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眼神在那一瞬間變得淩厲起來, 他看著原無跡，好半天才開口道：“你剛才全都是在演我？”
“不然呢？真跟你兄弟情深？”
原無跡姿態悠閑地坐在“弟弟”對麵，揉著自己的手指關節。
其實最一開始，在他以為他們真的是兄弟的時候, 他確實對這個弟弟很關心, 那種感情並不是假的, 甚至真實得讓原無跡自己都有些奇怪。
他覺得自己本就不是什麼重感情的人，竟然會在乎一個弟弟，也挺可笑的……
雖然他隻是一個副人格, 但原無跡覺得，如果他真有弟弟，他應該是不在乎弟弟的死活的。
可偏偏他就在乎這個弟弟了。
每次重生輪迴中，弟弟都會失蹤……盡管情感上不願意相信，但理智告訴原無跡, 這件事情不可能跟弟弟無關。
直到……他看清了自己的樣子。
“……你是什麼時候清醒過來的？”
“弟弟”似乎還沉浸在之前的身份中，他張嘴想要喊原無跡“哥”, 意識到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同了, 嘴巴微張了會兒後，才繼續開口。
“上個輪迴裏, 我和‘爸爸’坐車一起去找你, 我看到了後視鏡裏自己的樣子，鏡子裏的‘我’，長著你的臉……”
大概從那個時候開始，原無跡就已經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大概……並不是一個獨立的“人”。
當然這不過是最終的結論，在更早之前，原無跡就已經有過懷疑了。
疑點很多, 真要數根本數不過來。
第一個讓他懷疑的就是他的性子……
他喜歡當老好人，疼愛弟弟，敬愛爸爸……
這些就算是他自己的記憶，原無跡也無法完全相信。
原無跡本就是個涼薄又多疑的人，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就像是一個設定，而不是他的本性。
當然盡管他從一開始就很懷疑了，他也不會表露出來，他會選擇慢慢觀察，發現問題，尋找解決辦法。
貿然展現出完全不符合自己設定的性格，這是很危險的一件事情。
當原無跡有心觀察的時候，就會發現越來越多的問題。
原無跡發現自己作為一個頂流大明星，他幾乎沒有工作沒有通告，唯一一部戲還是自己爭取的一個男五號，這合理嗎？
顯然不合理！
哪怕他演技再爛，哪怕沒人找他拍戲，現場演出呢？綜藝呢？廣告呢？
一個都沒有！
所謂的頂流，根本就是說說而已！
況且一直說他是個花瓶，但自己的演技明明很好，這就更不合理了。
所謂的“記憶”和擺在麵前的“事實”是相悖的。
再來就是他一個靠臉吃飯的人，他的房間裏沒有任何一麵鏡子。
甚至他在劇組化妝的時候，也沒有鏡子。
但那個時候他隻是覺得有些奇怪，並沒有想清楚到底是哪裏奇怪，直到他看清了後視鏡中自己的模樣，瞬間前麵的那些疑惑就都解開了。
他的房間裏沒有鏡子，是為了不讓他照鏡子，不讓他看到鏡子中的那張臉，並不是他自己的臉。
當鏡子中出現的並不是自己的臉後，那麼每次重生第一眼見到的心理醫生就會顯得很奇怪了。
這樣詭異的輪迴重生，和心理醫生有關嗎？
至於爸爸……就很奇怪。
記憶中的爸爸，應該是非常疼愛他的。
但在這個輪迴中，原無跡第一次見到爸爸的時候，爸爸對他有殺氣……
是真正的殺氣。
他和爸爸打了一架，看似打完父子倆就都迴到了自己身份，父慈子孝……但真實情況可就不好說了。至少從那個時候起，原無跡就已經記恨上爸爸了。
原無跡向來都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別人欺負了他他肯定是要還迴去的，更何況是對他展露過殺氣的人。
當然，他依舊沒有表露出來。
之後的相處中，爸爸似乎又真的變成了一個好爸爸的模樣，隻是原無跡對他的話也隻信三分。
爸爸和媽媽之間的關係，也是一個很大疑點。這點甚至到現在原無跡依舊沒有理清楚。
再來就是媽媽。
媽媽身上那可就不僅僅隻是疑點了，她簡直像是一個行走的bug。
媽媽想殺了所有人？為什麼？
媽媽並不害怕死？又是為什麼？
媽媽確實殺了他們很多人……很多次。
但原無跡敢肯定，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媽媽殺的，有人在其中渾水摸魚也殺人了，那個人又是誰？
有那麼許多的疑點擺在麵前，原無跡想裝看不見都不行。
其實第二次重生後，原無跡就不怕死了。
他敏銳地意識到，在他們這個重生輪迴中，死並不是最可怕的。反正死了還可以重來，最可怕的是……陷入到這無盡的輪迴中，永遠輪迴，無法走出。
極短的時間內，原無跡的腦海中無數念頭閃過，可他迴答“弟弟”卻隻是找了一個最直接的理由。
原無跡是不會讓人知道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的。
“你從那個時候就知道了，卻從上個輪迴一直演到這個輪迴？”
“弟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原無跡，仿佛是原無跡欺騙了他的感情一般。
原無跡：“……”
當然，我可是個專業的“演員”。
而且，才不是從上個輪迴開始演的，可能從第一次他睜眼後，他就一直演到了現在。
“弟弟”顯然還是有些接受不了他被騙了這麼久，他幾乎是在喃喃自語著：“我剛剛就不該遲疑的，我竟然會被你感動了……有過一瞬間的想要放棄……”
弟弟這話說得不假，原無跡能感覺出來，“弟弟”確實有一瞬間的遲疑，沒有在第一時間對他捅刀子，他當時說的那些話，其實就很多餘，如果角色調換一下，原無跡大概會在他們擁抱的那一瞬間就果斷出手。
遲則生變，“弟弟”的行為在他看來很愚蠢。
若說“弟弟”不想殺他，可“弟弟”已經謀劃了那麼多事情了，就差臨門一腳，還有什麼好遲疑的？
老實說，原無跡是有些看不上“弟弟”的優柔寡斷的。
他將自己觀察到的所有不正常事情整合了一下，就作出了大膽的推測。
他每一次醒來，坐在他對麵的人都是心理醫生，這並不是巧合，而是他剛剛正被心理醫生催眠過。
原無跡估摸著，被催眠的人應該不止他一個。
大概是因為主人格想消滅他們這些副人格，配合心理醫生的治療，他們所有人格都被催眠了，按照主人格給的身份，他們每一個人格都扮演著一個角色，陷入了這由主人格和心理醫生給他們編織的夢境中。
主人格給自己設定的身份是“弟弟”，他是樂觀開朗積極向上的“弟弟”，一個憑借著自己的努力在娛樂圈發光發熱的娛樂圈新人。
這跟主人格在現實裏很像。
原無跡這個副人格被賦予的身份是“哥哥”，一個疼愛弟弟關心弟弟的頂流。
“爸爸”、“媽媽”、“女朋友”、“哥哥的好友”他們這些身份，也全都主人格和心理醫生給他們這些副人格安上的。
隻是主人格想要治好自己，他想要消滅這些副人格，就得讓人格們相互廝殺，好好的一個夢境，就必須要有人打破，所以他們這些副人格中，就必須要有人是例外。
而這個例外，就是“媽媽”。
如果原無跡猜測沒錯的話，媽媽應該是他們幾個副人格中唯一一個沒有被催眠的。
一場殺戮，由“媽媽”展開。
原無跡想，“弟弟”原本的打算應該是讓“媽媽”先殺掉其他幾個副人格，然後“弟弟”再殺掉“媽媽”，這樣消滅掉所有副人格後，“弟弟”這個主人格就是唯一了。
這其中應該是出了什麼差錯，他們所有的副人格並沒有全部消失。
於是心理醫生隻能一次又一次的對他們進行催眠，而這也就是原無跡和“爸爸”他們所經曆的……一次又一次的輪迴。
對於“媽媽”來說，她可能不知道其他的副人格都陷入了輪迴之中，但看到其他人格沒死，她隻管屠殺就行了。
被催眠過後的其他副人格，並沒有要幹掉其他人格的想法，自然也就不是一開始就抱著殺死他們的“媽媽”的對手。
大家被各種各樣的方式“殺死”。
“媽媽”的目標很明確，幹掉其他所有人格，不管是主人格還是副人格，隻要殺死所有人格，她就是唯一的人格，她就可以占據林熙城的身體，成為真正的“林熙城”。
至於主人格為什麼要選擇“媽媽”來作為這個例外，作為屠殺者，這或許是因為……“媽媽”戰鬥力比較高吧。
主人格想要幹掉他們這些副人格其實很正常，因為他們這些副人格，包括原無跡在內，也全都想要幹掉主人格。
原無跡現在已經解除了被催眠的狀態，自然也就知道了他們這些副人格之前做的那些事情。
他們每個人格都想要占據林熙城的身體，他們都想要成為真正的林熙城，而不是一個隻能出現一會兒的人格。
甚至於，他們有好幾次都差點得手了。
林熙城的生活變得一團糟，心理醫生說再這樣下去，他大概會精神徹底崩潰，所以他必須要做一個了斷了。
而這一次次的催眠，這個夢境，將所有人格都困在了其中，他們一遍遍的重生，被催眠失去記憶的他們仿佛陷入了無盡的輪迴中，他們一遍遍地被“媽媽”殺死，然後就深陷夢境中出不來了。
原無跡看著自己麵前的“弟弟”，他像祥林嫂一樣念個不停，原無跡覺得很煩。
“你想說的就隻有這個？你就算第一時間對我動手了，你確定你能打得過我？”
原無跡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就戰鬥力爆表了，雖然“哥哥”這個身份是假的，但他這個副人格，確實就是靠臉吃飯的那種。
但戰鬥力爆表總歸不是一件壞事，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
“弟弟”似乎感覺到了危險，他猛然抬頭看向原無跡：“你想殺我？”
事實上，原無跡剛剛就殺了他一次了，隻是沒有徹底殺死他而已。
“在這個空間裏，你殺不死我的。”
“弟弟”盯著原無跡這個危險分子。
“不一定哦。”
原無跡笑笑，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了弟弟一個問題。
“我們被殺死了這麼多次，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麼所有副人格都被殺死了，我們這些副人格卻依舊存在，而不是像心理醫生說的那樣，所有副人格一起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