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山景總是宜人,三清觀的這處道場藏匿於招搖山深處,雖不是自家宗門所在,但也造得極好,青瓦灰牆與蔥鬱山林相映,牆外探進支豔紅海棠,聘聘嫋嫋墜於脊獸旁,春風一吹,便有花瓣翩然擦過漸斜日光,落於地上交疊的親昵人影上。
嚴綏仍舊恍若未覺般抓著江緒的手腕,溫言道:“緒緒向來聰慧,不若再好好想想!
江緒隻能搖頭,視線越過嚴綏的肩望向簷下廊間的曲折光暈,整個人都快要冒煙,慌亂間甚至覺得自己聞見了海棠的香氣。
可海棠哪來的香?他支支吾吾地,聲音細如蚊吶:“真的不知道了。”
說著就欲往後躲去,脊背碰在冰涼牆上,又被輕柔地扯了迴去,嚴綏抬手替他拍了拍背後,麵不改色道:“牆上髒,若是被師尊看見,又要說你沒骨頭!
這下反倒離得更近,江緒垂著眼慌亂應了聲,竭力露出個還算自然的笑:“師兄是要帶我去哪?”
隻是眼神仍舊飄忽著沒個落點,嚴綏這才心情頗好地鬆開手,笑容難得顯出點實質的愉悅:“本是想著緒緒應當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正好也能再同你講講方才那局的問題,不過現下一看,緒緒已經明白了許多。”
“還是有些不懂的,”江緒抬手碰了碰自己猶在發燙的耳垂,輕聲道,“那師兄是要迴去了麼?”
沒記錯的話,待會還是有無極宗的比試,這第一日比試,嚴綏作為大師兄,理應在臺下看著,這才能更好指導其他的師弟師妹。
嚴綏卻反問他:“緒緒想迴去麼?”
無端讓他想起被簡樓子發問的場景。
江緒先是點了點頭,又在嚴綏無奈的神色中猶豫了會,最後緩慢地搖了下頭。
“我想,”他試探著說道,“迴去歇著?”
雖然不是很累,但正如嚴綏說的那般,江緒並不喜歡在人多的地方長久待著,那種被各色視線窺探的感覺著實不太好受。
結果嚴綏輕輕笑了聲,歎氣道:“我又不是師尊,不會逼著你,緒緒用不著如此怕我!
“我知道,”江緒見他這副神情,有些愧疚,“隻是不小心點了頭。”
說是不小心,其實是習慣,嚴綏哪裏不懂,但他樂得江緒有那麼點負罪感,隻是大度地抬手碰了碰江緒仍舊微紅的腮,溫聲道:“的確是該迴去歇著,到現在還激動著呢!
江緒往後縮了縮,臉上更紅了些,腦中又是一片空白,隻能支吾道:“嗯,第一次經曆這種場麵,師兄我先迴去了!
激動是激動,他忍不住在心底犯嘀咕,可哪裏是因為切磋!
接著又不自覺地去瞄嚴綏的手,細長勻稱,骨節分明,握著什麼都會是賞心悅目的樣子,令人想……
江緒迅速地打住了四散的念頭,口中愈發幹燥,最後也不知想到了哪裏,臉上反而更紅了。
“以後總是要習慣的,”嚴綏的眼神始終不偏不倚地落在他麵上,聲音聽著愈發和緩,“至於道心,也並非是一朝一夕便能參透的,我先送你迴去。”
江緒終於鬆了口氣,連連點頭,微微落後於嚴綏半步往外走去,身後山林濤濤,他勉強平了心緒,剛欲再說些什麼,心頭突然一動,倏然頓住腳步,往身後的招搖山看去。
“怎麼了?”身旁傳來嚴綏的詢問。
“沒什麼,”江緒迴過頭,很輕地皺了皺眉,“隻是覺著今日的風有些大!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方才有道隱晦的窺探目光自牆外而來,冰涼地落在自己身上。
可嚴綏跟斷山河都沒有察覺到,江緒晃了晃腦袋,飛快地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定然是錯覺。
他緩了緩,重新問道:“那師兄有尋到自己的道心麼?”
問完便覺得自己是在說廢話,建木都生長了三百餘年,況且年底就是祭天大典,嚴綏怎麼也該摸到了門路,指不定已經小成。
果不其然,嚴綏目不斜視地答他:“自然是尋到了的。”
語氣平靜,好似根本不認為這是什麼稀罕事。
江緒噢了聲,還是忍不住繼續問道:“那師兄尋了多少年?”
雖然比不上嚴綏的天賦,他悄悄在袖中掰起指頭尋思著,但多於嚴綏三倍的時間總歸是差不多的。
他這麼想著,側過頭是恰好撞上嚴綏情緒莫測的視線,幽深的,清晰地映著他的身影。
江緒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
“很多年,”嚴綏輕聲說著,重新看向前方的道路,“我也記不清了!
還能多到哪去?
江緒撇了撇嘴,嚴綏今年也不過五百餘歲,再多,還能多過五百年不成。
簡直就是拿自己當傻子哄。
……
事後江緒迴想起來總覺著嚴綏從一開始便是在誑自己,先不說尋了多少年道心這件事,單說眼前的論道大會,他一路打下來,雖說沒有太多場,但十幾迴總是有的,輸多贏少,打得人隻想連夜收拾好包袱跳下招搖山,就差夜間去翻牆給對手下軟骨散了。
至於長進?
江緒麵無表情地搓了搓自己的臉,唯一的長進大抵是皮厚了不少,更加抗揍。
偏偏無極宗的一幹人看熱鬧不嫌事大,但凡輪到他上臺的時候,底下烏壓壓站一堆的人群中必然立著群沒穿統一道袍的無極宗弟子——贏了就屬程閻笑得最大聲,輸了也是程閻第一個喝倒彩。
就是閑的慌,江緒提著劍隨意抹了把嘴角被內勁震出的血漬,往程閻那處狠狠瞪了眼,隻見程閻大大咧咧衝自己擺了擺手,高聲喊道:“江師弟,趕緊將他揍趴下,我們好早些迴去歇著!”
話才說到一半,江緒便利落抬劍格擋住對手劈來的長刀,刀光劍影間,他聽見對麵那個少年眼中燃著灼灼戰意:“若是連你都打不過,我也迴去無顏麵對同門師兄弟!”
這都是這麼莫名其妙的言論,江緒不滿地挑開他的刀,也隱隱竄上點火氣來,也輕喝一聲:“來戰!”
什麼叫連我都打不過,他手中攻勢愈發迅疾,叮當碰撞聲不絕於耳,我今日非要把你打趴下不可!
這局切磋最終以斷山河停在對手眉心作為結束,江緒喘著氣,嘴角隱隱滲出點血跡,偏偏眼神很亮,迴憶著平日裏程閻挑釁人的模樣對著他哼笑了聲。
“既然無顏麵對師兄弟,不如考慮換個山頭過活?”
臺下的程閻嘿了聲,對著江緒的方向挑了挑眉:“先說好啊,我可沒教過他這些。”
他說著,飛快地從嚴綏身邊竄“m”“''f”“x”“y”%攉木各沃艸次開,雅瞥了他一眼,嘲諷道:“平時也沒見你這麼怕大師兄啊!
“你不懂,”程閻誇張地歎了口氣,眼神忌憚地目視著嚴綏對自己露出個堪稱如沐春風的笑,“大師兄絕對不會許我們帶壞江師弟的!
他說完,苦著臉舉起手道:“大師兄,我發誓,真的不是我!
嚴綏隻是掃了他一眼,根本沒打算打理他,眼神全都落下施施然跳下臺的江緒身上,江緒本就生得白,嘴角那點血漬便更顯紮眼,明明周身氣息充盈,眼神明亮,卻總讓人覺得他下一瞬要倒地不起,一副被揍得快厥過去的模樣。
也無怪乎旁人會覺得他是個修道廢柴。
江緒在對上嚴綏視線時明顯地彎眼笑了笑,將將邁出幾步,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便見得另一處行來了道熟悉身影,直直對著嚴綏而去。
“子霽君,今日可否與我一戰?”
來人正是喬幽,她不偏不倚地擋在嚴綏同江緒之間,一頭長發高高豎起,脊背挺得很直,毫不避讓地迎上嚴綏驟然變淡的眼神。
“昨日你說要與浮屠寺的佛子論道,今日總該是有空的!
嚴綏凝視了會她不依不饒的神情,溫聲道:“我師弟今日受傷不輕,還是改日吧!
喬幽明顯地皺了皺眉,明顯還欲說些什麼,偏偏一旁的程閻笑嘻嘻地湊了過來,道:“小劍主也不必如此執著於我們大師兄,程某久聞小劍主威名,今日不如同在下切磋切磋?”
“這,”喬幽神色略有意動,“也並非不可!
程閻依舊是那副不著調的做派,隨意地抬手一抱拳,接著手掌指向道場某個稍顯空曠的角落:“小劍主請。”
“你們先比著,”雅的聲音從旁邊淡淡傳來,“我上臺了!
“嗯嗯嗯,”程閻隨意地擺擺手,“快去快迴!
嚴綏勾了勾嘴角,眼見著雅冷著臉離開,也不提醒程閻,隻是照舊叮囑道:“這局你對上巫族,若是不好打,便及時下臺,保全自身才是首要!
雅冰冷的表情鬆動了些許:“多謝師兄關懷。”
嚴綏溫笑著頷首,等再轉頭去尋江緒時,卻微微皺起眉。
不過是一會的功夫,前方便重新變得熙攘起來,人潮嘈雜,但哪還有江緒的身影?
他想起先前江緒嘴角掛著的血跡,笑容變淡了許多。
他不喜歡看江緒受傷。
也一點都不希望江緒離開自己的視線片刻。
“怎麼才把你好好拴住呢!
他用旁人完全無法聽清的聲音歎息著,眼神似是無奈,又黑沉沉一片,壓抑得很。
“我的緒緒!
歲遲
不會寫很多的論道,畢竟這裏是長佩(克製.jpg)
想了想海棠無香該怎麼解釋,最後發現隻能意會,算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