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無奈地笑起來,“他那張臉很難露出什麼劇烈的表情……但要說生氣……”
景光沉吟幾秒,接著道:“我記得當初他曾經在月臺上對著一個小女孩發過火,那應該是他情緒波動最大的一次了。”
“哦?”黑澤秀明在玄關處換好鞋,“那你今天說不定能看到第二次。”
2-23和2-21僅隔著一條街,用尋常的步速走過去甚至用不了十分鍾。
黑澤秀明用舌尖頂了頂有些紅腫的上顎。
剛才吃烤魚的時候太急,上顎的口腔內鼓起了一小塊,舔舐時有輕微的刺痛感。
之前忙著說話沒有發現,現在那塊小小的鼓起一塊感覺格外突出,惹的人不停地想要舔一舔。
早知道就應該將那一點沒喝完的咖啡味飲料帶出來,好想喝冰咖啡啊。
“到了。”安室透看向2-21宅邸前的門牌,“工藤?那個有名的高中生偵探嗎?”
“是的。”黑澤秀明抬手按下門鈴,“那孩子的好奇心重到難以遏製的地步,而且探索欲很強,估計在學校裏也是比較讓老師頭疼的類型。”
“喂——”柯南拖長了聲調從電子門鈴裏傳出來,“我可都已經聽見了!”
黑澤秀明對著門鈴上的小型攝像頭偏了偏頭,後退一步,露出站在身側的另外兩個人,“是嗎?你是誰呀?為什麼在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的家裏?”
“啊……我、我是他的遠房親戚。”柯南緊急為剛才的反應找借口,“新一哥哥平常很照顧我,你要是說他壞話的話小心我打電話告訴他哦。”
“哦。”黑澤秀明平淡地應了一聲,“把門打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商量對策。”
柯南:……
“我沒有!”
拜托,他已經知道幫助fbi在國內潛伏的後果有多嚴重了,怎麼可能還會明知故犯啊。
吱嘎,沉重的大門向著三人敞開。
黑澤秀明率先進門,看見了站在玄關處的粉發成年男人。
對方的年紀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那頭粉毛被打理的井井有條,造型十分固定,一看就知道每天都會精心護理假發,以保持它的最佳狀態,使其看上去和真發一模一樣。
黑澤秀明的視線落在此人的高領內搭短袖上。
7月底,日本的東京已經是比較炎熱的天氣,赤井居然還穿著高領。
真敬業。
就這麼戳穿……多少有一些不好意思。
黑澤秀明收迴視線,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伸出右手,“您好,先生。”
諸伏景光:……
他有理由懷疑中間的那個停頓裏塞了“赤井”兩個字。
“您好。”衝矢昴伸出右手和黑澤秀明短暫地握了一下,“請進。”
他的喉結微微上下滑動一下,很快迴到頸部上方。
高領的黑色打底和黑色細框眼鏡襯得這張臉十分年輕,帶著點初入社會的青澀稚氣,將角色氣質拿捏地十分到位。
黑澤秀明上前一步,微微聳了下鼻尖。
洗衣液的味道完美地蓋過了本就沒有異味的粉底液,與化妝成男服務生和男老師都要使用同一款香水的貝爾摩德相比,為赤井秀一易容的人明顯更加嚴謹。
四人走到會客室的沙發邊,柯南已經乖巧地坐在角落,企圖用行動告訴黑澤秀明自己十分配合。
“請坐。”赤井秀一表現地遊刃有餘,“要喝點什麼嗎?”
“隨便。”安室透靠在沙發的椅背上看向仍未落座的人,根據黑澤秀明的說法和表現,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赤井秀一。
“那麼就紅茶吧。”赤井秀一蹲下身從茶幾下的儲物格裏拿出紅茶,用成套的茶具給三人各泡了一杯。
紅色的茶湯在瓷白的杯臂上留下一點痕跡,屬於紅茶的香味立刻升騰在空氣中,將整個會客室與其他的空間隔離。
諸伏景光率先拿起茶湯喝了一口,很燙。
他伸手將黑澤秀明麵前的那一份挪到一邊,“茶裏也有咖啡因,你不要喝。”
赤井秀一觸碰到杯柄的手指微微一頓,這個聲音有些耳熟,但這個人的麵貌卻讓人十分陌生。
是誰?
“你為什麼不介紹自己?”黑澤秀明在紅茶蘊意的熱氣中促狹地笑起來,“該不會是想要通過泡茶之類的動作拖長時間,好想點對策吧?”
赤井秀一的嘴角拉平,“我叫衝矢昴,是東都大學在讀研究生。”
黑澤秀明長歎一聲,看向坐在角落裏的柯南。小朋友捧著茶杯乖乖抿著茶湯,臉上明顯帶著一些看好戲的神色。
他收迴視線,伸手捉住諸伏景光的手腕,摸到裏包恩給他的手環,吧嗒一下關掉開關。
隻是一瞬間,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麵容霧氣一樣消失,露出了諸伏景光的真容。
赤井秀一微微睜眼,露出那雙靛藍色的眼眸,他隻睜了一瞬,好像僅僅隻是眨了下眼,然後立刻又瞇上了。
“這是……”
“你不要擺出一副為科技震驚的樣子,這張臉你不可能不認識吧?”
“蘇格蘭啊,那個在你麵前自殺的公安臥底。”
“你肯定想不通,為什麼在麵前被擊穿心髒的人又複活了呢?”
赤井秀一當然知道答案,但他絕不能迴答,因為一旦說出替身兩個字簡直相當於不打自招。
“你這個人還真是固執。”安室透嗤笑一聲,“非得要等決定性的證據擺在你麵前才承認嗎?”
“什麼證據?”赤井秀一拿起麵前的紅茶喝了一口,他們當時的計劃確實不是萬無一失,但唯一的一點破綻就是被燒焦的那一具屍體。
在屍檢率低下的日本,有家屬認領的屍體大多數都不會進入屍檢程序,無人認領的就更是如此。
在這樣一個安全指數極其低下的國家,警察根本不會在意這樣一個人的生死。
這也是他們當時敢用這種方法的底氣。
“你們一定覺得,這樣一具屍體在日本根本無人在意是不是?”黑澤秀明哼笑一聲,微微抬起下顎,“真可惜,不是所有日本警察都像你想象地那麼飯桶,發現不對勁的人甚至不是公安,隻是警視廳的一位巡查部長。”
他頓了頓,拿出兜裏的手機,調整到淩晨時在法醫鑒定室錄製的畫麵。
智能手機狹窄的屏幕裏出現了黑澤秀明穿著白大褂的身影,他的麵容在法醫鑒定室的白熾燈下白得幾乎和身上的白大褂融為一體。
“開始了?”黑澤秀明整理了一下額發,“好吧,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
“早上好,赤井先生,現在是7月19號早上四點56分36秒,我在警視廳鑒識科法醫鑒定室的解剖臺看見了你用來假死的屍體,對就是楠田陸道的那一具。”
屏幕外的赤井秀一摒住唿吸,交握的雙手微微握緊。
——緊張。
黑澤秀明勾起唇角,專注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哈,這可是難得讓赤井吃癟的機會,他甚至後悔沒有跟馬德拉借幾個微型攝像頭來拍一下這難得的畫麵。
手機屏幕裏的黑澤秀明已經踩下法醫鑒定室裏腳踏式錄音機的播放按鈕,冽的敘述聲從揚聲器中傳出來,“7月19日淩晨1點32分,編號b0315屍體檢測胃內容物。檢測員黑澤秀明。”
“經驗證該死者胃內容物的消化情況,更正已記錄在案的死亡推定時間。”
“該死者的死亡時間為7月16日晚7點至8點,爆炸現場並非第一現場。”
“解剖完畢。”
“怎麼樣?想利用假死非法停留在日本進行查案?以為日本警察看不出你的小把戲?”
“你是不是把我忘記了呢?”
視頻到這裏,有了一小段停頓。
這是他特意給赤井秀一留出的反應時間。
黑澤秀明看向“衝矢昴”,他好像完全沒有料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交握的雙手變幻姿勢抱臂交錯在胸腔。
手指互相交握代表輕鬆,手指緊緊交握代表緊張,那麼雙臂抱在胸前就代表心理防禦。
接下來從赤井應該會表露出一定的攻擊性。
在表現攻擊性之前,他應該會承認自己所做的一切。
手機裏的視頻沒有停止播放,黑澤秀明有些失真的聲音從揚聲器裏源源不斷地傳出——
“這具屍體就是你假死決定性證據,我會將它好好保存在警視廳。你放心,無論是組織還是fbi都不可能從警視廳偷走這麼大的東西。”
“法醫鑒定室的錄音我會刪除。但這支視頻我會備份。隻要你接下來跟我合作,我就不將你假死的消息告訴任何人。”
“如果你不同意的話呢,我就將你假死的信息直接上報給我們公安的理事官。”
“我會告訴他,然後將你遣送迴國。”
安室透:……
諸伏景光:……
赤井秀一:…………
雖然已經料想到黑澤秀明找上門一定不會這麼簡單,但他們實在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把一個用來威脅的視頻錄得這麼聲情並茂,真情實感。
安室透悄悄側頭看了眼黑澤秀明的側臉,他的眼睫微微低垂,在下眼瞼落下一片陰影,那副勝券在握的表情帶著一點小小的張揚和自信。
黑澤秀明將放完視頻的手機收迴,又拿出了一隻錄音筆,“你要是還不想承認的話呢,我這裏還有柯南坦白時候的錄音。”
赤井秀一深吸一口氣,看向企圖把自己藏起來的柯南小朋友。
他憋了一會兒那口氣,接著緩緩吐出來。
“確實是我。”他頓了頓,繼續道,“這是fbi最好的選擇,我的‘死亡’可以使水無憐奈的地位在組織更加穩固,我們也可以獲得更加準確的情報。”
“對你們fbi來說這當然是最好的選擇。”黑澤秀明接話。
赤井秀一的坦白在他的預料之中,但事情還沒到最棘手的部分。
接下來赤井會在語言上表露出強烈的自我保護以及攻擊傾向以圖掌握談話的主動權。
但他絕不能讓赤井掌握主動權。
他才是真正主導的那個人。
黑澤秀明微微向後靠,這個姿勢可以在談判時給人心理上的壓迫感,“對你們fbi有利的事情不代表對我們公安有利。”
他攤手指向身側,“這位是我們警備企劃課情報方麵的專家,真名恕我不方便透露。”
“這位是警視廳公安部情報科的諸伏景光。”
“當然還有我,我們三個來見你就是表達了公安這邊的最大誠意,合作這種人情方麵的場麵話我就懶得說了。”
黑澤秀明翹起左腿,將其搭在右腿的膝蓋上,“你要是想留在日本,跟我們交易是唯一的選擇。”
赤井秀一垂下視線,瞥了眼黑澤秀明藏著肌理的細白腳踝,“哦?你說的合作難道是我單方麵的付出,而你們坐享其成?”
“話不能這麼說。”安室透傾身向前,越過端正擺在自己麵前的那杯紅茶,伸手拿起那杯被諸伏景光特意拿遠的、屬於黑澤秀明的那一杯。
這個姿勢擋住了赤井秀一下垂看向黑澤秀明腳踝的視線,將其拉到他身上。
安室透端起那杯紅茶從容地抿了一口,“我們公安還是有付出的,畢竟讓將近20多位fbi留在國內就是我們最大的付出了不是嗎?”
“就這個數量而言,我大可以用間諜罪和威脅國家安全以及入境後非法調查這三個罪名將你們送上軍事法庭。”
安室透微微停頓一下,輕聲問道:“你怎麼能說我們公安沒有付出呢?為自己所屬的組織爭取利益也得有個限度,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