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
不好!
黑澤秀明咬住腮肉磨了磨。
就算現在說不好肯定也沒什麼用,還是先假意迎合,等洗漱完畢之後再看有沒有偷偷調查的機會。
“好啊。”
他將嶄新的毛巾搭在脖頸邊,瞇起眼睛調侃,“明明是幼馴染,景光就比你溫柔多了,你小時候該不會是個打群架長大的刺頭吧?”
安室透:……
“啊,你這種表情……難不成我說中了?”黑澤秀明伸手接過安室透遞來的洗漱杯,輕笑一聲,扳迴一城似的抬起下顎,“我去洗澡了。”
他走進浴室,反手鎖住身後的門,緩緩歎息一聲。
剛才那種氛圍……
真是什麼質疑的話都無法說出口……
為什麼要說‘我們先睡覺?’
在剛才那種語境下,明明去掉‘我們’才更為合適,加上‘我們’之後整句話就變得有些曖昧。
為什麼反對他半夜調查的時候情緒會那麼激烈?
如果是景光說要現在去查清楚這個問題,降穀會如此激烈的反對嗎?
或許不會……
他們在組織裏的時候一定也在淩晨執行過很多任務,時間可不會等臥底休息好之後再開始流動。
黑澤秀明看著腳下奶白色的瓷磚。
“算了,或許是我想多了,也許他根本沒有那個意思,他隻是因為今天才坦白性向有點緊張才會說錯話。”
他緩緩抬頭,環視浴室,視線略過側麵半身鏡的時候頓住。
安室透、居然、在浴室、裝鏡子?
啊?
不,說不定公寓買迴來時就有的呢。
仔細想想,高級公寓一般都會裝潢得更像酒店。
這是正常的,他不能因為在友人的浴室裏看到一麵鏡子就條件反射的想要將人分析一遍。
這不對。
他得給降穀零留下隱私空間,朋友之間也要留有存放秘密的地方。畢竟他也有很多事情瞞著降穀,擅自用行為分析和心理分析朋友不太好,這不尊重人……
黑澤秀明猛地晃了一下腦袋,將關於降穀零的所有信息從腦子裏清除出去。
現在,想想烏鴉、rum和淺香。
對,沒錯。
烏鴉、rum、淺香……
黑澤秀明站在那張半身鏡前麵停了十幾秒,直到門外傳來安室透的敲門聲。
“你會用浴室裏的淋浴器嗎?”安室透有些朦朧的聲音從門縫裏溜進來,“打開開關以後要再按一下牆上的溫度調節器。”
“知道了。”黑澤秀明轉頭道,“我會用。”
現在不是淋浴器的問題!
得檢查一下這個鏡子,萬一是單麵鏡呢?
黑澤秀明說服自己將手掌貼在鏡麵,指尖與鏡子底麵反射出的影像有一個2毫米左右的懸空隔層。
他鬆了口氣。
還好不是那種裝了攝像頭的單麵鏡,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該給安室透找什麼借口。
“我沒有窺探你的隱私哦,我這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
黑澤秀明蹲下來摸了摸鏡子底邊的邊框,粘著劑已經開始老化,這明顯是一麵裝在這裏很久的鏡子。
仔細想想降穀零需要扮演的人設,安室透是一個咖啡店員,他雖然開著跑車,但比起普通職員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理解出走後出來體驗生活的富二代。
富二代基本都不會有什麼生活常識,他既然是第一次住在公寓裏,就不會知道一般人不喜歡在浴室裏裝一麵鏡子,自己看著自己洗澡。
嗯,降穀零是為了貼合人設才不把這麵鏡子拆掉的。
黑澤秀明直起身,背對著鏡子打開淋浴器。
水溫正好,降穀的沐浴露和洗發水是沒有任何香味的類型,洗起來非常舒適。
隻不過……洗得實在如芒在背!
黑澤秀明草草洗完,迅速擦幹,等用浴巾圍住自己後才發現他和景光根本沒帶換洗衣服過來。
總不能穿髒衣服出去吧……
叩叩——
“秀明?”景光屈指敲了敲浴室門,“我迴去拿了衣服,就放在門口。”
“好的,謝謝。”黑澤秀明打開鎖,將浴室的門打開一條小縫,蹲下來伸出手臂往外探了探,果然摸到一個紙袋。
他捏著紙袋縮迴手臂,拿出裏麵黑色的短袖襯衫換上。
“啊……是一直舍不得穿的那件,算了……衣服買迴來就是要穿的嘛。”
黑澤秀明赤著腳走出浴室,水蒸氣立刻從門縫裏溜出去。
“我好了。”
“這麼快?”景光低頭看了一眼腕表。秀明在家洗澡的時候總是能拖長多少時間就拖長多少時間。
“你進去就知道了。”黑澤秀明沒好氣地在茶幾前坐下,拉住領口抖了兩下,“我實在沒想到有人敬業到了在家裏都要演的程度。”
“啊……你說鏡子?”安室透掃過黑澤秀明的發尾,對方將襯衫的扣子扣到胸口,露出一片胸膛和鎖骨,絲綢質地的襯衫比起棉質的更加柔軟。
因為是睡衣,領子裏沒有做裏襯的設計,所以軟軟地塌下來,露出一截肩頸。
黑澤秀明探手摸了摸後頸,沒好氣地瞥了安室透一眼,“不然還有什麼?”
“本來是想拆掉的,但這種變動實在有點麻煩,不僅會引人注目還會浪費時間,所以就沒有改動。”安室透收迴視線,避開黑澤秀明緊盯著桌麵上的案發現場的圖片,“你要是想幫我拆的話,我也沒有什麼意見,畢竟我們在組織成員的眼中都已經是那種關係了。”
黑澤秀明的動作停滯一瞬,驟然側身看向安室透,“我之前就想問……你——”
“——頭發。”安室透打斷道,“要不要吹一下。”
安室透眼神閃爍,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放出來的哈羅此時搖著尾巴走到黑澤秀明身邊,前腳踩在他曲起的膝蓋上,身後的尾甩得像小風扇。
黑澤秀明伸手去撓哈羅的下巴,它舒服地瞇起眼睛,耷拉下耳朵,鼻腔裏發出唿嚕嚕的聲響。
安室透突然提起頭發是為了逃避問題。
他才剛剛意識到自己的性向,產生逃避心理非常正常。但現在的所有結論都建立在安室透是剛剛才意識到自己的性向這個前提條件上。
如果……
如果安室透早就意識到了呢?
如果安室透當時的心跳加快不是因為被識破性向之後的緊張和尷尬,而是因為識破的人是他呢?
那麼之後安室透無意間出口的那些話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安室透本來情商就很高,否則不會成為米花町最受歡迎的住戶。他對友情和愛情有著明確的界限,一般性不會做出界限模糊的曖昧舉動,除非……
他想這麼做。
現在怎麼辦?直接提出來?
不,不行。
安室透現在的臥底工作十分危險,過於激烈的情緒波動不利於他完成任務,甚至有可能會因為處理不當的一句話產生生命危險。
萬一降穀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喜歡的人是誰呢?
要是直接點明的話……會不會成為對方感情爆發的鑰匙?
感情爆發之後他們還能維持現在這種摯友一般的關係嗎?
如果拒絕的話,他們會連朋友都做不了嗎?
景光要怎麼辦?他會怎麼選?
景光和降穀一起長大,在這種關係極端化的選擇下,他會選降穀還是選自己?
黑澤秀明縮迴撓著哈羅下巴的手指,緩緩摸到領口,一顆一顆扣上扣子,直到扣好最後一顆才站起身,“我去盥洗室吹一下頭發。”
或許是沒扣好的扣子給了安室一種心理暗示,總之先把扣子扣好再說。
他走進盥洗室,打開吹風機心不在焉地對準濕漉漉的銀發,扣到喉結下方的扣子勒得人難受,他單手解開一顆,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怎麼辦?
如果不點明的話和放任又有什麼兩樣?
是不是應該和對待景光產生依賴錯覺的時候一樣隔離開兩個月?
說不定安室透也不是真正的喜歡,而是錯覺呢?
仔細想想,他和安室透在一起執行的任務多半危險又刺激,吊橋效應隨時都有可能發生。
說不定安室透隻是因為頻繁發生的吊橋效應而條件反射地見到他之後心跳加快。
這種心跳加快讓其誤以為就是喜歡,實際上隻是被“吊橋效應”給騙了。
要把安室透的想法告訴景光嗎?
不,景光要是知道了之後擅自找安室透談話怎麼辦?
那豈不是會加深錯覺?
啊啊啊啊啊啊——
煩死了!
黑澤秀明猛地對著空氣揮拳,錘了幾下不存在的敵人,“啪”地關掉吹風機的開關,把手指插進發絲將其梳順。
怎麼辦?要不問問馬德拉,或者問問哥哥?
不,還是算了。
他們一個喜歡狙擊槍,一個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愛情。
問他們能得到答案就怪了。
奇怪,處理諸伏景光感情的時候有這麼麻煩嗎?
好像沒有。
也對,那時候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沒有像現在這麼穩固,雖說已經是朋友但遠沒有達到摯友的水準。
如果現在景光在表現出那種癥狀,他肯定狠不下心直接離開兩個月。
“哎……”黑澤秀明盯著鏡子裏那雙墨綠色的眼睛,“沒錯,這時候應該聽福爾摩斯的,愛情是一種過於感性的東西,和冷靜思考是有矛盾的,它會影響判斷力。”
他深吸一口氣,“現在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rum、淺香和烏鴉,找出他們,順藤摸瓜,端掉組織,和哥哥去遊樂園,提升安全指數,讓所有人半夜也能參加遊樂園的狂歡節目,大家能坐在一張餐桌上平和的吃飯。”
這些才是最重要的事,其他的都可以先放在一邊。
“相信你也能夠理解,我現在不處理你的感情問題,是因為在你心中這些一定也是最重要的事。”黑澤秀明想到琴酒身上的傷疤和初次見麵安室透在便利店打工的場景。
“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事情都一樣。”
“你逃避是為了更好的維持現狀,完成任務,那麼我也可以視而不見。”
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黑澤秀明緩緩將憋住的氣從胸膛中吐出去,轉身打開盥洗室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