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婉兒張口便哽咽了聲音, 不等喚出這一聲“殿下”,便紅了眼眶,含淚低啞嗔道,“你不要命了麼?”
“要命, 所以才來續命。”太平啞笑, 熾熱的眸光撞上她的眸光,坦蕩蕩的都是對婉兒的濃烈思念。
婉兒隻覺心房裏有什麼東西一瞬融化, 燙得她的心房砰砰發顫。她忍下了那些理智的勸說, 情不自禁地覆上太平的臉頰。
燙。
婉兒想要縮手,卻被太平覆上手背, 將她的掌心貼在了臉上。
“胡鬧!”
婉兒沙啞輕斥,迴頭看向身後的紅蕊,本想吩咐紅蕊抱件大氅給太平,可一迴頭, 發現紅蕊已不在殿中。
外麵的雪下得很大, 不少雪花打著旋兒飄上了太平的肩頭。
紅蕊執傘跑到了窗戶外, 給太平遮住飛雪,急聲道:“殿下還是進去說話吧,外麵冷!
“婉兒準我進來麼?”太平明知故問。
婉兒啞聲, “你還問這樣的話!”說話間, 眼淚已湧了出來。
太平急道:“不哭, 我待一會兒就走!”說著, 哪裏記得自己是公主,杵著窗臺便爬了進去。
紅蕊知趣地關上了窗戶,“奴婢在外候著!苯袢涨埔姽魅绱,莫說是大人感動,她也感動得緊。雖說這樣的雪夜不會有什麼人來這裏, 可小心一些總沒有錯。她沿著來路走迴偏殿外,故意將公主留下的腳印子踩亂,收了傘放在殿門邊上,安靜地候在緊閉的殿門外。
簷外的風雪紛紛,染白了宮牆鱗瓦。
偏殿之內,燭火的暖焰搖曳,光影晃過那一對緊緊擁抱的癡人。
太平燒得厲害,嗅著婉兒身上的淡淡墨香味,她隻覺比方才還覺得暈,忍不住撒嬌道:“婉兒,我頭有點難受!
婉兒方才便知道她燙得很,聽見這句話後,連忙與她分開,摸上了太平的額頭。
“好燙!
婉兒心疼地瞪了太平一眼,“你病著還跑迴來……”看著太平那雙漾著溫柔的眸子,她哪裏還說得出一句重話。
“我若不生病,便不能在行館休養!鄙硢〉穆曇粽f著她的法子,太平帶著婉兒一起坐上軟榻,“不休養,便不能逼著太醫帶我迴來!彼靡獾匦α,“不迴來,便要……”眸光像是靜夜裏的溫柔月光,她隻要看著她,便覺什麼都值得,“許久才能看見你了!
婉兒心疼地捧住太平的臉頰,“臣會等殿下迴來的,不管多久都會等!
“這次不準騙我!碧骄o緊盯著她的眉眼,“一個字都不準騙!
婉兒心坎一酸,“不騙!闭f完,她垂下頭去,輕輕搓揉著太平的虎口,“殿下要好起來……”她隻恨這裏沒有什麼湯藥,她也不會治病救人,除了用這種在掖庭學來的法子,她不知道如何給太平退燒。
“會的!碧綔惤送駜,“我今日喝了湯藥的,那湯藥可苦了,不信你聞,還有藥味呢!
“不準再這樣折騰自己!蓖駜簽榱俗屗涀,搓揉的力道比方才大了些。
“嗯。”太平微笑。
婉兒再道:“不準再這樣任性胡來!
“好。”太平溫聲答應,期待著她最想聽的那一句,“還有呢?”
“不準……”婉兒話到嘴邊,竟忽然哽住了。她隻覺心間被酸澀漲得難受,急需一個缺口來宣泄。
太平早就知道,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想從婉兒嘴裏聽到她想聽的話,那是難如登天,與其等她說,倒不如讓婉兒聽她說。她這話說得懇切又深情,“我什麼駙馬都不要,隻要你……做我的公主妃!
太平灼熱的目光遊移在婉兒的唇上,她所有的念想直白地坦誠臉上,“一口……好不好……”她語聲中的啞澀,像是被燒紅的鐵砂,一粒一粒摩擦在婉兒的耳鼓上,瞬間燒紅了婉兒的耳根。
婉兒啟口,熱烈地吻上了太平的唇。
她的纖指攀上了太平的後腦,緩緩滑入發間,直至捧住太平,將這個吻加重加深,恨不得將所有的時光都停滯在這一刻。
氣息交織。
太平不知饜足地汲取著婉兒的溫度,索取著婉兒給她的溫情脈脈。
她病了,人間隻有一味藥可以醫治她的疾。
她來,就為了讓這味藥埋入她的深處,融化那無處不在的蝕骨思念。
貪妄已生,不死不休。
當宮燈中的蠟燭燒成了一灘灼汁,芯子的火焰漸漸熄滅,滿室隻剩下一片昏暗。
窗外的雪花簌簌,偶有幾片打在窗上,發出一聲輕響。
太平起身,親了親婉兒的額頭。
她沒有說話,婉兒也不敢說話。那聲告別,無疑是傷人的刀,誰都不敢先開口。
太平徐徐穿起了醫女的衣裳,剛欲係上腰帶,便摸到了腰間的手。太平莞爾,由著婉兒給她係上腰帶,順勢從後麵擁住了她。
“我在長安,會借機接近太子妃,給殿下打通東宮這條路。”
“嗯!
婉兒從後麵枕上太平的肩頭,掌心貼在了太平心口,輕輕揪著太平的衣裳,揪出了一個旋兒。
太平覆上了婉兒的手背,手指從她指縫間滑入,緊緊扣住,“我在東都會設法拖延遴選駙馬一事。”
“明早你趕迴行館……”
“父皇與母後已經離開半日!
太平側臉,蹭了蹭婉兒的臉頰,“若沒有父皇幫忙,母後定會留下守著我,我是迴不來的。”
“當真?”婉兒沒想到太平還知會了天子。
太平點頭,“我與父皇說,我必須暗中迴來一趟,等我迴去再詳細迴稟!彼α诵Γ胺判,我雖任性,卻也知道分寸!
婉兒還是不能完全放心,“殿下需要我配合什麼?”
“等我迴來便好!
“殿下……”
太平聽出她語聲中的顫意,撫上了她的側臉,掌心已是一片濕潤。太平轉身,額頭抵住婉兒的額頭,“要有點良心,想著我。”
婉兒啞澀開口,“諾。”
太平覺得心間一暖,沒有再說什麼告別的話,轉身便走。
婉兒輕咬下唇,昏暗中揪住了太平的衣袖。
舍不得,她是真的舍不得她。
覺察太平往迴走了一步,婉兒連忙鬆手。太平強忍迴去再擁抱她的念頭,再這樣癡纏下去,隻怕天亮都離不開這裏。
太平快步走至窗邊,打開窗戶,白雪便夾著寒風迎麵吹來,刮得臉頰有些生疼。
“太平!”
身後突然響起婉兒的聲音,太平又驚又喜,迴頭看向婉兒。
隻見婉兒赤足披著內裳跑了過來,不管不顧地勾上了太平的頸子,外麵的雪光映照在她的臉上,照亮了她眼角邊的淚痕。
她剛欲叮囑,便被太平捧著臉頰一吻封緘。
太平不要聽那些讓她難過的話,她喚她“太平”,隻要這兩個字便什麼都夠了。
寒風吹拂,婉兒不禁一陣戰栗。
太平生怕她凍壞,急忙鬆了口,故作輕鬆地刮了一下婉兒的鼻尖,“還想多一個著涼的麼?”
婉兒的唇瓣微腫,唿吸還有些許急促,一雙明眸通紅地望著太平。
太平看在眼底,這樣的婉兒對她而言無疑是致命的誘惑,她強忍下心底湧動的熱烈,看向窗外的漫天飛雪,“走了!
簡單用兩個字交代後,太平爬出了窗去,不敢迴頭,不敢停步,不敢戀棧,漸行漸遠,被大雪模糊了背影,終至不見。
候在殿外的紅蕊瞧見太平沿著宮牆快步離開,她嗬了兩口暖氣搓搓手,心想這會兒大人一定很難過。
偏殿中熄滅的宮燈重新點亮,紅蕊沒等多久,便聽見婉兒喚道:“紅蕊!
“奴婢在!奔t蕊輕輕推門進去,不敢抬眼多看。
“下去歇著吧!蓖駜旱暦愿,語聲中還染著一絲哭腔。
“諾!奔t蕊不敢多問,也不敢多言,把窗戶重新關好後,便退出了偏殿,合上了殿門,迴到了自己的小間休息。
婉兒將那盞做好的跑馬燈捧到床邊,放在了床邊的小凳上。
她重新趴迴被下,側臉看著跑馬燈上的紅衣小人,不時撥弄燈盞,讓小人動起來。在太平迴來以前,她隻能靠這盞跑馬燈思念她了。
錦被中還殘餘著太平的溫度,婉兒攏了攏被子,就像太平擁住她一樣。
“迴來……”婉兒澀聲自語,希望下次太平迴來時,她與她可以多些溫存時光。
太平迴到尚藥局時,久等半夜的太醫終是可以長舒一口氣。他瞧見太平的麵色似比入宮時還要紅潤,便將太平請入小間診脈。
確認太平的風寒沒有加劇後,太平又舒了一口氣,左右顧看確認沒有旁人後,才恭聲道:“明早下官送殿下迴行館後,殿下要養好身子再上路,否則路途顛簸,隻怕要加重風寒!
“明日午時再走!碧匠谅暤。
太醫瞪大了眼睛,“這……萬一天後突然折返……”
“想活命的話,就照本宮的吩咐來。”太平打斷了太醫的話,“明早隨本宮去探視廢太子!
“?”
“你若不辦,母後查到本宮私自迴來,本宮活不了,你也一樣活不了!
太醫戰戰兢兢地搗頭如蒜。
“此事若是辦成了,日後榮華富貴,少不得你!碧秸f完,忽然又想不起他的名字,“你再告訴本宮一遍,你叫什麼名字?”
“下官……張謖!碧t如實答話。
太平認真記下這個人,從現在開始,但凡能用的人,她都會一個一個記下。他日她若能沾染實權,便從這些人開始,一步一步發展屬於自己的勢力。
不管多難,就從這個冬夜開始,她邁出這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