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伸手,下意識地摸向兜裏的手機。
他甚至想打開通訊錄給琴酒打個電話,告訴琴酒他的弟弟到底有多荒唐,多喜歡冒險。
“別想。”黑澤秀明一臉了然,“你告訴任何人都沒用。”
他用最快的速度打開車門下車,“動作快,我們的時間不多。”
諸伏景光想不出什麼理由阻止黑澤秀明冒險。
高明辦事的速度很快,對接人也早早就辦好了除交接以外的其他程序,等他迴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帶著頭盔坐在了駕駛位上。
直升機快要起飛,黑澤秀明抓住門邊的把手探身,“先生!”
之前與諸伏高明交接的軍官愣了一下,露出不確定的神色。
“就是叫你,三尉。”黑澤秀明指了指他身後,“你把那邊那個正在用喇叭喊口號的人喊過來。”
三尉迴頭一看,站在後麵幫新兵講紀律的是他的上司。
軍銜比他高。
但上層說了,盡量滿足黑澤秀明的所有要求。
再說他好像也沒辦法拒絕麵前這個人。
近距離看,黑澤秀明比電視上拆彈的時候還要奪目。
“是!”他應了一聲,硬著頭皮把人帶來。
“你好。我要借用一下你的喇叭。”黑澤秀明指了指他手上的東西,“就現在。”
“沒問題。”那人沒有猶豫,將手中的東西扔到他懷裏,並且敬了一禮。
黑澤秀明意外地揚起眉,他抬手看了眼表,還剩剛好十分鍾。
他迴頭看向已經準備好起飛的諸伏高明和諸伏景光,“快,時間不多了!”
黑澤秀明手臂用力,抓住移門狠狠一拽,在門縫閉合的時候對著門外兩位十分配合的軍官笑了一下,隨後便蹦到側麵的座椅係好安全帶,開始換交接人送來的迷彩服。
送軍裝想必是黑田兵衛給交接人的建議。畢竟穿著睡衣和休閑拖鞋從直升機上速降下去拆彈實在有點不安全。
他將皮帶紮緊,穿上黑色的靴子,紮緊鞋帶。
又套上放在一邊的防彈衣,帶上頭盔,最後才將從諸伏高明車上拿來的拆彈工具包塞到胸前。
諸伏景光緊抿嘴唇,聽著身後傳來的指令。
“三島徹劫持的校車一定不會從鬧市區走,在進入東京都市圈隻有第五高速十分空曠,他應該會選擇從那裏過,我們爭取在那裏把校車攔下。”
黑澤秀明邊說邊為自己綁好速降繩。
“嗯。”諸伏景光低應一聲,他接受過嚴格的臥底訓練,對東京的天空異常熟悉,能順利配合每一個指令。
“諸伏警官需要出聲來吸引三島徹的注意力。”黑澤秀明拿出之前從軍官手裏借來的喇叭,“不用做什麼別的事,隻要做投降引導就可以。在犯人逃亡路途中,特別機動隊一般都會進行投降引導,然後再完全采取行動,我們這樣做也隻會讓三島徹誤以為警方已經采取措施,他不會懷疑。”
“好。”諸伏高明應道,隨即低垂視線看向高速上行進的校車,“應該就是那一輛。”
黑澤秀明來到諸伏景光身後,扶住二人的椅背往下看,“確實是。”
“我記得這架飛機上有靜音模式,打開。”
“了解。”諸伏景光利落地找到開關按下,默契得就像已經排練過無數遍。
黑澤秀明深吸一口氣,速降對他來說並不難,他也不畏懼高空。
很快,他穩穩地降落在車頂,輕盈落下,靴子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我到了。”黑澤秀明按下藍牙耳機輕聲道。
唰——
速降繩瞬間被抽走,然後,直升機的噪音驟然重了起來。
靜音模式被關閉了。
黑澤秀明趴下,緊緊抓住校車頂僅有的抓手。
按照計劃,靜音模式被關閉的一瞬間,諸伏高明就會假意勸降。
“——三島徹。”
諸伏高明平日裏溫文爾雅的聲音此時顯得格外冷凝。
“警方已經掌握了你的行動路線,我們的人也已經推測出你拿到車之後的逃跑路線,抵抗是沒有用的,勸你立即停車立即停車。”
噠——
輕微的碰撞聲響起。
這是三島徹拒絕交涉的信號,他把窗戶關了。
黑澤秀明輕手輕腳地直起身,對著耳麥道:“拆開炸彈頂蓋的聲音會有點大,三島徹很警覺,再把剛才那個臺詞重複兩遍。”
諸伏高明的聲音立刻在高空響起。
黑澤秀明取出螺絲刀,擰開上蓋,改造過後的c4出現在眼前。
不是非常難的炸彈,但也不是非常簡單。
三島徹是個神經病,一個聰明的神經病。
從炸彈的構造上來看,這個炸彈顯然是他根據記憶中三橋陽太給的圖紙改造的。
黑澤秀明看著上麵正在倒計時的數字。
緩緩輸出一口氣,還有五分鍾。
時間比預料的充裕很多。
他咬住螺絲刀,拿出便攜剪刀,看準線路之後手起刀落。
哢嚓。
黑色的線路被剪斷,炸彈毫無反應,上麵的計時器還在不緊不慢地走。
就在黑澤秀明準備剪斷下一根線路時,三島徹被揚聲器放大的聲音從校車上傳來,他用的設備不夠專業,所以聲音並不大。
但由於黑澤秀明離得近,三島徹的話還是通過黑澤秀明的藍牙耳機清楚地傳輸到諸伏景光和諸伏高明的耳朵裏。
“——我是三島徹。”他的聲線還有一點顫抖,似乎還包含著一點瘋狂,“我做了這麼多年警備調查官,對勸降的路數了如指掌。”
黑澤秀明摒住唿吸,在三島徹說話的時候剪斷第二根線。
諸伏景光的心髒跳得厲害,三島徹這種說法幾乎讓他以為三島徹已經看穿了他們的計謀。
“就算我真的投降了又能怎麼樣?除了能給你們減少損失,我不能得到任何好處!等待我的仍然是終身監禁!”
三島徹暢快地笑起來,他對自己犯了什麼罪心知肚明。
在和那個組織扯上關係的第一天,他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命令你們撤退直升機,給我準備一輛麵包車,否則我現在就把校車炸了大家一起死!所有人都給我陪葬!”
揚聲器雖然聲音不大,但收音效果卻很好,裏麵隱隱約約傳來了小朋友的哭聲。
黑澤秀明看向手下紛雜的線。
剛才他說錯了,三島徹絕不是有點聰明,這個線路如果是他自己改的,那麼他的聰明和理科水平絕對超乎長野警局所有人的想象。
這是一個減時炸彈。
顧名思義,越拆,剩下的時間就會越少。剛才顯示屏明明顯示還剩下4:30秒。
但在他剪斷第三根引線的時候,時間一下子跳到了3:30秒。
剪線隻需一秒,炸彈的倒計時卻整整少了一分鍾!
相當於這個炸彈上天生就帶有防拆係統。
黑澤秀明看像剩下的五根線。
如果剪一根,計時器就減少一分鍾,那麼再剪4根這個炸彈就會爆炸。
最後一根根本沒時間剪!
黑澤秀明拿出咬在唇齒之間的螺絲刀,按住藍牙耳機。
“先按照三島徹的話做,我們不能在這時候激怒三島徹,他的精神狀態不好,下麵這裏一切交給我。”
他說完,徹底關閉藍牙耳機,將螺絲刀插進胸前的口袋。
他需要絕對的安靜來思考現在的處境。
三島徹的手上一定有炸彈遙控器,就算他放棄拆彈,想要冒險製服三島徹,奪下他手中的遠程遙控器,也不一定能在剩下的時間帶著孩子們跑遠。
這個方法不可行。
一根一根剪,按部就班地拆肯定也不行,他將沒有時間去處理最後一根線,炸彈計時器會在他剪下倒數第二根線的時候瞬間歸零,發生爆炸。
這幾乎……
就是絕境。
黑澤秀明將手伸進兜裏,抓住琴酒的手機,手機裏沒有插卡,高速上也不可能有wifi,他如果犧牲,甚至連和兄長最後通一次話都做不到。
況且琴酒現在還在往校車的目的地趕。
如果他真的因為車上的炸彈犧牲,那意味著哥哥很快就能趕到現場
黑澤秀明深吸一口氣,看向計時器。
3:20.
時間不多了。
如果他能保證剩下的線幾乎一齊剪斷呢?
“不,那樣炸彈還是有可能爆炸。”
他苦惱地看向這捆定時炸彈。
計時器的上的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黑澤秀明盯著那塊計時表出神,或許……
或許可以單獨把計時器先拆了!
但如果要執行拆計時器這個方法,意味著其他的辦法無法再試,因為時間不夠。
可現在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隻能賭一賭!
黑澤秀明從工具包中掏出更精細的螺絲刀,目不轉睛地卸炸彈上的計時裝置。
排線並不複雜,但令人頭疼的是計時器的線和炸彈的線被用銅絲擰在了一起。
隻要能同時剪斷計時器和炸彈線就可以了。
可問題是就算他們被擰成一股,一剪刀下去仍然會有先後。
黑澤秀明鼻尖滲出細小的汗珠,他沒有擦,緊緊盯著計時器上消失的時間。
還有10秒就要下高速了。
沒有時間了。
這次,公交車上不止有他一個人,他沒法用以前的心態去麵對這次的案件。
那是對一車孩子的不負責。
黑澤秀明板著臉,拿出琴酒的手機,喚醒語音助手,“設置一個3分10秒的倒計時。”
滴——
輕微地提示音響起,倒計時界麵被打開,上麵的計時器和炸彈的計時器在一瞬間同步。
黑澤秀明深吸一口氣,果斷地剪斷了白線。
炸彈計時器上的數字輕輕一跳。
2:10秒。
想同時剪斷兩根擰在一起的線太困難了。
此時已經不是智力的對決。
這是賭命。
‘沒關係。’黑澤秀明安慰自己道,‘還有兩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