，我是說，你的兩隻兔兔貓寶貝，對吧，阿蘭？”


    阿蘭希奧一時沒明白居伊為什麼急得滿頭大汗，但還是順著他的意思解釋道，“是居伊說得這樣，送給林博士的寶貝們。”


    林緒信了。


    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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