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委員會提出了質詢申請？”阿爾弗雷德在晚餐時接到這條消息。


    “是的, 陛下。”諾依曼低頭迴答道。


    阿爾弗雷德挑眉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我還以為他會選擇新聞發布會, 直接和媒體對話……看來他是真的不喜歡聚光燈了。”


    “……陛下，需要我做什麼嗎？委員會可以直接駁迴申請。”


    “不，不用，讓他們接受申請。”


    “但是請來的專家們擔心……”


    皇帝提出的要求過於無理，現在他們擔心的是假如和林緒正麵對上，說不定該被指控學術不端的就是他們自己了。


    “叫他們放寬心，把之後的計劃提前，”阿爾弗雷德說，“聽證會就是個不錯的機會。”


    “是，我下去安排。”


    諾依曼告退後，阿爾弗雷德安靜地走到窗口，窗外雨水淅淅瀝瀝。


    首都星此時還在氣候合宜的夏季, 風吹動雨幕, 帶進陣陣潮濕的氣味。


    阿爾弗雷德知道林緒的學術態度端正, 他發布的那些古地球學論文裏根本不可能調出什麼錯來。


    但人言可畏，尤其是一群業內權威的壓力。


    不過阿爾弗雷德也沒指望用學術不端這種甚至沒被寫進帝國法律條文的行業內規矩扳倒林緒, 最多讓他心生煩躁, 沒辦法繼續安心懶散地躲在他的小木屋裏談戀愛、養孩子。


    還需進行下一步計劃-


    聯名檢舉團幾乎把林緒這幾年來所發表的上百篇文章和專著翻了個遍，工作量之大恐怕在研討會前就開始了準備工作, 卻還能在研討會當天, 一團和氣地為林緒的演講鼓掌。


    荒謬又可笑。


    如果林緒想要反駁他們的檢舉, 必須一篇一篇, 一條一條地準備質詢陳述, 文字和數據量大得可怕, 還是不是需要讓趙館長幫他把實驗室記錄的原始實驗數據傳過來, 作為證據。


    在提出質詢到聽證會開始的一周之內，林緒幾乎晝夜不歇地待在書房裏工作，偶爾停下來給兔兔貓、藍鬆鼠換糧。


    元宵已經學會自己定時定量啃海晶填飽肚子。


    一開始幾天林緒會在元宵的入睡時間把他放迴嬰兒床上，但元宵半夜醒來時發現papa沒有在旁邊配自己睡覺，“嚶嗚嚶嗚”地飛到書房找林緒，還因為迷糊一頭撞上了房門，啪嘰摔在地上。


    林緒隻好把元宵的嬰兒床挪到書房來，他工作時，元宵就在一邊自己學寫字。


    因為林緒沒時間向以前一樣配元宵玩，雖然一直待在papa身邊，元宵還是感到委屈和寂寞，papa工作時的嚴肅表情讓他有點害怕。


    嬰兒床他也不想睡了，飛到林緒肩上，爪子踩了幾下，林緒抓了幾下他到處亂掃的尾巴，元宵乖乖在林緒肩上找到舒服的位置趴下。


    他看著林緒的手指正在虛擬鍵盤上打字，玻璃般的藍眼珠跟著手指的動作來來迴迴，沒一會兒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腦袋一點一點，睡了過去。


    一開始尾巴尖還在林緒胸前一搭一搭，等完全睡熟後，元宵看起來就像一隻乖巧的模型仿真小龍。


    窗外濃雲壓低，狂風從草原上翻滾而來，冰冷的濕氣順著正對著書桌的窗戶湧入房間。


    鉛灰層雲印在林緒霧灰色的眼睛裏，他暫時停下手上的動作，起身關上大半窗戶，隻剩下一道縫隙用來通風。


    唿嘯風聲被隔絕在外，翻飛的窗簾也平靜了下來。


    但原野上依舊是山雨欲來，暗雲壓境-


    聽證會當日，林緒把元宵交給阿諾德照顧，因為首都星和恩底彌翁星時差原因，他離開時元宵還在唿唿大睡，忽然被人從林緒肩膀上抱下來，他雙目朦朧地望了望四周。


    “嗷嗚……”


    林緒摸摸他的腦袋和背，因為不想完全把元宵吵醒，沒有多說話，看小龍又被揉地閉上眼睛後，林緒把他放進貓包交給阿諾德，輕聲說：“你先在我家坐一會兒吧，等他醒了再帶他去你的住所，冰箱裏有食物，你可以吃點早餐。”


    阿諾德點頭，但林緒家裏沒有廚房機器人，阿諾德本人又不會烹飪，最後還是依靠營養劑解決早餐和午餐。


    他目送林緒的飛行器離開，忽然想到一年前第一次陪著楚元帥來林緒家找人時，也是濛濛細雨，霧氣彌漫的天氣，卡卡拉莫平原上沒有飛行器航道指引，駕駛飛行器的阿諾德隻能降低飛行器高度，沿著地麵公路的前行。


    林緒那時候還在開一輛隻有陸行功能不能飛行的古董車，現在卻已經主動而熟練的駕駛飛行器出行了。


    林緒乘坐太空電梯前往首都星，到達學術委員會辦公大廈時，時間剛剛十三點三十分鍾。


    聽證會在首都星時間下午十四點正式開始。


    從遠處空中遙望過去，之間大廈門前圍滿了前來采訪的記者和拍攝現場的懸浮新聞球。


    林緒博士沒有網絡社交賬號、沒有召開新聞發布會、沒有聯係任何媒體接受采訪，到目前為止，他從沒向公眾發過聲，無人知道他的態度和想法。


    所有媒體都想要搶到他的第一句話。


    十三點三十五分，林緒停泊飛行器。


    十三點四十五分，大廈門外圍著的記者和自己的同行抱怨：“他怎麼還沒出現，不會是放出消息，但又膽小不準備來了吧？”


    “聽證會沒設置過遲到時限，再等等吧……我甚至懷疑林緒不會親自出現，他是億兆富翁，就算退出學界不再工作，說不定日子過的比皇帝還好。”


    “說道錢……你們才林緒會不會直接用錢收買檢舉人？”


    “誰知道呢？”


    就在樓下記者心急抱怨時，林緒通過地下入口進入大廈。


    十三點五十分，他到達位於十三層的巨型聽證會的會議大廳。


    在會議大廳內有劃分好的媒體區域，加上警衛維持秩序，林緒走進會議大廳時雖然引來接連不停的拍攝和詢問聲，但秩序還算良好。


    警衛盡職盡責地攔住想要撲上來采訪的記者，林緒掃了一眼，一言不發地走過去。


    檢舉和質詢雙方麵對麵列席而坐，側麵是委員會工作人員的席位，除了委員長外，其餘工作人員全部到齊，聯名檢舉□□出五位代表作為發言人，其餘人士坐在另一側的聽眾席位上。


    十三點五十五分，林緒處理好自己的文件和證據，檢舉方代表還在緊張的商議中。


    十三點五十八分，委員長到位，勸告會議大廳內所有人員保持肅靜。


    十四點整，委員長宣布聽證會開始。


    十四點零一分，內場媒體發出第一條正式報道，大廈外的記者們一看，才意識到自己被林緒耍了，他根本沒從正門進入！


    雙麵席位中間有一個小型發言臺，供兩方進行首輪陳詞，檢舉團代表人首先站上去，林緒一聽，無非是檢舉書上寫過的陳詞濫調，字字刺骨，連起來停在林緒耳朵裏卻是錯漏百出。


    發言代表發言結束迴位後，忍不住掏出手帕擦了擦汗，但緊接著就看到林緒鎮定地站上臺，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發言代表額頭上的汗珠冒得更大了。


    聯係他們辦事的人給了他很大一筆錢，是他做兩百年研究也掙不到的數額，他當時一想就算檢舉失敗他也不會有多大損失，最多丟了工作被罵一通。


    然後就可以帶著錢遠走高飛了。


    而且那人說他會處理好聽證會的事，說不定他不用遠走高飛，還可以好好地當他的研究組長。


    但林緒淩厲的氣質卻在這一瞬刺破所有安慰，讓他膽寒。


    “委員長、諸位委員好。”林緒語氣毫無波瀾地完成例行問好後，簡單做了個開場白，直截了當地切入針對檢舉附件內容的分析。


    他的語速適中，沒有準備任何講稿卻順暢流利，沒有任何遲疑造成的卡頓，偶爾在難點停頓，留給委員會思考的時間，又或者在這一停頓時冷冷向檢舉代表一瞥。


    發言代表承受不住林緒的眼神，手掌抖著點開光腦，悄悄發送了一條信息。


    【我覺得我們會失敗。】


    對麵迴複道：【剩下的事不用你們管了。】


    林緒說到三分之一，剛用實驗原始數據反駁了檢舉人提出的數據造假，會議大廳外忽然變得鬧哄哄的，幾乎要壓過林緒被擴音器放大的聲音。


    林緒的眉頭壓了壓，伸手把麥克風的聲音再次調大。


    “關於編號ghs435的文物，檢舉方認為……”


    “砰——”一聲巨響後，會議大廳的大門被撞開，一行身著警方製服的人闖了進來，一時間大廳中的人都安靜瞬間。


    緊接著一眾媒體開始爭先恐後地拍攝，詢問他們為什麼會闖入。


    警方撥開這些媒體，步伐快速，目標明確的走向大廳中央的……林緒。


    檢舉方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愣住，臺上的委員會也摸不著頭腦，一時忘記了出聲阻止對方擾亂會場秩序。


    走在最前方的年輕男alpha在林緒麵前停下腳步，向林緒出示自己的證件。


    “林緒，我是首都星警署警探長理查德·默克。”


    林緒站在發言臺上，比默克高出不少，默克不得不抬頭仰視。


    “你……”林緒的禮節性問候還沒有完成，默克就用自己的執法光腦打開了另一份文件。


    “你因涉嫌謀殺瑪琳安娜·珀瑟和實施巨額詐騙被捕，這是簽署好的逮捕令，請和我們走一趟。”


    林緒注視著默克的眼睛，重新把他剛才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邊，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默克不閃不避，光腦顯示出的逮捕令上清晰地寫下罪行，右下角有檢察官的電子簽名和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