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哥哥的視線,黑澤秀明有一瞬間的心虛,但很快,這點心虛就消失得一幹二淨,
他開始注意到之前從未在意過的細節。
昨天,風見裕也拿著有關這個綁架案資料走到他麵前的時候說的是——
“黑澤先生,昨天晚上九點三十,東京發生了第7起失蹤案件……”
失蹤案並不是重案組負責的東西,哪怕這個案件上升到重案科,也不應該直接送到他麵前。
更重要的是,風見裕也送資料的時間太晚了。
前天晚上發生的第七起案件,昨天下午四點三十才將材料送給他,提交案件材料的時間周期直接超過24小時,這導致第七位受害者完美錯過黃金營救時間。
一個公安會犯錯,但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有人操控了材料送達的時間。
這個人熟知他的性格,知道他會在解決重大案件和難題之後會陷入一天左右的自我滿足。
在自我滿足的時間段,人往往會沾沾自喜,忽略一些平常本可以注意到的東西。
同時,這個人知道他很可能已經餓了一天,他身上帶的那些錢,不足以滿足他的日常生活消費,四點半,是他最饑餓困頓的時候。
這種生理和心理的雙重負擔,讓他忽略了那些原本顯而易見的細節。
變得遲鈍,變得容易入套。
他被一個十分熟悉他的人算計了。
對方料定了他會好奇,並且一定會在聽到龍舌蘭名字的時候配合那場綁架。
此人精通控製和壓迫人心。
黑澤秀明想到這裏,深吸一口氣,一旦意識到哪裏是錯誤的開始,接下來的部分就開始變得極為清晰明了。
他在前往米花大黑大廈探查雞尾酒吧的途中被綁架。
按照任務指令,那個綁架犯本該去綁一個30歲以上的男人,卻心安理得地綁了他。
綁架犯為什麼敢在紀律嚴苛的組織中犯這樣的錯誤?
因為一個在組織中擁有絕對地位的人給了他暗示。
暗示他的相貌,暗示綁錯了也沒事,暗示隻要是男性就可以。
那個人在暗示的同時還刺激了綁匪和瑪格利塔之間的矛盾。
不是黑澤秀明碰上了機會,而是“機會”選中了黑澤秀明。
他動了動手腕,看向琴酒。
符合上述所有條件並能精密設計這一切的人隻有一個——他的哥哥。
為什麼?
“看來你已經想到了。”琴酒勾起唇角,“既然如此,不如把你手上那個裝模作樣東西取下來。”
黑澤秀明依言拿下那些塑料綁繩,沉默著站起來。
“下來。”琴酒命令,他料定了黑澤秀明會聽話,因此沒有舉槍,手中伯萊塔的保險也沒有開。 黑澤秀明推開鐵籠的大門,緩緩走向琴酒。
途中,他的視線掃過那位被琴酒帶來的女性研究員。
這位代號為雪莉的組織成員是個善良的姑娘。
剛剛查看“貨物”的時候,她的視線在年幼的女性受害者身上停留的時間最長,並且露出了不忍與憐憫的神情。
這說明她敏感,有較強的同理心,聰明優秀,但意誌力不算堅定。
如果這次綁架是哥哥設計的一場別開生麵的家庭教育課,那麼一個擁有代號的高級組織成員就不該看到這一切。
那麼為什麼她會看到,原因和什麼有關?
三秒之後,黑澤秀明走到了琴酒的麵前。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琴酒用流暢至極的意大利語說道,“真令人失望。”
琴酒的演技非常好,他甚至做出了一個無可指摘的、失望的表情。
黑澤秀明喉嚨發緊,但很快意識到這句話不是說給他聽的,否則應該用日語。
既然這句話不是說給他聽的,那麼在場除了他一定還有一個人能夠聽懂意大利語。
很明顯,那個人不是瑪格利塔或者背鍋小弟,而是雪莉。
“在你選擇成為警察的那一刻,我就預料到會有今天。”
琴酒繼續用意大利語說:“多令人難過。”
黑澤秀明想接話,但琴酒驟然出手。
沒有拿槍的那隻手張開,像一隻鐵鉗一般捂住了他的嘴,並捉住腮幫。
琴酒就著這個充滿戲謔和惡意的姿勢將黑澤秀明拖到一張模糊陳舊的鏡子前,低語道:“看看你這張臉,多像我,卻要背叛我。”
琴酒的演技過於真實,這種刺激,讓黑澤秀明前所未有地清醒。
他開始意識到哥哥現在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專門透露給他的信息。
而這句話的重點是——背叛。
哥哥想利用這場綁架案,在一個高層麵前甩脫與他的關係,並通過這個高層將消息傳遍整個組織。而琴酒這樣做的原因,在上一句話中。
「從你選擇成為警察的那一刻……」
黑澤秀明有些輕微的暈眩,自從昨天在安室透家吃了飯,他已經連續十幾個小時沒有進食,高強度的思考讓他很快感覺到了饑餓。
本來,他雖然被塑造成警界明燈,但那些輿論隻是警視廳單方麵的努力,他空有頭銜,實際上民眾還是更相信“日本警察救世主”工藤新一。
但現在不一樣了,自從上一次爆炸案之後,他的形象開始在民眾中間根深蒂固,電視和媒體競相報道,無論怎麼遮掩,組織最終還是會看到他這張臉。
所以,他和哥哥需要在明麵上達成“互相背叛”和“互不相幹”這兩個結果。
但琴酒本可以在其他不那麼聰明的高層之中選擇一個做見證人,為什麼偏偏是雪莉?
“你搞砸了任務。”琴酒說完,鬆開了捂住弟弟嘴巴的手,但指尖還是捏住黑澤秀明的腮幫。
黑澤秀明看向鏡子裏的自己,覺得哥哥的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像一隻充氣後被拿捏的河豚。
河豚煲、河豚刺身……
青年警官的視線飄忽一瞬,坐在他身邊的琴酒清楚地聽到了自家弟弟咽口水的聲音。
黑澤秀明剛開始饞河豚,腮幫就猛地一酸,他看向罪魁禍首,但琴酒卻已經鬆開手,那股光明磊落的氣勢,好像剛剛捏弟弟臉頰的人不是他。
好吧,沒關係,他就知道哥哥其實隻是不會表達。雖然捏臉頰的姿勢不太對,但對方是第一次,可以原諒。
黑澤秀明拉迴注意力。
琴酒所說的搞砸了任務並不是指這一次的“綁架”,而是上一次那個“爆炸事件。”
很好,說明這確實是一場別開生麵的家庭教育,他的哥哥在告訴他以身犯險和好奇心旺盛會帶來怎麼樣悲慘的結果。
黑澤秀明鬆了口氣,“臥底計劃”做得非常隱蔽,沒可能暴露,琴酒不可能知道。
不要慌,一切才剛剛開始,馬德拉都已經站在他這邊了,他有60%的把握可以穩妥地將琴酒從這個組織裏拉出來。
鬆的這口氣還沒有完全吐完,黑澤秀明就聽見琴酒說道:“我會再派一個人監視你,馬德拉顯然不能阻止你在身上隻有1000元的時候半夜跑出家門。”
這句又換成了拉丁語,黑澤秀明可以肯定,這句是單獨留給他的信息,那個雪莉聽不懂這句。
但他真的不想要人形監視器了!-
琴酒看向沉思中的弟弟,黑澤秀明從小到大絕不算是乖巧的孩子。
他缺愛,對兄長孺慕,渴望關注,以自我為中心,並且十分懂得如何博取他人的視線並同時討人喜歡。
他覺得自己很聰明,也確實很聰明。
小時候的黑澤秀明喜歡炫耀這點,哪怕他明白那點聰明很可能在兄長麵前不值一提,也會對角落裏新找到的攝像頭說得興致勃勃。
琴酒記得最清楚的一次,黑澤秀明抱著哲學書對著攝像頭講正義女神的故事,結果把自己講睡著了,那時候他隻有十歲。
有一句話並不是演技,他早知道會有今天的。
是時候將以前埋下的線都拿出來用了。
“雪莉,五分鍾,處理掉那兩個蠢貨。五分鍾後,伏特加會來幫你拿貨。”琴酒將隻有兩發子彈的伯萊塔放進研究員的手裏,轉身離去。
在琴酒的背影消失之後,黑澤秀明看向拿著槍微微顫抖的雪莉,她沒殺過人,並且恐懼奪去無辜者的生命。
真正組織成員處理廢物哪裏需要五分鍾,這五分鍾是專門留給他來操作接下來的內容的。
所以哥哥帶雪莉來的原因是她不殺人?
不,或許也有別的原因。
黑澤秀明一邊思考,一邊迅速從雪莉的手中奪下伯萊塔,對準了依靠在牆邊雙手抱頭的兩位組織成員。
“三分鍾,說說你們為什麼為組織賣命。”
現場隻有黑澤秀明有上了膛的手槍,無論是誰在麵前,此刻都得乖乖聽話,但被奪槍的雪莉看上去卻毫不緊張。
“他們……我們的家人在組織手裏。”
雪莉率先開口,然後在極其隱蔽的角落,將一張紙條不動聲色地塞進了黑澤秀明的兜裏。
為什麼會有一張紙條?
這屬實在黑澤秀明的預料之外,研究員會有什麼話想跟他說?
就算想要說話,一個組織成員也不可能這麼快信任他,哪怕他是個警察。
黑澤秀明端著哥哥的伯萊塔,姿勢毫無變化,表麵上對雪莉的話和她的紙條無動於衷,“說!”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一直在被監視。”背鍋小弟帶著哭腔道,“她才上國小1年級,我沒得選。”
瑪格利塔生怕子彈打到自己的身上,“勞資需要錢!我加入組織是為了還債,我的母親在美國醫院,她得病了,我沒辦法。”
不愧是琴酒精心挑選的兩位演員,簡直合適到離譜的地步。
他們沒有大罪,不夠聰明,膽小怕事,且有弱點。
黑澤秀明暈眩地更厲害了,他手心微微出汗,“聽著。”
“現在隻有一種方法能讓你們和你們的家人同時活下來。”黑澤秀明拔開伯萊塔的保險,看向雪莉,“至於你,我一會兒會打暈你,然後帶著受害者和這兩個蠢蛋逃出去。”
雪莉:“嗯。”
她沒有異議,這是放走黑澤秀明後還能讓她不被問責的最好辦法,她需要黑澤秀明活著出去看那張紙條。
“而你們,隻需要在審訊的時候將這次綁架案的所有罪責都攏到自己身上,隨便你們怎麼編,不要提到有關組織的任何一句話,否則組織就會殺死你們的家人,明白嗎?”
黑澤秀明打開這間屋子裏麵的所有燈。
他看向縮在籠子裏的受害者們。
這一看,就看出了問題,這些人竟然都有生理缺陷!
他們的助聽器被拴在身後的手腕上,這確保了這些人根本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而這一點,沒有體現在風間送來的資料上,這證明資料被替換過了。
黑澤秀明隻掃了一眼就繼續道:“安心蹲你們的監獄,搞砸了任務,監獄對你們來說比組織可安全多了,你們的家人會由公安進行營救和收治,管住你們的嘴,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否則,我不會救你們的家人。”
兩位“演員”連連點頭。
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分鍾。
黑澤秀明迅速打暈剛準備好的雪莉,兩槍連發,打空伯萊塔裏麵的兩顆子彈後將其放迴雪莉手中。
然後解開被害人身上的束縛繩索給兩位演員帶上,帶著人從側門衝出房間,
他和迎麵而來的安室透撞了個正著。
黑澤秀明沒給他機會說話,押著人衝向目暮警官,“犯人已經抓住了,就是這兩位。”
目暮警部甚至不想管犯人,他將人直接交給手下,對著黑澤秀明噓寒問暖。
“沒事吧?您失蹤了整整18個小時!”
為了找黑澤秀明,警視廳搜查一課和二課全部出動,哪怕二課的專業是抓小偷,也不妨礙他們加班。
“救護車!”目暮警部拉著根本沒機會說話的黑澤秀明送到醫生手裏,“檢查一下,快!”
於是,黑澤秀明還是和七個受害人一起披上了棕色的毛絨小毯子坐在了救護車旁邊,手裏還被塞了一杯熱可可。
他扯住小毛毯裹緊自己,捧著熱可可抿了一口,糖分的攝入使饑餓造成的眩暈感微微減輕。
安室透姍姍來遲,兩人一坐一站,對視半晌。
黑澤秀明頂著安室透的審視的視線沒話找話。
“科學研究表明,毛絨小毯子和熱可可並不能緩解被害人的緊張情緒。實際上,哪怕杯子裏的是白開水,隻要讓被害人被包裹並且拿住什麼東西、隨便什麼都能讓他們安心。”
安室透沒接話。
黑澤秀明:“……座敷童子那個謎語怎麼樣?是不是特別簡單?我就知道這麼簡單的謎語肯定能被猜出來!”
“座敷童子是福神,會給供奉它的家庭帶來好運和主人家想要的東西,以前江戶時期的商人會搞這些,說到商人肯定就要想起商場,金子下麵的東西不就是銀嘛,一下子就能想到銀座了對不對?”
安室透還是沒接話。
他不明白黑澤秀明為什麼要以身犯險,明明可以不那麼做,依照一個公安的身體素質,不應該這麼容易就被綁架,除非故意。
這個人,他是不是不明白自己對於日本警方來說到底有多珍貴。
黑澤秀明心裏沒底,他和安室透不熟,總覺得安室透好像比他的哥哥難哄多了。
他又抿了一口熱可可,在失蹤的18個小時中有17小時都在睡覺,還有一個小時腦子瘋狂轉動,他又餓了。
看在安室透燒飯很好吃的份上,他願意再遞一個臺階,“熱可可沒有奶油南瓜蘑菇湯好喝。”
安室透看著眼巴巴的黑澤秀明冷笑一聲,反問,“是嗎?”
黑澤秀明積極點頭。
“哦。”
哦?就哦?
秀明不理解,正常人難道不應該馬上邀請他再去吃一次飯嗎?
你不是高木警官所說的,熱情好客樂於助人米花町最受歡迎的住戶嗎?
你得熱情好客起來呀!
“哈羅都知道獨自在家的時候不能亂跑。”安室透站在黑澤秀明麵前,仿佛一個訓話的班主任。
“哈羅是誰?哲也的別稱?”黑澤秀明晃了晃手裏的紙杯,可可還剩下一半,顆粒大的沉澱物掉在紙杯底,不晃勻沒發喝。
就算現場的組織成員沒走光也沒事,除了安室透,沒人知道他說的哲也是誰。
“沒想到他還有這麼別致的英文名。”
安室透沉默半晌,終於忍不住笑了,緊張的氛圍隨之消融。
“哈羅是我的狗。”
好吧,對不起了哲也先生。
不,等等。
安室透竟然拿他跟狗比?
難以置信!
什麼奶油南瓜蘑菇湯、黑椒牛排和奶油小餅幹都無法讓他原諒安室透了。
他迴想了一下昨天吃飯時的情況。
安室透的家十分整潔幹淨,客廳的沙發上沒有狗狗逗留的痕跡,哈羅很懂事,他們家的房門都開著,所以狗不在房間裏。
“你把它關在了陽臺,它當然不會亂跑。”
安室透:……
他說起哈羅,並不是想讓黑澤秀明爭辯它為什麼不亂跑。
“你走吧,我還要錄口供。”黑澤秀明趕人,他還要看雪莉的紙條,解開研究員信任他的秘密,最好身邊沒有其他人。
“是嗎?”安室透抱臂,居高臨下地看向黑澤秀明頭頂那個有點炸開的發旋,“我本來還想告訴你,今早嚐試的芝士布蕾應該已經好了,需要有人試試。”
什麼?什麼布蕾?
“芝士、布蕾。”安室透重複。
黑澤秀明喜歡芝士並不是什麼難打聽的事,風見裕也之前說過,公安廳在沒給黑澤秀明辦理好出入卡和飯卡的時候,食堂就出了一係列有關芝士的菜品。
安室透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道:“芝士可能放多了,不算完美,如果你不願意嚐一下的話我就隻能和哲也分了。”
什麼哲也,風見裕也連送的資料被換過都不知道!
“我馬上就來,十分鍾!”
黑澤秀明掀起小毯子,把喝完的紙杯往垃圾桶裏一扔,衝到正在錄口供的警官們身邊拿起一張紙龍飛鳳舞的寫。
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寫完,他將那張紙往高木的文件夾上一拍,當場離去。
沒人阻攔,天才總是會得到優待,反正黑澤秀明簡直就是吉祥物,上麵沒有給他什麼實權。
於是黑澤秀明在安室透家吃了芝士布雷後又嚐到了正宗的辣咖喱。
晚飯很美味,哈羅很煩人。
它被安室透放出來,吃完自己的那份晚飯之後就開始圍著黑澤秀明的腳打轉,然後在青年看向它時候蹭著拖鞋翻滾,露出白白絨絨的肚皮,尾巴搖得極其歡實。
黑澤秀明趁著安室透不注意偷偷摸了它的肚子,本以為這樣就可以讓同樣熱情好客的哈羅安靜下來,誰知道它開始變本加厲地扒拉他的褲子,一副試圖爬上來給他舔毛的樣子。
吃完飯,就是遲來的情報交換時間。
“哈羅,別舔。”安室透喝止試圖舔黑澤秀明手背的狗,將它抱到自己身邊。
“你目前知道多少?”
“不多。”黑澤秀明顯然沒什麼自知之明,“我知道組織在研究一項藥物,那個組織是跨國犯罪集團,並且和多個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總統有這密不可分的關係,我懷疑首相其實也揣著明白裝糊塗。”
這話稱得上大逆不道。
“如果政府高層知道這個組織,意味著他們把你們這些臥底當做了可以舍棄的棋子,隻是放過去做個樣子。而一個能收買首相的組織,顯然有他們的過人之處。我懷疑跟他們研製的藥物有關係。”
黑澤秀明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把工藤新一的事情說出來,那是屬於別人的秘密,或許對方並不是很想公布,否則早就自己到公安尋求幫助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在指控首相。”安室透的神情嚴肅起來,但不可否認,黑澤秀明幾乎觸碰到了阻止的核心秘密,這份秘密甚至比他們在組織內摸爬滾打多年拿到的資料要實在地多。
但是……
“首相?怎麼可能?”
“真相往往會在數千個不可能中脫穎而出。”黑澤秀明聳了下肩,“看你剛才的表情,甚至還不知道組織有一個研究院?”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覺得我的推理八九不離十,依照公安的能力,隻要給對了偵查方向,沒道理這麼久一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
“是,你說得對。”安室透歎息一聲,他們付出了那麼多,景光甚至就在他麵前……
“過段時間,我應該就能與組織內排名前十位琴酒見麵,或許能拿到新情報。”
“嗯。”黑澤秀明自然地就像沒聽過這個名字,“你目前有什麼消息?”
“組織最近想在日本擴張,因此十分缺錢,他們在東京這邊弄到了一塊地,不知道要來做什麼,但組織目前需要的資金遠比擴張需要的資金多得多。”
安室透說完後,黑澤秀明立即反應過來,組織需要錢的原因很可能不是因為擴張,而是因為要建造實驗室。
造一個生物製藥實驗室所需要的經費實在太高了,很多實驗材料十分難得,並且都是一次性的。
根據工藤新一的情況來看,組織目前對於那款藥物的研究應該還在摸索階段,這一階段用到的器材和材料都十分昂貴,不可能通過掠奪得到,隻能購買,因此十分缺錢。
安室透看了眼表,快到十點了,他馬上需要去做組織那邊的工作。
“組織最近應該會有關於金錢方麵的任務,至於其他的,我目前還不清楚。”
“嗯。”黑澤秀明站起身,準備告辭,“今天的布蕾和咖喱都很好吃,多謝款待。”
事實證明,黑澤秀明想討人喜歡的時候幾乎無往不利。
安室透沒法放下他不管,“我給風間發了消息,今後我不方便的時候他會照顧你的三餐。他平常也會幫我買衣服或者做點家務,費用會從你的工資裏扣除,不必客氣。”
黑澤秀明根本不知道客氣怎麼寫,“謝謝。”
他迴家後迅速從兜裏掏出那張來自雪莉的小紙條。
這張被他誤以為是小紙條的東西竟然是一張用普通紙張打印的照片。
這是一張合照,除了笑著的雪莉,還有一個黑發的女人。
他將照片反過來看,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
「宮野明美,米花塞因coffee。」
人名和店名?
看來那時候時間還是太緊張了,導致那位研究員沒能留下太多信息。
黑澤秀明翻迴彩色照片的部分,用普通房紙張打印的照片缺失了很多細節,人物影像十分模糊,幾乎不能分析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得找機會到那個店裏去一趟。
次日早上八點,黑澤秀明被一陣門鈴聲叫醒,隨後,電子門鈴裏傳來風間的聲音。
“黑澤先生,請問您在家嗎?”
黑澤秀明開門,看向風見裕也帶來的手提袋。
“這邊是一個芝士蛋糕和一杯咖啡。”風見裕也十分熟練地將手提袋交給黑澤秀明,“我在樓下等您,收拾完之後我送您去上班。”
反正買蛋糕和咖啡的錢是從工資扣的,黑澤秀明吃的心安理得。
今天午休或者下班後得到照片上寫的那個地址上看看。
哎……一個蛋糕還是太少了。
上午,黑澤秀明觀看了昨天審訊的錄像,按照約定,那兩位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到了自己身上,沒有提到組織。
收拾完昨天案件的遺留問題,將兩位人質的具體位置留給公安後,黑澤秀明決定前往那個咖啡廳看看。
米花塞因coffee的地理位置很不錯,與米花大黑大廈的之間的距離並不是很遠。
進門之後,可以看到這個咖啡廳有著嶄新的裝潢和相對安靜的環境,消費水平中等偏上,卡座與卡座之間的距離很大,談話隻要不過於大聲,保密性非常不錯。
紙條上沒有寫具體數字,因此,雪莉並不是想讓他調查座位。
難道是為了找人?
無論是不是,都先按照找人的情況處理。
黑澤秀明拿著那張照片去往前臺,“請問你們有沒有見過這位女士?”
他將照片對折,隻露出了宮野明美的樣貌。
“抱歉,我們不能透露客人的信息。”前臺的小姑娘露出禮貌的笑容,“您看上去很眼熟……”
“公安。”黑澤秀明拿出證件,小姑娘的態度立即變化。
她忽然意識到麵前這位公安叫什麼名字,前段時間都做了什麼事,“抱歉,我幫您找一下主管。”-
“啊!這位姑娘,我見過,前天來這裏和另外一個褐色短發的少女見了麵,我還聽到什麼:不要擔心姐姐之類的話來著。”
主管是個幹練的女人,說話是眼神向上看,典型的迴憶表情,沒有說謊。
“我們有點事想找這位女士問問,能否帶我看一下那天的監控?”
“當然。”
黑澤秀明的公安證件和他的臉就是最好的通行證,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日本人都認識他。
監控沒有收錄聲音,上麵隻能看到人們的基本動作,但這也比看一張模糊的照片好多了。
她們在吃完飯之後進行了一場十分鍾左右的談話,時間很緊湊。
黑澤秀明注意到不遠處有四位在飯點隻點了飲料的客人,他們帶著墨鏡,頻繁看表。
應該是監視研究員的組織成員,雪莉和她姐姐見麵的時間被組織限製了。
忽然,雪莉上身微微前傾,速度很快。
這表明她不是為了說悄悄話。
人在說悄悄話之前多半會不由自主地觀察周邊的環境,這使得他們變得非常謹慎,動作會更輕緩,而不會突然前傾上身。
她相當急切地說了什麼,然後宮野明美站了起來並拿起桌上的賬單。
主管在此時插話,“當時我正在旁邊補充自助區的餐巾紙,那個姑娘就是在這時候說的:不要擔心姐姐,沒關係的。”
黑澤秀明迅速打量了一眼宮野明美,然後將監控上的那個圖像放大。
精致的英式腕表,和妹妹出來吃飯卻沒有帶包,穿的這件衣服是一件西裝。
為了更好的塑形,這種外套的口袋一般都會被縫住,而愛漂亮的女性,不會把成卷的鈔票放在包臀裙的口袋裏。
這說明宮野明美沒有帶現金,她應該隻帶了銀行卡,而這也說明,她工作的地方離這家咖啡廳不遠。
再看鞋子,鞋子透露出來的信息更多。
那是一雙黑色的低跟鞋,按比例來算,鞋跟在3-4厘米。
鞋子很新,它的主人沒有穿著它走過很多路,黑澤秀明低頭看向主管的腳,她穿著一雙差不多的低跟鞋,但她的鞋子磨損嚴重。
宮野明美是服務行業人員,但不太可能是服務生,她的工作不需要走很多路,從坐姿和站姿來看,很有可能是高端服務行業,首選為銀行的從業人員。
從肢體語言和已知話語來判斷,宮野明美接下了相當危險的秘密任務,她隱瞞了自己的妹妹,但研究員很聰明,她察覺到了不同,在詢問無果後,找到機會,尋求了他的幫助。
雪莉給他紙條的目的非常明了了,對方需要他找到她的姐姐,並且保護她救下她。
但這還是無法解釋雪莉為什麼會信任他,總不會是因為他警界明燈的名號吧?
黑澤秀明對主管道,“謝謝,我差不多知道她在哪裏了。你們這裏的環境很好,有機會我也會來嚐試一下。”
主管聽到這話,開開心心地送走了黑澤秀明,甚至沒有打探他為什麼要調查這一桌的客人。
下午,黑澤秀明沒有著急迴公安廳,他開始排查塞因coffee周邊的銀行,最終在一家日本郵政銀行分行的前臺找到了宮野明美。
但她窗口錢的值班名牌上寫的並不是宮野明美這個名字,而是廣田雅美。
顯然,一個假名。
他看向窗口業務整理內容,廣田雅美這個窗口辦理的是儲蓄業務。
儲蓄業務啊……
黑澤秀明取了一張號,然後在被叫到的時候,拿出了兜裏的銀行卡
他理直氣壯地將銀行卡遞給宮野明美,“取10000日元。”
宮野明美在看到這張卡的餘額時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您卡內的額度被凍結了,隻有1000円的活期可用,請問您還取款嗎?”
黑澤秀明絲毫不覺得尷尬,他必須延長和宮野明美見麵的時間,以獲得更多的信息。
於是他開始演起來,“姐姐,你難道沒有其他辦法幫我解凍嗎?”
“副卡的話,需要擁有主卡的人同意才能解哦。”
宮野明美笑道:“你難道惹你爸爸生氣了?大學生的話還是好好讀書比較好哦。”
“我已經上班了。”黑澤秀明強調,但宮野明美笑而不語,一副並不相信的樣子。
“我沒有爸爸!”
宮野明美笑了笑,溫柔地詢問,“你不是來取錢的,而是來找我的對嗎?”
黑澤秀明的視線在宮野明美的辦公桌上掃視一圈,然後忽然頓住。
那個純銅的打火機,讓他想起了一個遠在美國的fbi。
不會這麼巧吧?
“我可以看看那個打火機嗎?”黑澤秀明將腦袋湊近玻璃,企圖看得更清楚一點,他沒有否認自己是來找宮野明美的事實。
“抱歉,這是我男友的。”宮野明美露出極其哀傷的表情。
好吧,黑澤秀明縮迴腦袋,他沉默了大概三秒鍾後找迴了演戲狀態,像無理取鬧的富二代一樣說:“不取就不取!哼!”
他拿起那張銀行卡,頭也不迴的離開銀行。
那個金屬質地的打火機上有十分明顯的劃痕和一個凹槽,像是重重摔到水泥地上之後又在上麵滑行了一段距離,再撞上街邊的人行道線,最後停住了。
車禍。
很好,他現在不僅知道了赤井秀一是靠著女人成功打入組織內部,還知道了他是一個通過碰瓷來認識姑娘的渣男!
馬德拉說的不錯,fbi果然都是壞東西。
黑澤秀明在手機上下載了一個炒股軟件,將可以使用的1000元全部投入進去。
要求不高,明天翻倍就行。
他迴想跟宮野明美見麵的過程,確認了那是一個心地善良受過良好教育的姑娘,她在剛剛那個銀行工作的時間為五個月零二十二天。
她窗口前的意見簿是嶄新的,還從未有人在上麵寫過任何意見,這說明她工作能力很強,為人溫和,雖然沒有妹妹聰明,但是也不差。
黑澤秀明迴到公安廳的時候已經接近下班,他在重案組辦公室看了一圈,沒有新放上來需要他解決的案件。
於是他準備在那張長沙發上躺倒五點迴家。
黑澤秀明剛剛躺下去五分鍾,忽然蹭地坐了起來。
他忽略了整件事情中最關鍵的一點,琴酒的目的很可能不止一個。
如果隻是為了給他上一場別開生麵的家庭教育課,那麼有些事就顯得累贅,不該發生。
而所有已經發生的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到極致,就隻有可能是人為。
就像他上次操縱著讓琴酒跳脫出新幹線交易的那個案子,有沒有可能……
「你把任務搞砸了」
他耳邊又迴想起琴酒的聲音:「背叛」
是心理暗示!這些詞對他來說是線索,但是對於雪莉來說居然是心裏暗示!
雪莉和他見麵的時間不超過15分鍾,這麼短的時間不可能讓兩個人建立最基本的信任,而她卻將想要救姐姐的願望傳達給了他。
正常來說,一般人不會這麼迅速地相信另外一個人,但有心理暗示的情況下則完全不同。
如果琴酒連雪莉向他求救這點都計算在內的話。
那麼就相當於琴酒在將他暴露在雪莉麵前的同時,告訴她:你的姐姐也在我手裏,別做多餘的事。
這是一個交換。
琴酒確實想讓組織上層知道他們兩人毫無關係,但需要確定透露出去的信息絕對安全。
如果雪莉想要順利救下宮野明美,就會為琴酒保守秘密,那麼就算上麵問起這件事的始末,雪莉也會將他的存在模糊過去。
比如,隻說長相特征一樣,但其實完全不像。
再多想一點,一個生物製藥研究員,她甚至可以偽造dna檢測的數據!
琴酒竟然在鬧兄弟鬩牆劇本的同時,還留下了偽造dna檢測數據的後路。
不愧是他的哥哥!
上次看到這麼精彩的計謀還是上次他拆炸彈的時候。
而雪莉這個聰明的姑娘,一旦選擇了將紙條遞給他,相當於選擇了背叛組織,這會成為一個控製她的把柄,也是她脫離組織的契機,並且這個舉動會讓她會成為日本政府“人才保護計劃”的備選人。
當天在場的琴酒、雪莉和他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選擇,奇妙地達成了平衡。
黑澤秀明一瞬間忘記自己還坐在沙發上,他轉了個身,然後嗷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沒事,沒人看到。
他迅速爬起,整理好皺皺巴巴的褲子,重新躺了迴去。
所以琴酒實際上也在看不見的地方為他做了很多。
有家人的感覺真好,被保護的感覺也很不錯。
最主要是……
當時捂住他嘴巴的那隻手是溫熱的,它沒有在他眼中變成一串冰冷的數據流。
真的,活的,哥哥。
風見裕也下班時間來接黑澤秀明的時候發現這位警界明燈蜷縮在沙發內側睡得正香。
他一時間羨慕起黑澤秀明的腦子,如果他也有200多的智商,那現在睡在沙發上的就是他了。
哎……
生活不易,社畜歎氣。
“黑澤先生,下班時間到了,該起床迴家了。”風間說完,覺得這句話說不出的怪。
“安室先生叫我帶您去吃晚餐,他今天不方便迴去燒飯。”
更怪了!
這種怪異感在黑澤秀明睡眼朦朧坐起來的時候達到了巔峰。
“是嗎?他去做什麼了?”
風見裕也,“……我不知道。”
是的,他作為一個在這兩位麵前沒什麼地位的下屬,上司不願意說的話他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好吧。”就算是黑澤秀明也無法在沒有線索的情況下無中生有,他跟著風見裕也吃了一頓拉麵,然後被送迴了家。
晚上8點的時候,門鈴響起。
黑澤秀明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來人在電子門鈴中自報家門,他謹慎地拿起配槍,走到門邊。
“誰?”
“我是你哥哥給你派的生活助理。”門外的人說道。
什麼生活助理,明明就是人肉監視器,說不定他穿的衣服上裝了18個攝像頭,這個壞了就開另外一個。
黑澤秀明一點都不想給人肉監視器開門,但他不得不開門。
門外的人穿著最普通的淡藍色連帽衫,防水衝鋒衣材質,兜帽帶的很低,勉強能看到眼睛鼻子下巴。
胡渣是剛剛剃幹淨的,看樣子好好收拾了一番才過來。
黑澤秀明忽然對上了那雙眼睛,這是一雙令人眼熟的眼睛,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但他們明明才第一次見麵。
“你好。”男人對站在門內的青年道,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也不可能相信琴酒真的有一個弟弟。
一個正直善良,成為警界明燈的弟弟。
“不讓我進去嗎?”
這個說話方式也很耳熟,安室透端著小餅幹來拜訪的時候也這麼說過一句。
但這個人手裏沒有小餅幹,另當別論。
黑澤秀明攔在門口,分毫不退,戒備道:“你身上裝了幾個攝像頭和監聽器?”
男人挑了下眉,琴酒的弟弟真是出乎預料的可愛。
“一個都沒有,我不是來監視你的,我隻是來照顧你。”
黑澤秀明:你說假話我不信。
他拿出了玄關鞋櫃裏麵無往不利的安檢儀,在男人震驚的表情中將他從上到下掃了一遍。
沒響。
真沒有?
哥哥不是說重新派個人來監視嗎?
“我聽說你前段時間在燒咖喱的時候把高壓鍋炸了,我們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我們?琴酒也知道了?
“閉嘴!”黑澤秀明惡狠狠地說道,肯定是安室透請來打掃的家政出了問題,消息通過哪些家政散播了出去。
他從上到下掃了一眼被堵在玄關的男人,忽然發現了什麼,他難以置信地再次看了一遍,遲疑著伸出手。
“你好?”
這種突如其來的友好令男人覺得有點奇怪。
據說黑澤秀明不喜歡握手,更不會主動根別人握手,但他還是伸手握住,迴答道:“你好。”
這次握手的時間格外長。
黑澤秀明握了一會兒,忽然將男人的手翻過來仔細觀察,然後摸了摸對方的虎口和指尖。
蛻皮,是長時間沒有握槍的證明。
他猛地將男人的袖子網上一掀,已經變黑的長條形捆綁痕跡,俘虜。
黑澤秀明又打開燈,不出意外地看見男人那雙眼熟的眼睛微微瞇起。
不適應光,他很久沒有白天出行,人生拘禁,他長時間沒有自由。
一個被哥哥瞞著組織長期囚禁但照顧的很好的俘虜,他是什麼身份不言而喻。
他哥哥不會把什麼了不得的人送到他身邊來了吧?
黑澤秀明忽然想起那雙眼睛為什麼眼熟,好像是因為他在那個遊戲的開場pv裏見過,那是一個自殺場景,好像是個臥底在組織的公安,叫什麼來著?
男人友好地對著瞪圓了眼睛的黑澤秀明笑了笑,“可以鬆開了嗎?”
“——你叫什麼?”
男人稍稍沉默了一會兒,最終緩緩道:“你可以叫我,scotch。”
scotch,蘇格蘭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