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太平命宮人將裴懷清請至詹事的住所休息, 再命春夏這幾日帶著新詹事盡快熟悉府中事務。
再過兩日便是初一祭天大典,這是國之大事,武皇最是看重。太平決定過了正月,再向母皇提及嶺南一案。
她與婉兒一起用了午膳後, 覺得身子甚乏, 便央著婉兒一起去了清池。
清池溫泉氤氳四起,將整個殿堂籠上了一層煙水。
太平靠在池壁上, 享受著婉兒久違的溫柔。婉兒隻著了一件單衣, 坐在池壁邊上,給太平輕柔地捏著肩頸。
“詹事已定, 嶺南之事暫時押後一月,過繼一事,殿下可想好人選了?”婉兒的指腹碾過太平的肩肉,唿吸不禁沉了三分, 她必須承認, 她是越來越饞殿下這身子了。
太平瞇眼呢喃, “婉兒想選誰呢?”
李隆基肯定是不能選的,此人性情反複,上輩子已經領教過一次了。
李重潤是先帝親封的皇太孫, 單憑這一點, 不少李唐舊臣就會選擇擁護他。太平若能將她過繼為子, 無疑是得了一枚極重的籌碼。隻是, 重潤年歲已有十一,韋灩隻有這一個嫡子,最是寵愛,李顯也最是喜歡這個嫡子,這樣的孩子肯定心是偏向親生父母的。
李重俊的生母不是韋灩, 房州那邊也沒有人記錄到底是哪個宮人生下的他。房州探子迴報,韋灩對這個庶子極不看重,他也最不得誌。本來應該是這三個人中最適合的一個,隻是此人上輩子曾經起兵逼宮,雖說是被逼行事,可在太平看來實在是危險。
母皇之所以可以君臨天下,得益於三哥的庸碌與四哥的明哲保身。太平若想效仿母親君臨天下,這個繼子必須足夠溫順,最好從小就沒有與爹娘親近過。
婉兒歎息道:“一個都不選。”
太平與婉兒想到了一處,“再等兩年,興許有一個可以。”
“李重茂?”婉兒想到了是誰。
太平點頭,“這會兒還沒投胎至房州,所以此事暫時不急。嘶!”太平忽然發出一聲倒嘶,婉兒驚訝看她。
“殿下怎麼了?”
太平捂著心口,蜷起了身子,“不知怎的……突然好疼……”
“臣來瞧瞧!”婉兒探身來瞧,餘光瞥見太平嘴角的笑意,驚覺中計,一個不小心便被太平給勾入了清池。
兩人的身子撞在了一起,溫暖的池水湧了上來,將兩人包裹其中。
“胡鬧!”婉兒羞嗔,水花濺起,她捶了一下太平的肩頭,“殿下怎能拿自己的身子設計臣!”
不痛不癢,更像是別樣的調情。
太平勾緊了她的腰桿,緊緊貼在她的身上。單衣一旦被水浸濕,幾乎是貼在了肌膚上,太平身上的燙意熨入肌下,婉兒隻覺體內那團火被太平一瞬點燃。
“該本宮來伺候駙馬沐浴。”太平湊近婉兒的耳垂,酥聲說完,終是鬆了手,繞至婉兒的身後,從後貼了上來。
太平的手指沿著她的頸線輕揉地一路揉捏至肩頭,是輕按,也是撩撥。
婉兒繃緊了身子,啞聲道:“臣的正事還沒有說完。”
太平輕笑,“婉兒你說,我聽著呢。”說著,她的掌心包住了婉兒的肩頭,輕輕按捏。婉兒一直伺候在母皇身邊,一年不知要寫多少個字,除了這兒會酸澀外,手腕一定也需要揉揉。一念及此,她的手指沿著她的右臂滑下,握住了她的手腕,送至唇邊,心疼地親了親。
婉兒含羞迴頭,瞪了一眼太平,“殿下如此孟浪,臣如何說正事?”
“婉兒有婉兒的正事,本宮也有本宮的正事,一起辦,正好。”太平說得一本正經,眼底漾滿了濃情蜜意。
婉兒幾乎要醉死在太平的眸光之中,猝然轉身,將太平抵在了池壁之上。
“駙馬不守規矩。”太平話是這麼說,手卻沒有閑著,指尖沿著婉兒的脊梁一路滑下,激得婉兒不禁身子一顫。
太平的指尖埋下,短促又低啞地道:“該罰!”
婉兒反手扣住太平的手背,卻已是遲了一步。
“先辦這一樁正事,好不好?”公主像是個討要酥糖的小姑娘,明明已經在辦事,卻還故意央著婉兒迴答。
婉兒又羞又惱,那隻平日書寫天下詔令的手緊緊地覆在太平的手背上,“殿下不是在……辦了麼?”
太平聽見她中途因為她的胡鬧打了一個顫,笑問道:“這兒麼?”
“還問!”婉兒心跳狂亂,報複似的一口吻住了太平,卻難以自抑地自輾轉的唇瓣之間逸出一聲短促的低吟。
對太平來說,這可是擂動的戰鼓,足以激勵她一路衝鋒陷陣。
是夜,婉兒確實沒有迴宮。
太平打發人去宮中報了信,說是她與婉兒商談繼子一事太久,耽誤了迴宮的時辰。已經入了宵禁,隻能明早再送婉兒迴去了。
武皇嗅到了報信宮人身上的酒味,知道這兩人感情深厚,定是太平拉著婉兒貪杯,害怕婉兒迴宮被她教訓,所以才強留了婉兒下來。
罷了。
武皇也懶得與這兩個丫頭計較,就算是武皇允婉兒的一道恩賞吧。
第二日一早,婉兒迴到萬象神宮,先向武皇稟明了私塾一事,再將太平選擇的新詹事告知武皇。
“這個裴懷清,真的能用麼?”武皇對這人一點不熟。
婉兒如實答道:“迴陛下,此人可用。若是陛下覺得不妥,待祭天大典之後,可單獨召她覲見,陛下定會明白,為何臣與殿下都會選擇她。”婉兒昨晚已經與太平說好,裴懷清的女兒身一定要告知武皇。
武皇正值用人之際,有這麼一個女官混入朝堂,她應當也想看看,裴懷清可以假借男兒之身做出怎樣的政績?
武皇現在就來了興致,“朕若想現下見呢?”
“裴懷清初入公主府,這兩日還在學習各種公主府事宜,殿下說,免得她失禮。”婉兒幫太平說了理由。
武皇的興致更濃了,“禦前失禮,朕斬了便好,再給太平找一個詹事便是。”
“獅子驄難得,稱心的獅子驄更難得。”婉兒如此讚許,武皇已暗暗記下了這個裴懷清的名字,反正人已經入了公主府,定是跑不了的。既然太平想馴完再讓她這個阿娘看,她便成全太平一次。
武皇微笑,“下次見著太平,帶一句朕的話給她,僅此一次,下次朕一定不會這樣由著她。”其實,武皇不止一次這樣由著太平。當年太平看中了婉兒這匹獅子驄,不也一樣想自己親手馴服麼?
婉兒領旨,“諾。”
武皇似笑非笑,忽然慨聲道:“一眨眼,兩個都長大了。”
婉兒微微一怔,“陛下?”
“十餘年初心不改,朕確實小瞧了太平。”武皇徐徐說著,語氣無疑是驕傲的。她提起朱筆,瞥了一眼尚未整理好的奏疏,“昨晚朕已經允你與太平貪杯了,今日迴來可要好好辦事。”
婉兒記得昨夜明明沒有與太平貪杯,仔細想來,恍然這是太平故意為之。確實,這個理由比兩人謀事誤了宵禁時辰還要好。
怪不得昨晚太平會讓那宮人在身上淋半壺酒,原來就是為了故布疑陣。
武皇方才那句話說對了,她們確實都長大了。可婉兒知道,即便公主城府漸深,在隻有她與她的時候,她的殿下還是那個天真重情的小公主。
“諾。”婉兒藏起眼底湧起的笑意,垂首麻利地整理起奏疏來。
與此同時,太平裹著大氅坐在庭中的秋千上,微微蕩著秋千,望著庭外的天空。
入冬之後,神都基本沒幾日晴日,這幾日沒有下雪,天空一直是陰沉沉的,像是在醞釀一場大風雪。
裴懷清瞧見公主一人坐在秋千上,本想過去行禮,可春夏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官服,低聲道:“殿下一個人安靜的時候,不可上前打擾。”
裴懷清點頭,輕聲感謝,“多謝春夏姐姐提醒。”
春夏必須承認,裴懷清比先前的姚崇可愛多了,姚崇隨時都端著架子,這裴懷清人生得好看,嘴巴也甜,每日一句“春夏姐姐”讓她很是受用。
“春夏。”太平似是想到了什麼,迴頭瞧見春夏身邊多了一個裴懷清,瞇眼笑道,“裴卿,你來。”
裴懷清趨步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太平低頭解下腰間的一枚上好玉佩,遞給了裴懷清,“拿上這個。”
裴懷清接下玉佩,不解太平是什麼意思。
“等琢玉私塾辦起來,就由你負責每日把冬尋送過去讀書識字,讓沛國夫人好好教她。”太平笑意溫潤,“這塊玉佩便是冬尋的束脩。”
裴懷清知道冬尋是誰,也知道沛國夫人是誰,唯一不知的便是琢玉私塾在哪裏?
太平繼續吩咐,“婉兒準備辦個女子私塾,就在沛國夫人宅裏。本宮想,開學那日一定不會有學生,本宮便給她送一個學生。”
“女子私塾?!”裴懷清眸光都亮了。
太平點頭,朗聲道:“大周有女皇,有女官……”她看裴懷清的眸光變得熱烈了許多,“也該有女夫子……本宮與婉兒有個心願,想讓天下女子都能讀書識字,唯有如此,她們才能增廣見聞,才能站起來……”太平的語氣變得極是堅定,“看見一個她們從未見過的天下!”
裴懷清望著此時的公主,心間有個地方驀地燃起了一簇火焰,火焰很燙,也很明亮。
“臣願幫殿下實現這個心願!”
“好!”
太平拍了拍裴懷清的肩膀。
裴懷清忽然理解了狄公,為何會把她安排至殿下跟前——有君如此,盛世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