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秀明低頭展開諸伏景光的新證件,沒有迴答。
這兩張證件一張是可以自由出入公安委員會的門禁卡、停車卡、以及坐專用電梯時候會用到的樓層卡。一張則是貨真價實的警察證。
諸伏景光在警察學校時期的照片印在上麵,比現在更加青澀。
值得注意的是,諸伏景光證件上所屬的單位產生了變化。
在沒有殉職之前,諸伏景光屬於警視廳公安部,而現在,他屬於警察廳警備企劃課。這相當於憑空跳過考試,升了一級。
如果裏包恩沒有說諸伏景光會歸屬於重案組,那麼這張證件上顯示的確實是一個好職位。
黑澤秀明合上證件,將它遞給諸伏景光,然後看向裏包恩,“你讓諸伏景光歸到重案組了?”
“是的,畢竟隻要歸屬於警察廳,諸伏景光就可以用那張卡隨意進出警視廳,並且跟著你上頂樓。”
裏包恩理所當然地拿起餐盤裏的小餅幹咬了一口,“嗯,這個味道吃起來不錯。”
他慢條斯理地咀嚼完那塊餅幹,“拿到這張證件也是有條件的,我是個十分通情達理的黑手黨,最後結果如何,全看這位諸伏先生的選擇。”
“什麼條件?”諸伏景光對著坐在沙發上的陌生男人說了第一句話。
“條件就是你調進黑澤秀明的組內,成為重案組的一員,由黑澤秀明直屬管理,一旦調任則視為放棄警察廳公安警察這個身份。那麼按照警視廳內部的製度,你將做迴普通警察,並再也不接觸與黑手黨有關的任務。”
裏包恩攤開雙手,“很公平對嗎?我們完全按照日本警察的規章製度來。為安全考慮,臥底失敗的警察本來就應該留在本部,不能接觸原案,接受為期三年的24小時保護以確保你的安全。”
“而現在你如果選擇重案組就可以重新做迴公安警察,並且調查有關黑手黨和軍團的案件。”
黑澤秀明磨了磨後槽牙。在這樣有人的條件下,景光當然會選擇成為重案組的一員。
成為普通警察意味著將隻能接觸普通的刑事案件,任何有關組織的信息都不能向其透露,這對景光來說絕不公平。
他一定會同意的!
果不其然,諸伏景光將證件放進兜,沉聲道:“我同意。”
“很好,很有膽識。哪怕你知道我是一個黑手黨,黑澤秀明是意大利黑手黨首領的弟弟,你也同意嗎?”
“裏包恩!”沢田綱吉抱歉地看了一眼黑澤秀明,然後對諸伏景光解釋道,“抱歉,其實我和黑澤沒有直係親緣關係,我們應該是表兄弟。”
“我知道他是gin的弟弟。”諸伏景光的聲調毫無變化,“他的身份無法幹擾我的選擇。”
黑澤秀明呆愣地看著挺直脊背與他並肩而立的諸伏景光,啞然。
“那你知道他以後會繼承一個黑手黨家族嗎?”裏包恩丟下驚天炸雷。
“reborn!我說過我不會成為什麼黑手黨!”黑澤秀明再次上前,擋住諸伏景光,“我絕對不會做的!”
“咳……”
沢田綱吉偏過頭,輕輕咳嗽一聲。這個弟弟現在的話相當耳熟,當年他也是這麼說的,但最後還是做了。
他都當了,黑澤秀明就更別想逃。
愛爾和彭格列又不一樣。
愛爾一直都是二把手管事,他們的家族傳統就是一把手帶著成員們當警察,維持裏世界秩序然後讓所有黑手黨聞風喪膽。
老傳統了,意大利黑手黨首領們都習慣了……
畢竟……之前不是還有個彭格列首領因為惹怒了愛爾首領而被抓進意大利監獄蹲了一段時間嗎?
雖然不是複仇者監獄,但這件事還是……
咳……
挺好笑的。
裏包恩瞥了偷笑的沢田綱吉一眼,他立刻條件反射地正襟危坐,開口解釋,“愛爾是不一樣的。”
沢田綱吉的聲音比裏包恩溫和很多,恍然給人一種站在晴空之下被包容著的錯覺。
他仔細掃過黑澤秀明的眉眼,然後感慨似的說道:“你長得很像你的母親,特別是眼睛,瞳仁很大,看上去具有非凡的智慧。”
黑澤秀明渾身緊繃,戒備道:“我知道。但她還是被她的丈夫騙了。”
沢田綱吉沉默半晌,然後輕聲安撫麵前的人,“我很抱歉。但是黑手黨和警察並不衝突,裏包恩和黑田先生談過了,這是愛爾這一任首領和日本國安委員會長簽訂的合約,你可以先讀一讀。”
他從茶幾下拿出一遝厚厚的a4紙推到黑澤秀明麵前。
黑澤秀明沉默一瞬,拿起合約翻到最後一頁,上麵有意大利三個情報組織的聯合印章。
分別是:國防部軍事安全情報局(si□□i)、內政部民主安全情報局(sisde)以及調查和特工中央局(air)。
黑澤秀明盯著中央局的蓋章上的那個繁複的花體字母看了半天,確定自己沒有眼花後短促地笑了一聲。
哈!意大利完了。
這不相當於日本國安委員會長是黑手黨首領?
他又往下麵一排看,那是三個屬於日本的印章。
分別是:內閣情報調査室(dih)、防衛廳情報本部(psia)和國安部公安委員會公章。
黑澤秀明:……
怎麼了?
日本難道也要完了嗎?
“在你任職黑手黨首領期間,意大利將從日本撤出所有對外間諜。”裏包恩身體前傾,伸手將合約翻到第一頁,食指於第二條合約款項上一劃,在句號上停住之後輕輕點了一下。
“相對應的,你本人在意大利和日本之間的往返不受阻礙。”
黑澤秀明深吸一口氣,這對於日本是巨大的利益,他突然對於這份合約有了點興趣。
“按照傳統,愛爾的首領在保證本部有可以信任的人接任中央局後,不一定要在意大利本部任職,所以你可以繼續做警察。”裏包恩在第五條點了一下,然後直接越到第七條。
“在日本公安和警視廳已經明確表現出你不會接近權利中心的情況下。今後你在警視廳拿到的工資為警視標準,在警察廳拿到的工資為警視正標準。”
“那我豈不是比降穀拿的還多?”黑澤秀明眨了下眼,又讀了一遍第七條,“而且還是兩份。”
“沒出息。”裏包恩道,“你如果願意迴意大利,拿的中央局局長的工資了。”
黑澤秀明不說話,他假裝沒聽到這句,繼續往下看合約。
“所有知道內情後加入重案組的警察全部所屬為公安警察,一旦退出,則撤銷公安警察身份,調任東京警視廳。”裏包恩指向第十條,“所有重案組內的成員,全部聽從你的指揮。換言之,他們是你的人。”
哇哦,那不就相當於黑手黨家族成員?
黑澤秀明看了一眼諸伏景光,然後勸說道:“我覺得你不應該在重案組。”
“不,我是公安警察。”諸伏景光將那張嶄新的證件亮給黑澤秀明看,用行動表示自己絕不接受成為普通警察那種身份,然後反問,“你覺得呢?”
黑澤秀明:“……行。”
“我不會對做出的選擇後悔。說實話,在經曆過那些之後讓我去過普通警察的生活也太折磨人了。再說我們不是朋友嗎?”
諸伏景光將證件貼身收起來,然後拍拍胸口的內袋,“我會好好保存的。”
裏包恩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的互動,勸說道:“有時候你可以不用把黑手黨這個身份和警察分的那麼開。實在理解困難,你可以把air看成是黑手黨界的fbi,這麼一想,這首領是不是就當得十分有趣了?”
他合上合約,直起身,“當愛爾的首領完全不耽誤你打擊犯罪。”
“其實,光靠意大利願意撤出所有在日本的對外特工我就不得不在這個合約上按下手印。”
黑澤秀明在茶幾邊的沙發上坐下,雙腿交疊,表現得像一個談判專家,他抬手指了指正對麵的座位對諸伏景光道,“別站著了,我們坐下說。”
沢田綱吉用大拇指輕輕摩挲了一下手背,這個師弟確實挺難騙,怪不得裏包恩說要做好全說真話的準備。
“你們把這麼大的利益擺在委員會麵前,他們甚至什麼代價都不用付出就能得到收益,換做是我,我也會願意按下這三枚鋼印。”
黑澤秀明勾起一抹微笑,瞇起眼,微抬著下巴看向裏包恩,“黑田兵衛今天一天時間都與我在同一空間內,隻有下午有空。這麼一遝——”
“噠噠。”
他曲起指節敲了敲那疊合約,“這麼一遝厚厚的合約中,至少有22條在他職責範圍之外,他沒有資格做下這種決定。”
“也就是說,你們見到的人絕不止是黑田。”
“這種牽扯兩個國家的詳細內容也絕非零星幾個小時的會麵就能決定,你們在見黑田之前見了更高層級的人,甚至開了一個至少長達8小時的會議,既然我們這邊的委員長出席了,你們那邊的就必然不可能缺席。”
黑澤秀明說完,笑著看向沢田綱吉別在胸口的胸針,“我說的對嗎?外祖父?”
沢田綱吉無奈地把胸針取下來,平放在桌上,愛爾九世的麵容立刻通過立體屏幕映射出來。
銀發碧眼的老人慈祥地看著黑澤秀明,“你和她真的很像,都這麼……叛逆。”
“是嗎?那我真感到榮幸。”黑澤秀明直視著這位陌生老人的眼睛,“為什麼不選我哥哥?”
“我們做過評估,他並不合適做決策人。”愛爾九世咳嗽一聲,然後喝了口水才繼續道,“他比較適合做那個在意大利本部鎮守的二把手,做點以暴製暴的事情,我們正統黑手黨的首領不需要那麼……”
愛爾九世頓住,似乎在找合適的詞來形容自己的外孫,好半晌才繼續往下說:
“正統的黑手黨首領不需要那麼激進,他比較像xanxus,而你和彭格列很像。”
沢田綱吉:“您說笑了。”
黑澤秀明:“我完全不覺得。”
異口同聲。
“哈哈。”九世短促地笑了兩聲,顯然沒有將兩個小輩的抗議放在心上,“我——”
“首領,到吃藥的時間了。”
“哦哦,稍微晚一兩分鍾又沒事,你還是那麼嚴謹。”九世才稍微抱怨兩句,屏幕裏就出現一隻端著托盤的白手套。
“不行,上次你偷偷把藥丟進洗手臺的事還讓我記憶猶新,都是老家夥了,難道不能自覺一點?”
黑澤秀明:……
啊,外祖父還挺有童趣的?
“好吧賽德爾,好歹在我跟繼承人通話的時候留點麵子。”
九世嘟囔完這句,還是沒有吃藥,他看向屏幕,對黑澤秀明道:“繼承愛爾是好事,別這麼抗拒母親留給你的權利,你想想,到時候全國的警察都得聽你的,多拉風啊!”
“咳!”塞得重重咳嗽一聲。
“好的我知道了,再見luce。”九世說完,那個投影立刻消失了。
luce難道是他的意大利名字?
黑澤秀明微微抿了下唇 luce是光明的意思,叫luce並不奇怪,但問題就在於,luce是一種意大利幹紅葡萄酒。
這就有點巧得奇怪了。
當個黑手黨,非得和酒有點關係才行嗎?
裏包恩在寂靜中開口,“經過我們和公安那邊的商討,這份合約就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式。”
“因為公安絕不想失去你這樣的人才,而意大利那邊也完全一樣,從倫理上來說,你屬於意大利,但你自己選擇了呆在日本,但你父親是日本人,你從小也在日本長大,這無可厚非。為了你的選擇,九世讓步了許多利益,公安這邊也接受了。”
“按手印吧。”
黑澤秀明看著那份翻到最後一頁。
“意大利想要我,所以願意撤迴間諜,做出最大的讓步。日本也害怕我離開,所以願意用重案組和兩份工資讓我留下來。
你們都付出了很多,我這個不情願接受這些的人成了最後的受益者。”
他再次仔細閱讀了合約,發現沒有一條對他不利的內容。
無論是意大利還是日本都在盡最大的努力展現自己的真誠,以保證他能接受這個合約。
黑澤秀明盯著那六個章沉默足足十多秒。
他先是打開了印泥的盒蓋,但在按上去的那一刻縮迴了手,看向陽臺。
窗簾被晚風掀起一個角,樹影搖晃著投在隔窗上,顯得像有人在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