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事休息, 兩人算是難得的安心小憩了片刻。隨後,太平領(lǐng)著婉兒去了清池沐浴更衣,正午時分,兩人一起迴到了正殿。
太平命春夏傳膳, 沒過多久, 春夏便領(lǐng)著宮人們把午膳端入正殿。
張謖將熬好的湯藥也一並送了過來,這些寒涼之藥, 須在正午用膳前飲服。
太平端起湯藥, 忍著苦澀喝了三口,便將湯藥放下, 示意張謖把湯藥端下去。
“諾。”張謖端著湯藥退下。
春夏識趣地命宮人們退下,候在殿門之外,等待公主傳喚。
婉兒給太平舀了一勺小天酥,溫聲道:“殿下, 請。”
太平知道婉兒定是心疼了, 笑道:“今日我少喝了一半。”說完, 她也給婉兒舀了一勺小天酥,“婉兒放心。”
婉兒哪裏能放得下心來?可要瞞過武後打發(fā)來請脈的太醫(yī),太平就必須飲服三年這種湯藥, 捱三年這樣的罪。
“會好的。”太平保證。
“嗯。”婉兒低頭夾了一點小天酥碎末入口, 即便是上好的鹿肉, 她也覺苦澀。
太平悄無聲息地往婉兒身邊挪了挪, 笑問道:“好吃麼?”
“殿下覺得好吃麼?”婉兒反問,這才發(fā)現(xiàn)太平與她坐得極近,急道,“君臣有別,臣不可與殿下同坐一席。”雖說她是奉旨入府照料太平, 今日與太平同坐用膳已是莫大的恩賞,若是被人看見殿下與她同坐一席,那可就是大大的不敬了。
“坐好。”太平按住欲起身的婉兒,另一手把自己的碗推向婉兒,笑道,“本宮服了湯藥,身子乏得很,拿不穩(wěn)筷子,所以……”
婉兒對上那雙小狐貍似的眸子,便知她打了什麼主意。
“可是……”
“母後讓你來照顧本宮,你就得聽本宮的!”
太平得意地否了婉兒的疑慮,“上官大人要伺候本宮進(jìn)食,自當(dāng)與本宮同坐一席!”
“霸道!”婉兒拗不過殿下隻得端起碗來,拿筷子夾起鹿肉的碎末喂向太平,“殿下請張口。”
太平乖順地張口,由著婉兒喂她用膳。鹿肉入口,她一邊細(xì)細(xì)咀嚼著,一邊讚許道:“今次的鹿肉烹得恰好,夠鮮。”說完,指了指甘露羹,“婉兒,我要吃那個。”
婉兒忍笑擱下筷子,拿了勺子起來,舀了一勺,吹得微涼,這才喂向太平。
太平似是故意的,這一口吃得慢條斯理,明明含咬的是小勺,那瞇眼品味的模樣卻似曾相識,像極了年少時她舔舐婉兒手指的模樣。
婉兒隻覺心猛地一跳,便有一簇火在身體裏燒起。她臉頰微紅,故作鎮(zhèn)靜地縮迴手來,笑問道:“殿下還想吃什麼?”
太平杵著腮,支在幾案邊,“婉兒現(xiàn)下想吃什麼?”眸底洋溢著一簇得逞的笑意。
婉兒繃直了身子,放下勺子,拿起一張水晶餅,咬了一口。
“好香的水晶餅。”太平鼻翼微動,忽然湊了過來,不等婉兒反應(yīng),便在婉兒咬口之處,美滋滋地咬了一口,“嗯!好吃!”
殿下就是故意的!
婉兒看破卻不能戳破,否則以殿下的性子,定會變本加厲,不知會胡鬧出什麼事來。她放下水晶餅,被太平撩起的熱意一時半會兒難以平息,她掃了一眼午膳的菜肴,清淡之物甚少,她隻能端起甘露,接連喝了好幾口。
“噗嗤。”
太平驟然笑出了聲來。
婉兒正色問道:“殿下笑什麼?”
“夏日炎炎,確實熱得慌。”太平明知故問,“婉兒可是想吃涼物?”
被太平說中心事,婉兒選擇了默認(rèn)。
太平眨眼一笑,揚(yáng)聲道:“春夏,把冰鑒抬進(jìn)來。”
春夏聞聲,命宮人們把準(zhǔn)備好的冰鑒抬至幾案邊。每逢夏日,宮中總會把鮮果放置在冰鑒中保鮮。
婉兒起身去給太平拿鮮果,可才開啟冰鑒,便遲疑地迴頭看向太平,“殿下似乎不宜吃寒涼之物。”
太平扶額,歎息道:“確實如此,可這鮮果今日若不吃了,明日可就不鮮了。”說著,她期待地望著婉兒,“要不婉兒代本宮嚐嚐?”
婉兒認(rèn)真道:“這些鮮果可是貢果,臣豈能……”
“大人就放心吃吧,殿下經(jīng)常在府中命奴婢們嚐果子。”春夏小聲提醒婉兒,殿下待人溫和,整個鎮(zhèn)國公主府就沒有誰不喜歡殿下、沒受過殿下的恩賜。
隻是,宮人們都不知道——昔日太平的破例恩賞,為的就是如今殿下寵溺婉兒的合情合理。
既然見怪不怪,便不會亂嚼舌根。
婉兒聽到春夏的話,瞧向太平的時候,笑容變得極是溫柔。她的殿下,總是悄悄地為她做那麼多。
“臣,謝殿下恩賞。”
“本宮還沒吃飽呢,婉兒快過來伺候本宮用膳,本宮還想喝甘露羹。”
太平可不想婉兒在府中如此拘謹(jǐn),說完,便將目光投向了甘露羹。
春夏竊笑著領(lǐng)著宮人們退了出來,殿下這些小把戲,可真不是尋常人會的。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往紅蕊那邊瞄了一眼,若有機(jī)會,她定要學(xué)著殿下的把戲,好好逗一逗那個木魚腦袋。
紅蕊覺察了春夏投來的目光,她惑然對上春夏的目光,春夏像是被踩了小尾巴似的,慌然躲開了紅蕊的目光,故作無事地平視前方。
紅蕊啞然笑笑,悄悄地往春夏身邊挪了兩步,肩頭抵住她的肩頭,不必說什麼,便讓春夏滿心雀躍。
春夏心跳得極快,她不得不承認(rèn),有時候紅蕊真的比她膽兒大多了。
太平與婉兒用過午膳之後,太平便命人去了一趟冬官官署,命冬官侍郎把現(xiàn)今當(dāng)職神都的冬官官員名冊整理一份送過來。
至少,在正式接手工部之前,太平必須對工部的官員們有個認(rèn)識。
冬官侍郎不敢怠慢,傍晚時分,便將名冊整理妥當(dāng),親自送入了公主府。
暮色漸深,春夏點亮了燈燭,便退出了寢殿,不敢打擾公主與大人謀劃正事。隨後不久,紅蕊送來了熱水,婉兒示意她放在盆架上,便讓她退下歇息。
“今晚我來伺候殿下,你們都下去歇著吧。”婉兒說完這句話,便從幾案邊站了起來,拿了幹淨(jìng)帕子浸濕擰了擰,走近太平,給她擦了擦臉。
紅蕊退出寢殿之後,將殿門親手合上。
婉兒走近門後,拴好了木栓子,迴頭重新把帕子打濕,擰幹之後覆上了太平的手腕,那兒的紅印子已出了淤青,婉兒每看一次,都覺得心酸。
太平側(cè)臉看她,笑問道:“又心疼了?”
婉兒沒有迴答,隻是輕輕地隔著帕子揉著淤青處,“殿下應(yīng)該上藥的。”
“上藥好得太快,母後會少見幾日。”太平覆上她的手,複雜開口,“母後越是心疼,我便能仗著她的愧疚,多謀點實權(quán)。”
自那晚夜審之後,太平便不再直唿武後“阿娘”,婉兒心知肚明,太平與武後的母女之情隻怕已生罅隙。
婉兒低頭摸了摸帕子溫度,覺得涼了些,便將帕子拿起,放迴了盆架之上,把話題轉(zhuǎn)了,“殿下看完名冊了麼?”
太平看著幾案上攤開的名冊,後麵還剩兩頁,“尚未。”
婉兒走了過來,坐在太平身邊,匆匆地掃了一眼,認(rèn)真問道:“可有能拉攏之人?”
“有。”太平在上麵看見了不少熟悉的名字,那些名字她還記得,皆是當(dāng)年參與東宮謀逆的舊人。要拉攏這些人並不難,糾結(jié)的是用“德”,還是用“威”?
婉兒見太平麵露難色,“殿下疑慮何處?”
“立德需時,立威難久。”太平的一舉一動,稍有不慎,便會引發(fā)武後的猜忌,即便武後一時不會多想,隻要舉報者多了,武後也會重新思忖這個女兒究竟會不會威脅到她的地位。
帝王允的,那才是應(yīng)得的,自己謀的,那是僭越的。
天下沒有哪個帝王允許臣下悄悄坐大勢力,帝家真情也是最經(jīng)不得考驗的奢侈品。
婉兒沉眸思慮片刻,舒展眉心,提筆在白紙上寫了一個“德”字。
“君王當(dāng)重德,術(shù)乃雙刃劍,駕馭不好,便是徒勞無功。”婉兒的眸光明亮,“工部掌營造、水利、屯田、官辦行、天下交通,雖說比不得其他五部在朝中的影響,卻是為百姓謀利的好地方。”
“皇爺爺曾說,‘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太平的眸光也明亮了起來,“若能借著利民之功,收斂民心……”
“民望是殿下帝業(yè)的最穩(wěn)固根基。”婉兒牽住太平的手,“高樓總要從最底層開始修築,殿下隻須辦實事,太後即便受人蠱惑,也拿不到殿下的把柄。”
太平五味雜陳,“我希望她能信我多一些。”
婉兒欲言又止,太平知道她不便勸慰,“母後是母後,我是我,我的道肯定與母後的道不一樣。”
婉兒緊了緊太平的手,“臣會一直陪著殿下。”
“我知道。”太平挑了一下婉兒的下巴,忽然撩撥問道:“愛妃今夜侍寢麼?”
婉兒臉頰一燙,羞嗔道:“殿下!”
“有些事,總要習(xí)慣的。”太平張臂從背後擁住了她,輕咬婉兒的耳垂,“婉兒你說,是不是?”滾燙的氣息擦過婉兒的耳翼,激得婉兒不禁輕顫了一下。
婉兒不得不承認(rèn),不論平日她如何冷靜自持,都會在太平的撩撥之下潰不成軍。
太平的小指悄無聲息地扯開了婉兒的衣帶,婉兒按住了她放肆的手,側(cè)過臉去,報複似的反咬了一口太平的耳垂,便從太平懷中掙了出來。
隻見她抬手摘下盤著發(fā)髻的簪子,青絲一瞬流瀉滿肩。她羞咬下唇放下簪子,逆著溫暖的燭光,麵對著太平坐到了幾案之上,滿麵通紅的撩開了衣擺。
“殿下。”她忽然軟糯輕喚,這樣的上官大人,天下隻有太平一人能見,“妾,遵旨便是。”
心神俱酥。
太平含笑貼了上去,眸光已被濃烈的春色染透,她的唇溫柔地落上她的唇,手指抵上,一筆一劃勾勒出一朵鮮豔欲滴的紅梅,終至絢爛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