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野搜查一課竹田組靠走私槍支賺錢,他們與罪犯私相授受,秘密收繳罪犯的槍支後高價賣出。”
黑澤秀明邊說邊在平板上畫出一個三角形。
“竹田組是這個三角的頂端。”
他圈了一下三角尖尖,在上麵寫上竹田二字。
“其下方的兩組代表著槍支來源,其中一組是個體罪犯。”
“這些個體罪犯在被竹田組抓獲後,竹田組的人告訴他們,隻要上繳手中的槍支並在審訊時隻字不提,即可獲得減刑。”
黑澤秀明頓了頓,“任何罪行持槍和不持槍的量刑差別巨大隻要是罪犯就一定會對這個提議動心,交個槍就可以被少關(guān)幾年,他們放棄不了這樣的誘惑。”
諸伏景光深吸了一口氣,“然後?”
黑澤秀明瞄了景光一眼,對方並不是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麼,隻是不相信。
他小聲道:“然後竹田組再將這些未經(jīng)登記的槍支販賣出去,這樣就能……”
諸伏景光滾了滾喉結(jié),他盯著那個三角形,忽然想明白了黑澤秀明的未盡之語。
“你是說,竹田組在循環(huán)利用這些收繳來的槍支?”
黑澤秀明對上他征詢的眼神,小幅度地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說。
諸伏景光深吸一口氣,“他們先收繳第一批罪犯的槍支,既因為抓捕罪犯在警署處獲得了功勳,又通過所謂的‘收槍減刑’在罪犯那裏賣了人情。”
“然後他們再將收繳的槍支賣出去。”
“買這些槍支的人裏,至少有二分之一將來會犯罪。等他們犯罪後,竹田組這些罪犯並再次告知他們‘上繳槍支’可以減刑……”
諸伏景光額頭上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艱難又緩慢地閉了閉眼。
他死死攥緊雙拳,費盡力氣才不至於一拳砸到車門上。
他們拚上性命去做臥底,隨時準備犧牲的時候,這些人在幹什麼!
當年宣誓時說出的話對這些人來說算什麼?
諸伏景光隱忍又克製地開口問道,“還有一個圓呢?代表什麼?”
“代表淘汰下來的廢棄警用手槍和被沒收的炸彈。”
黑澤秀明抿了抿唇,景光的狀態(tài)不太好,他伸手拍了拍對方的手腕,然後才接著道:“這種事單憑一個組完成不了。我懷疑長野警署中還有他們的同夥,還記得黑田長官為什麼叫我們過來嗎?”
“什——你是說臥——”
“噓!”黑澤秀明豎起食指緊貼唇角。
他看了一眼還在開車的諸伏高明,確定對方?jīng)]有偷偷摸摸往後看之後,才以手掩唇湊到景光耳邊,“這個事黑田還沒有告訴別人,暫時別透露消息。”
諸伏景光沉著冷靜,麵無表情地點頭。
黑澤秀明舒了口氣。
能明白就好,他也不是懷疑諸伏高明,隻是這件事越多人知道就越有可能打草驚蛇。
而且……他和諸伏高明畢竟是第一次見麵,關(guān)係到組織的事情還是謹慎為上。
他瞥見諸伏高明的胡子,又看向身邊的景光。
這兩兄弟明明不留胡子比較好看……
姓諸伏的難道都喜歡留胡子?
思緒無厘頭地轉(zhuǎn)了一圈,黑澤秀明立刻斂目思考。
從諸伏景光收到試探郵件開始,所有發(fā)生的事情都太巧合了。
先是景光收到郵件的信號起點被組織徹查並炸毀。而後安室透立刻被調(diào)離東京參與長野的案件。
按理說,安室透不該參與東京以外發(fā)生的案件。
將一個正在執(zhí)行臥底任務(wù)的公安隨意調(diào)出任務(wù)點十分危險。
公安內(nèi)部再怎麼相信降穀零的業(yè)務(wù)水平,也不該讓一個優(yōu)秀的間諜和臥底鋌而走險。
可零還是被派出來了。
黑澤秀明將雙手交握,擱置在平板上,右手拇指情不自禁地摩挲著左手拇指的根部。
單獨將降穀零被派到長野問題並不嚴重,但他和諸伏景光竟然也被派到長野來了。
這原本沒有必要。
站在執(zhí)棋者的角度來想,公安上層這個舉動會讓己方的三張王牌同時承擔相同的巨大風險。
而他更是在長野警局接道了組織boss打過來的電話。
這說明烏丸蓮耶早就知道他會被派來長野。
或者說……他們被派到長野參與臥底調(diào)查,其中就有烏丸蓮耶的推波助瀾。
黑澤秀明看向平板上始終開著的衛(wèi)星畫麵。琴酒不知什麼時候?qū)⒈r捷停在路邊,正倚在車門邊抽煙。
黑澤秀明用小指指腹的側(cè)麵觸碰了一下屏幕上亮起的火星。
不可否認,烏丸蓮耶是一個令人興奮的對手。
但……
哥哥被牽扯進來了。
組織因為信號出發(fā)點開始徹查304時,琴酒恰巧找到公寓樓下,他被派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準備接下一個極度危險的任務(wù)。
——諸伏景光的存在被試探。
——琴酒被外派,烏丸蓮耶企圖通過一個任務(wù)強迫其選擇陣營。
——安室透和他們一起被外派至長野。
——烏丸蓮耶在他到達長野搜查一課的下一秒打來“招安電話”。
——搜查一課巡查部長秋山信介為妹妹油川豔子報仇導致竹田組私販槍支暴露。
數(shù)個事件之前看似毫無關(guān)聯(lián),卻處處都是勾連巧合,仿佛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係。
這些碎片如此契合,卻就是拚不到一起。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是忽略了什麼嗎?
可所有的細節(jié)似乎都想到了……不!不是!
有一個沒有想到!
他收到的信息!
那封從群馬發(fā)來的信息!
群馬在整個事件中擔任著什麼樣的角色?
他們?yōu)槭颤N會加入此次的臥底案件調(diào)查?
黑澤秀明瞇起眼,向後靠在坐墊上。
“怎麼?暈車了?”諸伏景光關(guān)切道,“在車上的時候最好還是不要看電子產(chǎn)品比較好。”
“沒事。”黑澤秀明擺了下手。
諸伏高明從後視鏡看了二人一眼,景光比他想的還要關(guān)注黑澤秀明,他們之間的關(guān)係好像也遠比他預測地要親近許多。
汽車緩緩進入停車場。與此同時,黑田兵衛(wèi)和另外幾名警官押解著三名犯人從警車上下來。
黑澤秀明的視線在三位犯罪嫌疑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
或許……
所有事件的突破口就在這三個人身上。
他快步走到黑田兵衛(wèi)身邊,還未開口,就聽見黑田道:“這三人你來審。他們都是搜查一課的警察,對於警局的審訊方式心知肚明,如果我們來審,一定會在他們身上浪費很多時間。”
“時間緊迫,我們還要找出警局內(nèi)的臥底,沒時間浪費在他們的身上。”
“好。”
黑澤秀明沉吟幾秒,“進警局之後沒收所有搜查一課成員的通訊設(shè)備,不允許知道此案的搜查一課成員離開搜查一課所在的樓層,把他們和其他樓層的警察們隔離開。”
黑田兵衛(wèi)的動作微微一頓,“你是覺得那三個人和局內(nèi)的臥底有關(guān)係,覺得會有人和臥底通風報信?”
“對。”黑澤秀明毫不猶豫,斬釘截鐵。“您知道的,我不太喜歡解釋。”
黑田兵衛(wèi):……
“我看你對盧克斯和zero幾乎有問必答,還以為你這已經(jīng)改了。”
“又不是人人都是盧克斯和zero。”
黑澤秀明理所當然地晃了一下腦袋,“對了,上次聽您提到赤井秀一,看您的表情,他好像對你比較重要,你們難不成是親人?”
黑田兵衛(wèi):……
他這兩天難道哪裏得罪黑澤了?否則黑澤秀明為什麼發(fā)現(xiàn)的時候不說,偏偏要等到這時候提?
黑澤秀明狀似看不到黑田長官的疑問,自顧自道:“我那天不是告訴您他死了嘛。”
他沒有遮掩嘴唇,雖然聲音已經(jīng)刻意壓低,但沒有低到隻有兩人能聽見的地步。
他得拋出籌碼,轉(zhuǎn)移臥底和烏丸蓮耶的注意力。
赤井秀一那邊能分走的注意力越多,zero、景光和哥哥就更加安全。
“fbi上次不是來警察廳做過人員登記嘛?我們還給他們下發(fā)了境內(nèi)搜查的合法證件。”
黑澤秀明隱晦又不經(jīng)意的提起,“算上赤井秀一,fbi一共有23位成員在境內(nèi),上次來登記的好像差不多也是23人。fbi那邊好像找了人臨時頂上了赤井秀一的位置,畢竟他們需要一個神槍手。”
話音剛落,黑田兵衛(wèi)的身形一滯。
黑澤秀明從他的臉上看到了難以置信。
“黑田長官,我們和fbi聯(lián)合調(diào)查軍團的事暫時不要公布出去,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黑澤秀明緩緩勾起唇。
這幾乎話看似句句都有關(guān)聯(lián),但實際上和表麵上表現(xiàn)出來的意思毫無關(guān)係。
黑澤秀明的言下之意黑田兵衛(wèi)心知肚明。
——赤井秀一還活著!
黑田兵衛(wèi)將手插進褲兜,隱藏略有些顫抖的手指,“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否則我還不知道他們偷偷換了一個狙擊手。”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否則我還不知道赤井秀一還活著。
“不用謝,其實我覺得隻要這個狙擊手不威脅到國家安全,就可以持證在境內(nèi)合法活動。”
——不用謝,隻要你們父子不威脅國家安全,那我就暫時當做沒看見。
“當然。”黑田答道。
黑澤秀明看向?qū)徲嵤业拈T牌。
透露出赤井秀一活著的訊息不僅能賣給黑田兵衛(wèi)一個人情,還能轉(zhuǎn)移烏丸蓮耶的注意力。
一舉兩得。
現(xiàn)在,來看看這三個嫌疑人到底有什麼東西瞞著沒說。
秋山信介的心理防線是三位嫌疑人中最好攻破的一個。這個人雖然殺了一個警察,但他卻是整件事情的突破點。
時間緊迫,沒空和嫌疑人兜圈子也沒空享受用話術(shù)對嫌疑人步步緊逼。
黑澤秀明找到記憶宮殿中控製心聲的開關(guān),將其打開。
紛擾嘈雜的心音瞬間鑽入耳朵。
「怎麼辦……」
「我不想被黑澤警官審訊。」
「啊啊啊,黑澤警官好帥,等下一定要去要個簽名。」
「聽說黑澤警官喜歡喝咖啡,要不要去給他準備點?」
……
黑澤秀明拿起審訊室外托盤上的藍牙耳機塞進耳朵後看向黑田兵衛(wèi),“我先審秋山信介,您去審三枝守。”
他僅僅隻是吩咐了一句,隨後看向諸伏景光和諸伏高明,“你們……跟我一起進去?”
“好。”景光一口答應,沒有任何遲疑。
諸伏高明:……
看樣子他好像沒有拒絕的餘地。
三人走進審訊室,諸伏景光自然而然坐到記錄員的位置打開電腦。
秋山被鎖在拘留椅上,他雙手虛握,看上去胸有成竹。
黑澤秀明輕哼一聲,不愧是搜查一課的警察,哪怕當了罪犯,心理素質(zhì)也相當不錯。
可他在警校學的東西卻不應該用在犯罪和搪塞審訊上!
黑澤秀明沒給他任何緩衝時間,單刀直入地開口,“你已經(jīng)被抓了,如果想要報仇就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老實交代竹田組的罪行,延長害死你妹妹之人的刑期,私自販賣槍支或毒品者情節(jié)嚴重可以執(zhí)行死刑。”
秋山信介的臉上露出一絲喜悅。
雙眼微突,嘴角上提,嘴唇兩側(cè)肌肉抖動——驚喜至極。
黑澤秀明收迴盯住秋山信介麵孔的視線,“不要妄想在我麵前說謊。”
“如果我發(fā)現(xiàn)你的供詞有誇大成分,別說加刑,給你的仇人減刑也有可能。”
他緩緩靠在椅背,手肘搭在扶手上。
長野的審訊室是下沉結(jié)構(gòu),他坐的地方可以居高令下看向秋山信介。
“你做過3年警察,應該不會不知道虛假供詞會成為罪犯的翻案點吧?”
秋山看著黑澤秀明在燈光下幾乎麵無表情的臉,驟然意識到他的任何謊言在這個人麵前都不堪一擊。
雖然撒謊不可行,但適當?shù)碾[瞞應該不會被看出來……
黑澤秀明總不可能聰明到連隱瞞都能看出來。
秋山信介緊握雙手,強作鎮(zhèn)定,“我知道的其實也不多,但竹田組確實在販賣收繳槍支和舊警用手槍。”
他暴露在拘留椅表麵的雙手開始不住顫抖,“他們在警局……還有一個內(nèi)應,但我隻是一個巡查部長,而且去年才加入竹田會,所以我……我不知道。”
「對,就是這樣隱瞞!決不能讓他知道那件事!我要活著看到他們下地獄!」
黑澤秀明揚了下眉。
“我說過,別浪費我的時間,你殺人的時候看上去可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怕死。”
“如果不說真話,有所隱瞞,你的仇人就不可能下地獄。”
瞬間,秋山信介的雙眼瞪大到極致。
他的瞳仁很小,顯得眼白極多,瞪著眼睛的時候眼珠子像要掉出來似的。
「黑澤警官怎麼能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