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退迴到三天前。
阿諾德的腿在醫療艙的加持下愈合得差不多了, 已經可以下地走路，再做一些簡單的複健就可完全恢複到本來狀態。
他的眼睛也被換迴原裝款, 阿諾德說還是原裝眼睛比較好用。
海因裏希帶他返迴維多利亞號。
阿諾德發現深淵艦隊的星艦大部分都被召迴，並收攏成密集停泊隊形，第六軍團的主艦隊停泊在深淵艦隊旁側。
“元帥，我們是和反叛軍和談了嗎？”阿諾德問。
否則兩個軍團為何處在停止軍事行動的狀態。
他現在滿腹疑惑，居伊參謀長怎麼就變成反叛軍老大了？難道是帝國把黎明陣線收編了？
“……沒有。”海因裏希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但阿諾德能感覺到自己的上司似乎在醞釀著什麼話語。
阿諾德筆直站立在一旁等待。
“阿諾德，”海因裏希開口了，“我記得你沒有別的親人了。”
阿諾德不知道元帥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迴答道：“沒有了，我是戰爭遺孤。”
他的父母親人都死在和帝國與蟲族的戰爭中。
“你喜歡帝國嗎？”
“啊？”阿諾德一瞬間迷惑了，“帝國，帝國…”
人們很少對帝國使用“喜歡”這個詞語, 尤其作為軍人, 阿諾德曾發誓效忠帝國。
這是每一位帝國士兵的誓詞。
“還, 還好？”阿諾德不確定地說，“我生來就在帝國, 沒什麼喜歡不喜歡的說法, 畢竟我是人類，如果不待在人類帝國中, 還能去哪呢？”
海因裏希：“還有黎明陣線、海文星, 還有流亡艦隊聯盟。”
楚元帥過去沒有和屬下談心的習慣, 這迴應該也不是。阿諾德看著他冰冷鎮靜的臉, 心中一瞬間升起一個不靠譜的想法：“元帥,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你是打算跟著反叛軍造反嗎？”
“嗯。”海因裏希點了點頭。
阿諾德：“！”
他真的隻是問問！元帥怎麼就說是了？
阿諾德急忙道：“元帥, 我跟你走！”
阿諾德突如其來的反應讓海因裏希挑眉：“你確定？”
“元帥, 你也說了，我在帝國內沒有需要掛念的親人，我相信元帥不會無緣無故地造反，或許，一切都是必要的。”
海因裏希暫時沉默了。
他為什麼要和黎明陣線合作，為什麼要造反？
或許有那麼一些在知曉真正的血腥曆史後對帝國的懷疑，但更多的是他的私心。
瑪裏恩帝國行將就木，如同一座從根子裏腐朽的巨木，表麵上翠綠繁華，實則早已被蛀空，搖搖欲墜欲陷。
在她徹底倒下前，沉重的枝條首先搭在他的愛人和孩子身上。
海因裏希願意成為那個拿起斧頭的人。
一切是私心，所以他不想牽扯太多人進來。
阿諾德在他身邊工作了很多年，兩人的關係不止於上司和下屬，海因裏希覺得有必要問一問阿諾德的答案。
“好。”海因裏希說，“跟我去核心控製室。”
“現在？”阿諾德驚訝，“現在就開始行動？”
“對，你不用做什麼，跟著我就行。”
星艦的操控中心一般都在艦橋，但維多利亞號作為深淵艦隊旗艦，她的核心控製室具有管控艦隊全部星艦的權限。
阿諾德跟著海因裏希的腳步去往核心控製室，一路上還遇到幾位軍官向海因裏希敬禮。
這些人不會想到他們的主帥接下來會做什麼。
驗明權限進入核心控製室後，阿諾德發現這裏的監管器全部被打開，正處在高速運作中。
海因裏希早就開始為今天做準備。
阿諾德開始思考自己之前如果拒絕跟著海因裏希造反，會元帥以什麼方式打暈扔出去。
海因裏希穿著最常規的黑軍裝，端坐在一眾監管器前，光屏的藍光勾勒出他深邃的側臉輪廓。
他看上去很平靜，點開提前設計好的控製程序是沒有半分猶豫和顫抖。
嗚——
警報笛的長鳴在海因裏希按下按鈕的瞬間在深淵艦隊內大大小小所有星艦上響起，下一刻，星艦中燈光熄滅。
望入宇宙中，仿佛有一陣強風席卷，讓漁火飄搖的小舟們在同一時刻陷入黑暗和寂靜。
但第六軍團的主艦隊星艦運行正常，並緩緩向深淵艦隊收攏。
維多利亞號艦橋上，本田阿加娜當即向聯絡官說：“立刻報告楚元帥，我們可能落入第六軍團的圈套了。”
第六軍團現在的狀態仿佛想要包圍深淵艦隊，而深淵艦隊的星艦操作人員們發現他們的操作臺全部熄屏了。
即使有艦長在前指揮，麵對著突如其來的黑暗和隊友變敵軍，星艦空間中傳來恐慌和焦慮的竊竊私語，戰栗在黑暗的宇宙中蔓延。
聯絡官嚐試了三次，不得不向本田阿加娜報告：“本田艦長，元帥沒有接通訊。”
“再聯係！”
“是！”
本田阿加娜詢問另一位技術人員：“可以聯係上其他星艦嗎？能不能開啟手動武器操縱係統？”
“報告艦長，手動係統鎖死了。”
這不可能！
本田阿加娜的第六感第一時間向她發出警報。
手動武器操縱係統隻能從內部開啟和鎖死，不可能被外部信號控製。
深淵艦隊，不，就是維多利亞號上出了內鬼！
但隻有幾個人有鎖死係統的權限。
元帥海因裏希·楚，或者是本田阿加娜再加上三位上將級別的共同驗證。
可她什麼都沒做。
茫茫黑暗中，本田阿加娜後背發寒。
剎那之間，星艦內燈光重新亮起，隻不過這一次，所有的燈光都變成了危險的紅色。
操作臺光屏開啟，一行“係統已被接管”的紅字漂浮在屏幕上，無論技術員如何敲打虛擬鍵盤，也無法把它解開。
“請深淵艦隊全體成員注意，我是海因裏希·楚。”
熟悉的聲音從廣播中傳來，艦橋上的人們鬆了口氣，楚元帥是他們的主心骨，隻要楚元帥一日不倒，他們就沒有什麼可怕的。
隻有本田阿加娜感到冷汗已經浸透了她的軍裝後背。
“我已經接管了深淵艦隊全部星艦。”
這話聽上去沒什麼問題，但又總讓人覺得怪怪的，深淵艦隊不本來就是海因裏希的嗎？
“請各位放下武器，按照人工智能露絲的指引，前往內艙乘坐逃生艇離開星艦。”
眾人：“？？？”
元帥在說什麼？
就在大多數士兵還對海因裏希的要求感到茫然時，一位上將級別的年長軍官已經反應過來，他猛然起身，對著廣播收音口質問：“楚元帥，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想要叛國嗎？”
“你可以這麼理解。”海因裏希迴答。
深淵艦隊的隊列之外，第六軍團還在不斷收縮包圍圈，把失去戰鬥能力的深淵艦隊困在中心。
海因裏希的迴答讓士兵們炸開了鍋，他們不相信這會是從海因裏希嘴裏說出來的話。
上將沒想到海因裏希就這麼承認了，他的表情在一瞬間的空白後陷入極度的憤怒：“海因裏希·楚！你還勾結了第六軍團？”
他們的對話被全艦隊廣播。
“對。”海因裏希迴複，“各位乘坐救生艇離開後，第六軍團會接收各位作為俘虜。不要反抗，沒有人會受傷。”
“楚元帥，你……”有人不敢置信地紅了眼眶。
在大部分士兵心目中，海因裏希·楚是帝國的最鋒利的寶劍，是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的榮耀標誌。
現在，利劍指向了他所效忠的帝國。
“楚元帥，我們不可能束手就擒。”也有人在這時拿出了武器。
而就在下一秒，天花板角落突然出現自動槍口，火花一閃，子|彈警告般落在他的腳邊。
“我不想傷害任何人。”
從天花板上垂落下的自動機|槍順著滑軌來到這一位上將麵前，冰冷可怖的紅光在機械臂上閃爍，顯示著機|槍處於填彈狀態，隨時可能開槍。
冰冷的槍口對準了他，非人的機械音在這時響起：“請放下武器。”
另一條機械臂帶著托盤出現在上將麵前，機器冷漠地說出被輸入指定的語句：“請將武器置於托盤中，請勿攻擊，否則擊斃。”
更多的隱藏自動槍口顯露出自己的身形，深淵艦隊中的每一艘星艦都有這樣的自動裝置，現在，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原本的船員。
“現在，放下武器，離開。”海因裏希沉聲命令。
被子|彈擊中的地麵留著一個黑色的小坑，散發出硝煙的味道。
空氣寂靜得可怕。
然而，當第一個調轉腳步，向救生艙室走去的人出現後，人群開始慢慢轉向，沉默地向前湧動。
摩肩接踵，走向救生艙。
上將在和自己的內心反複拉鋸掙紮後，滿額冷汗，不甘地把手中的槍交給隻能機器人。
還有無數自動槍口對準士兵們的腦袋，監督所有人留下武器，到最後也沒人開槍。
主帥毫無征兆的叛變讓他們統統陷入了迷茫，他們想不通海因裏希這麼做的原因。
這是一場隻花費了一顆子|彈，沒有留下半滴血的反叛。
本田阿加娜原本站在艦橋最前方，離開時，她走在隊尾，腳步緩慢，當隊伍的末尾消失在走廊盡頭時，她在艦橋門口停下了腳步。
“本田艦長，你該走了。”海因裏希注視著一切。
本田阿加娜轉過身，她打量四周，不知道該看向那一個監控攝像頭，最終決定盯著前視窗外的星空。
已經有救生艇脫離星艦，按照自動航程飛向第六軍團的包圍圈。
“元帥。”
“我不再是帝國元帥。”
“好吧，海因裏希·楚，我能留下來嗎？”
“……為什麼？”
“我覺得你會勝利。”本田阿加娜說，“楚…楚先生，你知道我出生自長鯨大區的財閥家族，我的兄弟姐妹們參軍或從政，進入不同派係，都是為了擴大家族勢力。
“我想，我應該在你身上押寶。”
“……”
“把武器交給露絲，你可以留下。”
第六軍團接收了來自深淵艦隊的俘虜，還有深淵艦隊的星艦和武器裝備。
海因裏希離開時隻帶走了維多利亞號和她的四艘護航艦，減小目標。
但深淵艦隊的異動還是吸引了新月特區的注意，第三天，海因裏希·楚叛變的消息就登上了各大新聞頭條。
第六軍團壓下了自身生變的消息，首都星方麵還以為第六軍團是善良地接收了被海因裏希·楚拋棄的士兵，並向阿蘭希奧下達命令，讓他派兵追擊維多利亞號。
阿蘭希奧一口應下。
掛斷通訊後，他什麼也沒幹，全把帝國的話當耳旁風，跑到艾德裏安的嬰兒床旁邊去逗孩子，艾德裏安抱著阿蘭希奧漂亮的手指咯咯笑。
居伊本來在一旁計算這次接收的武器裝備，聽到艾德裏安的笑聲，也轉過頭去，目光中露出溫柔。
“海因裏希夠義氣，他留下的武器夠把黎明陣線重新裝備一遍了，”居伊說，“特區的人估計要因為海因裏希焦頭爛額，沒時間管我們了，等把黎明陣線好好拾掇拾掇，咱們就去把第二軍團的地盤也拿下來。”
黎明陣線為起義準備了很多年，但從薅到深淵艦隊的羊毛的確是意外之喜。
“好，你說什麼都行。”阿蘭希奧柔聲道，他的心情也愉悅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