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討會借用首都星大學的天空禮堂, 賓客專用停車區域正堵成一片，林緒繞道把飛行器停放在學生泊車區。
在校園內使用飛行器的學生非常少, 學生區也因此格外空曠。
目光越過行道樹連成片的樹冠，半球形的白色禮堂頂出現在天際中。
林緒帶著元宵朝禮堂方向走去，一路上看見首都星大學的學生們仰頭張望天空禮堂，等進入禮堂廣場範圍，就基本沒有學生的身影了。
各類學者、安保人員、接引者來來往往，不過，更加引人注目的是一大波長相各異的外星種族參會者。
一群三米高的大型史萊姆正在向前滑行，旁邊的泰思博倫特星人是透明漂浮的幾何體生物，靠近了可以看見幾何體內部的生物防電反應。
思博星人看起來像是長了八條腿的球形病毒放大版。
萊赫默星人有變形能力，來到人類帝國後會貼心地變成人類外貌，除了沒穿衣服，也沒有外露器官外, 幾乎是一眾奇形怪狀的外星人中最正常的種族了。
特德星人同樣貼心, 他們的個體生活在強磁場盒中, 前來人類帝國時，他們會把強磁場盒安裝到人形機器人的金屬腦袋裏去, 雖然不完全是人, 但至少是人類熟悉的樣貌。
他們是活躍的宇宙商人，帝國的夢牛和海水煙進口生意主要就是由他們來牽線。
受邀前來的外星種族走另一條通道入場, 待在貓包裏的元宵透過單向可視布料觀望那邊的外星人們, 在精神域裏問林緒這些奇怪的生物都是什麼。
林緒遠遠掃了一眼, 發現有些種族他也不認識, 隻能挑自己認得出的類別給元宵簡單講了講。
話裏有不少新詞匯和生僻詞語, 也不知道元宵現在的水平能聽懂多少。
首都星大學的天空禮堂看起來像一顆高桿白蘑菇, 主建築是位於高空的蘑菇傘蓋, 地麵接待員看過他的邀請函後，打開通道，請林緒進入電梯。
與他同乘的還有幾位數理方麵的學者，在轎廂裏聊得火熱，林緒抱著元宵，在角落裏樂得清閑。
但電梯到達預定樓層開門時，其中一位學者落後他的同僚幾步，來到林緒身邊：“你好，林博士。”
林緒看了眼他胸前的名牌，“你好，布裏埃多博士。”
“我是周平波教授的學生，聽他談起過你和楚元帥，今天好巧遇上，就向你問個好，期待你的發言。”布裏埃多說完，伸手指向觀眾席的一個方位，“林博士，你的座位應該安排在那邊。”
不遠處，一位秘書模樣的beta在向布裏埃多招手，他對林緒說：“抱歉，我還有事要忙，再會。”
林緒看著布裏埃多小跑向秘書，從他手中接過光屏，公文包夾在腋下，低頭忙碌起來。
林緒走向布裏埃多之前指的位置，座位上懸浮著就坐者名字的3d圖像，而他左手邊位置上懸浮著的名字是周平波。
還沒等林緒坐下來思考布裏埃多說的期待他發言具體是在指什麼，旁邊的座位就多了一個人影。
“你來啦。”周平波喘了口氣，“還把元宵帶來了，快給我抱抱小龍。”
林緒把貓包放到這個笑得紅光滿麵的人懷裏，周平波剛拉開一點拉鏈，元宵就探頭出來，他趁此機會戳中元宵的鼻子，把元宵戳地縮了一下脖子。
周平波又擼擼元宵腦袋，發出一聲幸福的喟歎。
林緒問：“你坐在這裏？”
天空禮堂也是傳統的半球階梯型觀眾席，在觀眾席最前方的一排桌椅是主辦方等人的席位，正對著前方的演講臺。
周平波作為考察團的負責人之一，應當坐在最前方的席位，而不是和林緒一起擠在中間。
“嗯，我坐這裏，”周平波說，“我前段時間太忙，沒時間管研討會的事，就把工作全部交給了布裏埃多，我看你們剛才還遇上了一次，一會兒他會在前麵主持相關事宜，不用我操心。我聽說邀請名單裏有你，順手讓他把你的座位安排到我這邊，你和你的那些同僚們應該沒什麼要聊的吧？”
“沒有。”
“那就好，我就是想著你不想和別人說話，你右手邊的位置是我的同事，但她老婆今天預產期，她來不了，所以你右邊也空著沒人，不用操心社交。”
“布裏埃多博士說會有我的發言……有這件事嗎？”
“沒吧，今天上臺發言的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學者分享，如果需要你上臺，應該會提前通知你準備相關內容。不過分享過後會有提問互動環節，布裏埃多可能說得是這個，你如果不想發言就坐著不動，沒人能強迫你上臺。”
半個小時候，嘉賓和觀眾基本入場完畢，但研討會還沒有正式開始，各領域的大能們坐在同一區域，免不了出生交流，整個禮堂中鬧哄哄的，在外星種族座位區域，不同種族也在使用翻譯器互相交流。
林緒的光腦在這時響了一聲。
周平波：“你的消息提醒？”
“嗯。”林緒打開光腦消息頁麵，發現是他按照關鍵詞預定推送的新聞內容。
“——帝國通緝犯羅爾森今日淩晨在x街區被警方逮捕，檢方將對其提起公訴。”
新聞配圖中的羅爾森滿臉青紫，小腿的傷口正在潰爛流膿，完全失去了警探長的威風凜凜。
忽然，入口處安靜了一瞬，下一刻，一陣起立時的磨蹭和腳步落地聲響起，這聲音吸引了場內的其他人，他們朝入口處望去，逐漸也安靜下來，向前一群人一樣起立。
身著華服的瑪裏恩帝國皇帝陛下正款步走向禮堂中心，執掌城防軍的諾依曼上將就跟在他身後一步處。
仿佛所有的光芒和目光都聚集到了皇帝身上，他微笑著接受眾人的低頭致意，走向最前方席位。
林緒跟隨人群起立，突如其來的新聞讓他的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眉頭緊繃著，幾乎有些控製不住表情。
當他抬目看向眾人致意的方向時，雙重刺激讓他瞳孔猛縮。
皇帝也出席研討會？
嘉賓名單上可沒有他的名字。
就在這時，正要落座的皇帝兀自向觀眾席望了幾眼，有那麼幾秒鍾和林緒的眼神對上，但還沒等林緒確認清皇帝的眼神，皇帝的目光就收了迴去，安然坐下，隻給林緒留下一道背影。
不知為何，林緒的獸性直覺瞬時向他發出尖銳的警告，一陣嗡鳴在腦海中炸開，順著聽覺向四周衍生，幾乎把林緒意識中的一切實景都模糊成光點，視野之中，隻剩下皇帝一人。
一道安靜、普通的白色背影。
林緒原本的觀察目標諾依曼上將就坐在皇帝身旁，也融入了無關緊要的模糊之中。
“林緒。林緒？”
“吼嗚……”
兩聲低語把林緒從危機警告中喚醒，一切感知恢複原樣，最前方的白色背影退迴成為眾生中的一員，沒什麼特別的。
“我沒事。”林緒說著，捏住了元宵搭到他手臂上的爪子。
“坐吧，你是沒想到皇帝會來？”周平波問，“我也沒想到，不過最近皇帝出現在各種場合的次數增多，倒是太子不太出現在人前，大概是陛下這幾天精神頭不錯，願意出來走走。”
演講臺上，主持人正在念開幕詞，林緒無心細聽，還在思考剛才那一瞬間的危機直覺。
兇猛的野獸會緊緊注視著接下來的獵物，它們帶來的危機感帶來一陣戰栗和興奮，但人不同，高明的人類獵手懂得偽裝自己。
有時候，他們漏出的馬腳，正是嚇唬獵物的玩樂手段。
而皇帝……
林緒知道，自己依舊是審定處的刺殺目標，皇室知曉此事，他們想要把一切可能帶來威脅的知情者滅口。
但他們沒有私人恩怨，這一切應該是理性的清理，而非變態的捕獵。
演講臺上燈光變幻，第一位發言者打開了自己的演示圖，研討會將從對古地球的天文環境介紹開始，周平波把小龍還給了林緒。
【漂亮…球球】
元宵把腦袋縮迴貓包裏，這樣就能夠透過單向材料看清臺上的畫麵，不過，他還不太能理解演講者口中所說的棒旋星係、地日係統、破碎月石帶等概念，隻好在精神域裏問林緒。
林緒盡可能簡單地給他解釋，可是過於龐大的數據量讓元宵幼小的精神域混亂成一團毛線球，他兩眼一翻四肢朝上地倒在貓包裏，吐著舌頭哼哼唧唧說不出話來。
林緒對臺上人的發言不怎麼感興趣，他正襟危坐板著一張臉，大腦卻幾乎放空，手指正隔著貓包捏元宵的尾巴玩。
“哼唧！”元宵被掐了一下尾巴尖。
周平波不得不看向滿臉嚴肅的林緒，提醒道：“你們小聲點。”
“咳，好。”
林緒拉開拉鏈，把手放進去給元宵咬著玩，這樣小龍就不會亂叫了。
在天體物理學家、地質學家、氣候學家、生物學家完成關於銀河係與古地球狀況的基本研究介紹，外星種族區域沉寂一片。
他們不理解人類的地球情節，來參與這場研討會也隻是因為瑪裏恩帝國的麵子與拳頭。
現在聽來，地球隻不過是一顆普通的生命行星，誕生過智慧文明，在銀河係中獨一無二，但放在宇宙尺度下沒有任何獨到的特殊性。
接下來上臺的是一位航天史學家，同時也是一位心理學家，這次參加考察團，他在考察原始人類的人類學家隊伍和探測月球的外勤隊伍裏兩頭跑。
上臺後，她打開三位投影，演講臺光線漸暗，一輪缺月浮現在她的身旁，散著無盡清輝。
“今天我想和各位談談月亮。”她說，“在開始之前，我想和各位分享一首古地球短詩，我讀到的是林緒博士翻譯版本，在這裏先感謝林緒博士的工作。”
觀眾席裏響起一陣輕微的衣料摩擦聲，有人在尋找演講者口中所說的林緒博士的身影。
“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我們人類永遠在仰望明月，無論月亮在天空上、江水裏、明鏡中、飛船舷窗外，亦或是幽轉的迴憶與夢境。”
“她不隻是一顆小質量衛星，她是人類觸不可及的夢幻詩行，也是唾手可得的冰冷宇宙。”
作者有話要說：
*《宿建德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