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秀明鎮定自若地轉身。
“你……跟他……”諸伏景光欲言又止。伏特加不是琴酒手底下的嗎?怎麼這麼不受待見?
話還未說完,剛剛走進駕駛艙的兩位招待又並肩走了出來。進駕駛艙之前拿在手上的名冊已經不見蹤影。
那位負責說明登記流程的女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船艙樓梯前的黑澤秀明。
她微笑著問:“先生,請問您需要引導和介紹嗎?”
“你還記得我。”黑澤秀明篤定,“記性不錯。”
“承蒙您的誇讚。”招待微微躬身,然後對著樓梯的入口擺出恭請的姿勢,“一樓是普通宴會廳,二樓為臨時宿舍,醫務室以及廚房,三樓為休閑區,四樓為特供服務區。”
黑澤秀明和諸伏景光對視一眼,順從地踏上前往二樓的階梯。
皮鞋落在木質的階梯上發出清晰的踩踏聲,很快將一樓那些嘈雜的聲音拋在身後。
“祝二位在船上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黑澤秀明餘光看到這位招待再次對著他們躬身。
“這個人在上船之前問工藤新一要過簽名。”黑澤秀明收迴視線,平視前方,徑直走向2樓。
“一個黑手黨的線人卻崇拜著東京的高中生偵探,你不覺得奇怪嗎?”
“是很奇怪,而且她發現工藤新一上船後的驚唿聲太大了。”諸伏景光跟著黑澤秀明避開監控,走到2樓廚房的位置。
“嗯。”黑澤秀明很高興景光可以瞬間接上思路。
“那聲驚唿讓至少20人注意到了工藤新一這個名字。或許橫濱這邊的勢力也在調查組織內流傳的那個藥。
我猜組織內部可能有aptx4869服用者的名單,橫濱那邊的黑手黨通過社會新聞得知工藤新一這個名字,然後又通過某種渠道拿到了那個名單。”
諸伏景光毛骨悚然,這段話透露出的信息實在太多了,讓人不得不多想。
“別這麼緊張,運氣好的話,我們說不定能在今天拿到那份名單。”黑澤秀明取下別在領帶上的領夾,抵住尾部往前一推,抽出來一根細長的鐵絲。
他將那根鐵絲插進廚房大門的鎖孔,固定住鎖扣邊緣之後輕輕轉動手腕,30秒後,鎖扣發出哢噠一聲輕響,開了。
兩人像兩隻潛行的貓一樣從縫隙裏溜進去。
“我們來這裏做什麼?”諸伏景光環視了一圈廚房。
這個房間出乎預料的整潔,料理臺上泛著微微水汽,俯身還能看見沒有完全擦幹淨的細小水珠。
“廚房裏有通往一樓的方便暗道。”黑澤秀明輕眨了下眼睛,“一樓宴會廳中擺放的餐點是自助餐,雖然隻有三個長餐車,但那種車子的寬度明顯比我們走的客用樓梯寬。”
“所以餐車是從廚房裏被直接推到一樓的。”諸伏景光立刻接話。
兩人在廚房裏轉了一圈,然後在最靠近甲板的那一麵找到了那個暗道。
這是一個平滑寬敞的滑坡。
黑澤秀明盯著那個滑坡沉默半晌,然後開口道:
“那個招待看上去是想要跟我們介紹船的布局,其實是想把我們往樓上引。她做出這種表現隻可能有兩種情況。
一、她發現了我們靠近駕駛艙的目的,所以想要將我們支開。
二、一樓看似普通的宴會廳裏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不想讓我們這種‘位高權重’的黑手黨知道。”
黑澤秀明身後作為隔斷的帷幕輕輕飄動了一下,諸伏景光立刻伸手,將黑澤秀明拉到了自己這邊。
船艙裏麵沒有風,帷幕會動隻有一種可能——
後麵有人!
諸伏景光死死盯著那個帷幕,手緊貼在腰間握住配槍。
“是我。”熟悉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緊接著,帷幕後繞出一個侍者。
“安室?”諸伏景光輕喚一聲,仍然渾身緊繃,不敢貿然相信突然出現的人。
黑澤秀明隻掃了他一眼,就上前越過來人的肩膀掀開帷幕的一腳往外看,然後了然地縮迴視線,“我就知道是這裏。”
“什麼?”安室透愣了一下。
“如果是你,一定會潛伏在這裏。”黑澤秀明緩慢地眨了下眼,“這個位置可以直接通過透氣窗到達船艙的地下室,哪裏存有逃生艇的地方。這裏可進可退,行動的靈活性比較大。”
“確實是這個理由。”安室透習慣了黑澤秀明一眼就看出所有東西的本事,“你們怎麼在這裏?”
“我懷疑一樓有問題。”黑澤秀明簡短地說道,然後整理好著裝,將禮帽壓死,“要麼是一樓有人有問題,要麼是一樓藏著的東西有問題。”
諸伏景光和安室透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表情中的凝重。
這艘船,問題太大了。
“我的任務是拿到參與此次派對的議員的名單,時間緊迫,沒工夫多說。”黑澤秀明說著,鑽出帷幕,諸伏景光立刻跟上。
安室透看著兩人的背影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他也有自己的任務,現在不是溝通交流的時候。
黑澤秀明朝著駕駛室走去,途中經過了那個時常被人光顧的吧臺,幾個中年男人趴在吧臺上喝得爛醉,還有一個臉朝下睡在吧臺上。
這個姿勢看上去非常別扭,簡直是用鼻子做支點支撐起整張麵孔。
黑澤秀明掃了一眼後就再也邁不開腳步。
因為這個男人並非睡著,而是死了。
他抬起頭看向吧臺內正在專注擦著酒杯的酒保。
酒保動作十分自然,他擦完了手邊的杯子又去那水槽裏的另一個,半點沒有表現出對於睡在吧臺上客人的在意,好像見怪不怪了。
死者的左右兩側都有人坐下過,坐在他右側的應該是一位女士,這把椅子挪動的幅度不太大,但椅背卻向外呈70°傾斜。
這意味這之前坐在這個座位上的人是一位瘦削的女性。
如果是男性坐在這裏,那麼這把椅子應該會離開吧臺更遠。
當然也不可能是男性在坐過之後將椅子放迴了原位,如果他真的要當一個有教養的紳士,那麼為什麼不把椅背也幹脆擺正?
“怎麼了?”諸伏景光的詢問打斷了黑澤秀明的思考,他順著黑澤的視線看向趴在桌上“睡著”的男人。
黑澤秀明不會無緣無故停下腳步,最大的一種可能就是這個男人出了什麼事。
“別動。”黑澤秀明隱晦地掃了一眼舞池,然後在離死者較遠的地方找到兩個座位,帶著諸伏景光坐下。
他微微瞇起眼,迴想之前在進入船艙時聽到的話,對著酒保道:
“一杯龍舌蘭日出,一杯天使之淚。”
“好的,請您稍等。”
酒保將手中那隻擦了一半的杯子放迴水槽,轉身麵向酒櫃,精準地拿出調配兩種雞尾酒的原料。
黑澤秀明看向那麵酒鬼牆,忽然頓住視線。
他的位置在酒保的側麵,這個位置何止可以看到酒櫃,簡直能觸碰到最後一列酒櫃中的酒瓶。
正因為如此,黑澤秀明將酒櫃的構造看得十分清晰。
酒櫃有6層6列,分成36個大格,每個正方形大格中又有9個小格,每個大格的下麵有有一個金屬的銅牌,上麵寫著大格的編號。
黑澤秀明看向手邊那個櫃子的編號——
2-6
第二行第6格。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到那組數字:2-6-23.
23是什麼意思?
第23瓶?
可第2行的第23瓶酒應該在第3格不應該在第6格。
“您的龍舌蘭和天使之淚。”酒保將雞尾酒放下,然後將用過的酒瓶封好,放迴酒櫃。
黑澤秀明就是在這時看見了酒瓶上的酒標。
1923年,波士頓酒莊。
23是年份!
2-6-23代表的是第2行第6格中23年的那支酒!
黑澤秀明瞥向酒櫃,一隻手端起那杯天使之淚佯裝要喝,另一隻手趁著無人注意輕輕轉動第6格中的酒瓶。
果不其然在右上角找到了23年的那瓶酒。
它看上去不應該在這個酒櫃裏,而應該在收藏家的櫃子裏放著。
那是一個極其奢華的酒瓶,它的瓶口采用臘封口。
但那個本應該十分完美的臘液消失了一截,瓶口處露出一個長方形的缺口。
——“監督。監督來跳舞啊。”
一個說話含含糊糊的姑娘踉蹌地走到那個臉朝下的死者身邊,輕輕推了他一下。
“這支舞的時間也太長了,我都跳累了才跳完。”
這句話!
這句話之前也聽到過,暗號?
黑澤秀明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口天使之淚。
然後通過藏在袖口處的吸管吐進暗袋裏。
這條船上的東西一點都不能吃,說不定天使之淚和龍舌蘭日出之中就有一個有毒。
諸伏景光的動作與黑澤秀明一般無二。
那位醉醺醺的女士說完這句等不到“監督”的迴答,輕笑一聲,“監督,跳個舞而已啦。”
她一下子坐在死者身邊的另一把椅子上,然後重重地推了死者一下。
這個力氣立刻就讓男人身體一歪,失去支撐的肥胖軀體轟然倒地。
一直被壓住的桌麵也就此露出來——
一攤暗紅色帶著內髒碎塊的血。
“……監、督?死、死了?”那女士一個激靈,眼神清明地看向地上的人,隨後猛地跳下椅子,連退數步,“不、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