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
像是所有的溫度都聚集在臉頰兩側,黑澤秀明前所未有的興奮,思維在一瞬間快到極致。
“我知道你為什麼執意要成為我的老師。”
他趴在桌子上,看向裏包恩,禮帽因為他的姿勢變得搖搖欲墜,但他毫不在意。
“我哥哥根本不知道你要做的事對不對?”黑澤秀明勾起唇輕笑起來,“他暫時不知道關於繼承黑手黨家族之類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你根本沒有告訴他,是嗎?”
裏包恩看了一眼那張酒單,突然沒了製止黑澤秀明喝酒的興致,他靠在椅背上,看著這個醉酒之後暴露本性的人,任由對方繼續往下說。
“他根本不想我涉足黑手黨的領域,否則也不會這麼多年都不跟我見麵。”黑澤秀明的聲音微微低沉下來,他輕輕晃了晃腦袋,頭頂上的禮帽也跟隨著他這個動作偏了偏。
“你帶我來這裏,其實隻是為了讓我對黑手黨的生活產生興趣和好奇。”黑澤秀明捧著那杯新到手的咖啡甜,思路清晰,“可我不想做讓他不高興的事情。”
“你成為公安的那天,gin炸掉了羅馬許願池,雖說是任務需要,但他本可以不那麼做。”裏包恩淡聲道,“你覺得那是高興?”
黑澤秀明的視線飄忽起來,那時候他又不知道這個哥哥是真的。
玩遊戲嘛,當然要選最刺激的選項了,否則這種解謎探險遊戲有什麼意思。
他猛地喝了一大口咖啡甜,然後含著那口酒,想起好多人的臉。
目暮警部、高木警官、降穀零和諸伏景光。
他們都很好,如果成為一個黑手黨,豈不是要與這些好不容易交上的朋友為敵?
“反正我不幹。”他小聲嘟囔一句,然後一口接著一口將那杯咖啡甜喝完。
“愛爾存在的性質和我們不太一樣,你會喜歡的。”裏包恩似是而非地說,“但現在這些你還沒有資格知道,先通過第一次考核吧。”
誰稀罕知道。
黑澤秀明看到伏特加站起身看向仍然坐在座位上不動的琴酒。
“大哥?”
“你先走。”琴酒將已經抽完的香煙摁滅在那杯苦味馬丁尼裏。
他還要去抓一隻偷跑出家門的貓。
黑澤秀明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的耳朵像是灌了水,所有聲音忽遠忽近,隆隆作響,聽不真切。
裏包恩幸災樂禍地笑了一聲,然後伸手意圖取下戴在黑澤秀明頭上的帽子。
“你幹什麼?”黑澤秀明警覺後仰,企圖避開裏包恩的手,但醉酒和長時間不鍛煉使他的身體反應能力弱了很多。
退到一半,頭頂一輕,接著那頂帽子被裏包恩拿走,戴迴原位。
“噠——”
琴酒的皮鞋在地上敲出輕響,他站在黑澤秀明的桌前,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裏包恩,然後收迴視線,看向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的黑澤秀明。
他站的這個位置可以阻隔所有人探究的視線,包括一無所知的伏特加。
“跟蹤我?”
黑澤秀明搖頭,“是裏包恩帶我來的,他說你在這裏工作,可以帶我來見你。”
沒錯,是裏包恩帶他來的,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看,這個家庭教師多不稱職,快點辭退。
黑澤秀明的願望簡直寫在臉上,琴酒沉默片刻,看向裏包恩,“你想做什麼?”
“帶他來體會一下成年人的生活。”裏包恩意有所指地看向被黑澤秀明喝空了的兩隻酒杯。
“——不,他想騙我去繼承什麼意大利愛爾家族。”黑澤秀明強勢插入對話,“我不會去的!”
琴酒沉默一瞬,抬手拿起咖啡甜的空酒杯湊到鼻子前聞了聞,酒裏根本沒有一點咖啡,他弟弟這個聰明的腦袋被咖啡甜的名字騙了。
他醉了。
“你也不想讓我去的,是不是?”黑澤秀明昂著腦袋看向琴酒,甚至伸出兩根手指,悄悄捏住琴酒風衣的袖子。
咚咚——
心髒在酒精的作用下鼓噪的厲害,他想起剛才伏特加喊琴酒大哥的樣子,心理十分不平衡。
他緊緊捏著琴酒的袖子,然後盯著對方跟他同樣顏色的眼睛緊張地抿起嘴唇。
然後理直氣壯地喊:“哥,你也不想讓我去繼承什麼黑手黨吧?是不是?”
一般性黑澤秀明用理直氣壯地語氣說起什麼事情的時候多半都在心虛。
琴酒看向坐在邊上看戲的裏包恩,這位“世界第一的殺手先生”好像十分喜歡這種場景,他愜意地靠在椅背上,像是在看什麼表演。
“愛爾家族是怎麼迴事?你接下家庭教師這個任務的時候可沒有告訴我這些。”
黑澤秀明看向琴酒另一隻插在兜裏的手,那隻手應該握著伯萊塔,時刻準備抽出來。
“你自己心裏清楚。”裏包恩對於琴酒敵視的姿態毫不在意,“你看到我接下任務的那一刻應該就知道我是為什麼而來,我可是很忙的。他很合適。”
“你不會不知道我教出來的另外兩個學生現在怎麼樣了吧?”
琴酒沉默地鬆開了兜裏的手槍,再次看向黑澤秀明充滿信任的眼睛。
不可否認,彭格列、加百羅涅和港口黑手黨那種組織才能稱之為黑手黨。烏鴉軍團隻是單純的恐怖組織罷了。
而且……
走鋼索的人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掉下去,他也一樣。
身為公安的弟弟要是被人查出來背景不純,那麼會麵臨更加徹底的調查,公安那邊的人甚至會利用黑澤秀明的身份來用他做魚餌。
黑澤秀明或許可以輕易從那種局麵中脫身,但為了那些所謂的“朋友”他一定會忍下來,選擇犧牲自己。
他需要一條後路,一條和公安不完全對立且同樣擁有朋友的後路。
琴酒鬆開兜裏的手槍,然後用那隻手扒開黑澤秀明捏著他衣袖的兩根手指。
“我同意了,隨你怎麼做。”
啊?
黑澤秀明眨了兩下眼,然後看著琴酒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長長的銀發掃過桌麵,最終消失在門口。
他隱約聽見規規矩矩等在那裏的伏特加問:“大哥?貓抓到了嗎?”
“哼,交給別人了。”
黑澤秀明看著空空如也的酒杯,突然想再點一杯。
交給別人了?
“就是這樣,他說,隨我怎麼做。”裏包恩看向備受打擊的黑澤秀明,“你知道一位家長對著一位家庭教師說這句話意味著什麼吧?”
知道!他當然知道!
意味著怎麼教都沒問題,用什麼手段都沒問題。
“我要迴去了。”
黑澤秀明猛地站起來,然後微微晃了一下。
“別跟著我。”
裏包恩不可置否,他將賬單塞進黑澤秀明上衣的口袋,“別忘了結賬。”
黑澤秀明深深喘了幾口氣,才感覺淤積在胸口的悶氣散去一些。
他快步走到收銀臺買單,然後將裏包恩甩在身後,在出租車停車點等車。
去哪兒呢?
裏包恩肯定會迴家,303也不能去,好像沒什麼地方可以讓他去。
這裏距離米花公園也不太遠,或許去那邊幹坐一夜也不錯。
嗯,去坐一夜吧。
“黑澤?”
黑澤秀明的腳步一僵,這個世界上會用這種語氣叫他黑澤的隻有一個人——安室透。
“你在這裏做什麼?”安室透繞到他麵前,然後皺起眉問:“喝酒了?”
“一點。”黑澤秀明自如地應道。
“你醉了。”
“沒有,我一點都沒醉。”黑澤秀明打斷他的話,快速說,“我的思路很清晰,人不會那麼容易醉的,我現在也不想睡覺,還知道你出現在這裏是為了跟蹤。”
為了跟蹤琴酒。
“你裝作隔壁餐廳的侍從,從窗戶邊觀察的,真無趣,還不如裝作你跟蹤對象所在餐廳的服務生呢。”
黑澤秀明指了指安室透手肘上的條狀灰塵,“我肯定不會去你臨時打工的那個餐廳了,連窗戶的橫欄都不擦幹淨,衛生肯定不及格。”
安室透:……
絕對是醉了。
清新時候的黑澤秀明說話不會這麼有攻擊性。
“你可真受歡迎。”黑澤秀明掃了幾眼安室透的衣領,“在那個餐廳工作8個小時就被搭訕了4次。”
“你們怎麼都這麼受歡迎。”黑澤秀明帶著點鼻音埋怨,從出租車接客點的排隊區走出來。
“我們?”安室透有點好奇另一位是誰,說到受歡迎這件事,還是萩原研二最……
“沒什麼,你下班了吧?”黑澤秀明走近安室透,與他並肩站在路邊。
“嗯。”
“你剛才為什麼難過?”黑澤秀明直白地問,“我提到什麼令你傷心的事情了嗎?”
“沒有。”安室透迅速否認。
“一般否認的越快,就……”黑澤秀明強烈的第六感讓他停止繼續說下去,看安室透的表情,他提到的“受歡迎”好像是讓對方想到了某人,而且這個人,很可能已經去世了。
“沒什麼。”黑澤秀明笑了一下,忽然餘光瞥到一個男人,那雙眼睛和那個奇怪的下睫毛他絕對不會認錯!
赤井秀一!
他怎麼會來日本?又怎麼會正好出現在這裏?
難道也是來跟蹤哥哥的?
等等,赤井秀一應該和安室透見過,如果看到他們兩個站在一起會怎麼想?
會不會連累琴酒和他的關係被發現?
黑澤秀明猛地拉住安室透將人拖進兩個建築之間的巷子裏,將他擋在身後,“別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