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可能抱著僥幸的心態, 以為阿爾弗雷德不可能真的帶著方舟艦隊離開地球，畢竟離開地球後, 就不再有迴頭路可言，而前方是否能有可居住的類地行星也是一團迷霧。
“但最後……我這個老頭還是被方舟艦隊帶出太陽係了，再後來就是遇上躍遷異常、遇上靈君，因為種種原因，方舟艦隊內部分裂。
“我是動亂的策劃人之一，”孟振華說，“我們原本想要從阿爾弗雷德手中奪下方舟艦隊的控製權，但沒有成功，最後隻能選擇帶著部分飛船從方舟艦隊中分裂出去。
“方舟艦隊到達愛因斯坦星係時，我們也來到了這裏，流亡艦隊的初創者們擔心後代決策出現偏差，有五位初創統帥選擇進入冬眠狀態, 隨時準備好在未來醒來, 我是其中一位。”
林緒：“你現在還管軍事政治？”
孟振華苦笑：“當年人手不夠, 我不得不頂上，算下來有好多年沒碰過手術刀了。”
“身體怎麼樣？”
“長期冬眠有後遺癥, 不能醒來太久, 否則會造成機體損傷，但有機器和藥物維持著, 沒有別的大病, 林緒先生不用擔心。”
在末世基地中, 林緒最開始算是總醫師的上司, 孟振華一直對這位年輕卻足夠智慧果斷的領袖抱有尊敬, 就算後來林緒名義上變成了他的“實驗體”, 這份對林緒本身的敬意不會被消磨, 還多加上了幾分關切。
孟振華又問道：“林緒先生情況如何，移植的異能和基因有沒有出過問題？”
“我找到了新的能量源，隻要能量足夠就不會有大礙。”
“那就好。”他點點頭，想了想說，“一路舟車勞頓，要不要先去休息？或者去吃飯？船塢上食物充足，我讓他們送烹飪肉食來給你嚐嚐。”
末世時候，異能者可以通過吞噬晶核能量增加飽腹感，但林緒的喪屍化特征讓他總想找點食物放進嘴裏。
林緒會從外麵帶迴變異動物的肉，偷偷借孟振華的各種燒杯、幹鍋和加熱爐做飯吃。
變異動物無法感染林緒，孟振華就隨他去了。
還能給基地節省肉食配額。
現在聯盟不缺肉了，還有各種各樣的外星動物的肉可以品嚐，孟振華覺得林緒會想試試。
林緒皺了皺眉：“我想盡快和聯盟方麵商談之後的計劃。”
“你很著急？”
“我的孩子還在帝國皇帝手上，我要去把他救出來。”
“等等……孩子？”孟建國愣了一下，緩緩看向海因裏希，懷疑地問，“楚先生，你其實是omega？”
孟振華知道星際時代，男omega也可以生孩子，但海因裏希的體格外貌作為一個omega來說是不是太超過了……
“不是。”
“不是。”海因裏希和林緒的聲音同時響起。
林緒說：“我生的，你還記得深海基因改造讓我多出了一個生殖腔嗎？”
“真能用！？”孟振華震驚。
“能用。”林緒淡淡道。
孟振華現在心情複雜，他沒想到當年的意外會導致現在這種局麵，讓林緒親自生了個孩子……
“好吧，我盡快安排見麵……不如一會兒我邀請阿舍蘭一起來吃飯，我們可以在飯桌上聊。”
林緒答應了。
他沒想到來到星際時代還能再次恢複在飯桌上談事務的老習慣。
半個小時後，林緒和海因裏希在孟振華的安排下和阿舍蘭坐在了一張餐桌上。
今天的主菜是烤夢牛肉，配有格拉孔星春水魚刺身和蒸蛋作前菜，之後還會有甜點肉糜烤布丁。
而孟振華麵前擺著兩瓶營養劑。
這是依靠冬眠延續生命的代價，他必須精細控製攝入體能的元素和水分，隻能服用營養劑，一點食物都碰不得。
阿舍蘭笑嗬嗬，這一桌菜色都是他定的，他還建議孟振華不要邀請其他艦隊代表來摻和。
流亡艦隊聯盟具有極強的軍事屬性，總共32支艦隊分散在紅月星係各處，艦隊代表組成的理事會在中心船塢管理聯盟內大小事務，各艦隊艦隊長輪值聯盟主席。
理事會還會投票選定聯盟秘書長，負責更長期的政務管理和調解艦隊之間的矛盾。
五位冬眠的元帥作為最高軍事統帥，具有絕對權力，聯盟必須遵守他們在蘇醒期間下達的命令。
這屆秘書長阿舍蘭看起來像個老好人，他剛剛聽了幾位艦隊代表對林緒莫衷一是的看法，估計把他們都請來最後隻會把好好一頓飯變成一場罵戰，幹脆把他們攔在決策之外。
有秘書長和元帥在，已經足夠調令聯盟。
“林博士嚐嚐春水魚刺身？”阿舍蘭說，“它嚐起來和地球種的魚很不一樣，有一種果凍的質感。”
林緒咬了一口春水魚刺身，像是奶油味的細膩果凍，再用一同上來的蒸蛋一中和，完全不會覺得膩。
阿舍蘭又為林緒倒上一杯氣泡果酒，在酒液從酒瓶中咕咕流進高腳杯時問：“戈德裏克·查斯曼告訴我們林博士的情況時，說您發現了帝國的偽造曆史？”
“對。”
阿舍蘭麵色依舊和煦，又要為海因裏希參酒，海因裏希略一頷首，接過酒瓶自己來。
他這麼一攔截，阿舍蘭手上沒了事做，不得不直麵林緒的目光，而不是在這裏用倒酒打太極。
他看著林緒直言：“林博士，帝國偽造了曆史，但聯盟沒有，真實的過去在這裏被白紙黑字地書寫下來。”
“秘書長，我明白你的意思，”林緒說，“我不是來聯盟做曆史啟蒙者的，讓我先問一個問題，你們知道帝國篡改了曆史，為什麼沒有抓住這一軟肋實施行動？帝國可以建造米迦勒之劍阻隔飛船往來，但卻無法壓製觀念的傳播。”
“我們試過。”
“比如。”
阿舍蘭被林緒的灰眸淡淡盯住，有一種自己被看穿的錯覺，他張了張嘴，組織好自己的語言：“我們向帝國民眾傳播人類作為一整個群體的概念，多虧了二位參與的古地球考察，讓我們的行動得以進一步推進，我們想，或許能夠依靠輿論壓力迫使帝國解開對聯盟的封鎖。”
“你等著帝國解開封鎖？”林緒向後一仰，“我還以為你們會有更大的誌向。”
“林博士。”阿舍蘭皺了皺鼻子，他覺得林緒把這一切看得太輕鬆了，才能說出這樣略帶嘲諷的話，他看了眼孟振華，發現對方眼觀鼻鼻觀心，默默坐在一旁喝營養劑。
空氣中的沉默讓孟振華終於抬起眼睛，對上阿舍蘭的目光，他砸吧砸吧嘴裏營養劑合成的味道，對林緒說：“本來是有的，但最近好像有點衰弱了。”
阿舍蘭：“？？？”
孟元帥，您在說什麼？
孟振華繼續：“當年我們堅持不讓飛船落地，在星球上建立聚居地，就是希望能夠提醒子孫後代保持鬥誌，奪迴家園，但現在他們似乎已經習慣了人造船塢和太空城的生活，‘保持航行，直至勝利’這話失去了勸誡作用。”
“元帥，我們仍在努力，”阿舍蘭道，“我們隻是不希望再有正麵戰爭，暗地裏的顛覆總要慢些。”
“如果我有加速的辦法呢？”林緒問。
“什麼？”
“我可以拿出證明帝國偽造曆史的證據，需要考慮的是如何公布才能讓公眾相信，並發揮最大的作用。”
“你能拿出什麼證據？”
林緒轉而問：“你們做過古地球遺物的年代鑒定嗎？”
“做過，我們一開始以為帝國標榜三千年曆史的遺物全部是造假結果，然而拿過來一鑒定，確實能得到三千年的數據，但聯盟的古地球遺物鑒定出來就隻有六百年，”阿舍蘭說，“我們想過能不能用聯盟的文物證明帝國偽造了兩千四百年曆史，但最後的結果隻會是我們拿出來的東西被當成假貨。”
“帝國在建立之初就用特殊器械將方舟艦隊的飛船和所有物品無力層麵上的時間痕跡進行了修改，鑒定結果當然是三千年。”林緒說，“相關器械就在新月特區的阿瑞斯星地下。”
“你確定？”阿舍蘭手中的刀叉在瓷盤上剮蹭出尖銳刺耳的響聲。
“我確定。”林緒繼續給出籌碼，“我還拿到了六百年前被方舟艦隊拋下的船員的日記，他們的屍體被帝國運迴，這起事件還有外星生物作為人證。
“方舟艦隊航行時使用的飛船也停在阿瑞斯星上，隻移動了內部物品，飛船結構沒有被拆卸，還能找到不完善的舊引擎。”
“就算我們現在能拿到這些證據，又要如何讓帝國民眾相信？”
阿舍蘭說完這話後，林緒不由得看了眼旁邊的孟振華，孟振華歎了口氣，表示自己也沒想到阿舍蘭會在這裏犯蠢。
林緒對阿舍蘭開啟循循善誘模式：“我買兇謀殺了我的導師珀瑟，你知道這件事嗎？”
阿舍蘭臉上有訝異一閃而過，他沒想到林緒會在這時候提起這件事：“我知道，帝國媒體對你的案子有大規模報道，我們也調查過你的情況，但我們不在意你在個人事務上的態度。”
阿爾弗雷德的證據鏈偽造得可真夠嚴密，把聯盟的情報人員都騙了過去。
林緒扯了扯嘴角：“帝國可以讓你們相信我是一個謀殺犯，我也有辦法讓帝國民眾相信他們被皇室和貴族騙了幾百年。還有，阿舍蘭先生，請您明白一個真相，我不是謀殺犯，帝國貴族殺死了瑪琳安娜·珀瑟，我和陳上校一樣，想要的是——複仇。”
林緒的話音緩緩落下。
阿舍蘭一瞬間感覺自己好像被齒間滴血的夜行捕食者盯上了，即使自己不是獵物，也會感到後背發麻。
但現在，他有機會和捕食者成為隊友。
可他真能相信林緒嗎？
阿舍蘭看向執掌大權卻一直沉默的孟振華。
孟振華問：“林緒先生，你有計劃了嗎？”
“有。”
孟振華點點頭，對阿舍蘭說：“聽他的，他比你聰明，也比我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