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車輛如同無聲的尖刀刺入腹地,喬春翹著二郎腿,舒適的靠著後背,臉上緊繃的神色逐漸消淡。
似乎想起了什麼愉快的事情,他白皙的指節還無意識的敲打著膝頭,猶如在黑白琴鍵上歡快的跳舞。
他隨口問起常嶼關於一荷堂的事,常嶼如實迴答著,目光盯著他蝴蝶般的手指,然後緩緩移到他的側臉。
那一顆烏黑的淚痣小小的,在雪白的麵容上格外醒目,微卷的長發依偎在肩頭,這樣望過去簡直像驚鴻一瞥間窺到了絕世的美人。
喬春並不在意自己的相貌,他在意的是別人望過來的視線,過分癡迷或是明目張膽的垂涎都會引起他的厭惡,而他也會讓那些視線永遠消失。
久而久之,沒有人敢覬覦他。
就算覬覦,也隻會藏在心裏。
那些細密的蟲噬般的喜愛在經年累月中堆積成了不可忽視的頑石,沉甸甸的壓在不知所措的心尖上,讓人移不開,也消不掉,隻能任由著龐然大物不斷膨脹,將血肉之軀都逐漸充溢。
常嶼失了神,被喬春側頭投過來不快的一瞥才迴神。
他脾氣不好,易怒衝動,可這個晚上他卻格外平靜,而喬春竟也沒瞧出他的異常,或許是因為早就沉溺在了不為人知的沾沾自喜裏。
喬春沒再問他話,片刻後似乎被窗外的什麼吸引住了,叫司機停了車。
這裏已經到了市郊,道路很寬,四周靜謐,光線昏暗。
喬春打開車門,偏頭看向常嶼,笑著說。
“我下車買點東西,你在車上等我。”
他這樣笑盈盈的彎著眼,好似盛著細碎的光,聲音也是罕見的溫柔。
常嶼被他迷惑般,怔怔的點了點頭。
於是喬春下了車,駕駛座的謝臣也同他一起去。
他們穿過馬路到了路邊唯一一間營業的便利店,喬春慢悠悠的在貨架前轉著,最後拎了一袋番茄味的薯片。
在謝臣向店員結賬的同時,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猝然在外麵響了起來。
店員驚慌失措的跑出去看,一邊急忙打著120。
喬春接過謝臣撕開口的薯片袋,捏出來一片脆脆的薯片塞進嘴裏,咬下的細碎聲咯吱咯吱的。
他泰然自若的走出門口,站在門口望著遠處熊熊的火光,車輛在烈焰中被燒毀,漆黑的夜空成了一片融融的紅。
店員呆若木雞,結結巴巴的問。
“那、那是你們的車嗎?車裏還有人嗎?”
濃重的番茄味沾在唇瓣,喬春舔了舔嘴唇,漫不經心的迴答說。
“不是我們的車哦。真可惜,怎麼會爆炸了呢。”
說完後,他心情頗好的朝店員笑了一下,然後在後者臉紅的怔忪目光中腳步輕快的走向了另一個方向,早就準備好的另一輛車悄無聲息的停在了那裏。
坐上車,喬春望著車窗外烈烈的火光,唇角浮出了一絲快意的冷笑,滿意的吩咐說。
“走吧。”
謝臣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然後垂下了眼。
“是。”
連親自撫養多年的養子都能毫不猶豫的設計殺害,謝臣早就清楚喬春的狠心,這一刻卻再度感到心口一鈍,猶如被按進了冰冷的海水裏忍受著刺骨的寒意。
喬春當初收養常嶼,和今晚他殺了常嶼,無非就是一個原因。
因為常嶼是元鎧的親兒子。
當年在偶然查到這件事後,喬春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悄無聲息的處理掉常嶼。
畢竟元鎧沒有結婚,現在身邊也沒有女人,如果他知道自己早年多情留下了一個親生兒子的話,那麼喬春的處境就會變的很艱難。
那晚謝臣也的確跟著他找到了元鎧流落在外的兒子,隔著車窗,喬春看到少年的常嶼如同困獸打跑了幾個小混混,然後遍體鱗傷的鑽進了小巷子裏。
雨下的很大,車裏卻溫暖又安靜,悅耳的輕音樂緩慢流淌。
謝臣一直在暗暗留意著喬春的神情,在長久的寂靜中甚至以為他看到小常嶼後就心軟了。
而喬春忽然一笑,果真改變了主意。
“果然遺傳了爸的基因,是個好苗子,殺了太可惜了。”
他口中對還未長大的常嶼表現出不忍,其實心裏在盤算著別的。
盡管喬春是元鎧悉心撫養長大的,可由於血緣上毫無關係,喬春並不相信這個一荷堂的堂主會真的一直對自己好。
如果他將元鎧的親兒子藏在了身邊,那麼等之後元鎧翻臉的話,常嶼就是喬春的擋箭牌,是他的殺手鐧。
所以啊,就這麼殺了,多可惜。
於是喬春將常嶼從雨夜裏帶走,安排好了他的身份與身世,並處理掉了一切關於這個秘密的知情者。
但現在,他已經犯下了大錯。
倘若元鎧知道了常嶼的真實身份,那他一定會狠狠處置根本沒有血緣關係的喬春,將所有給與他的一切都收過來,甚至因為他勃勃的野心而置他於死地。
但如果喬春依然是元鎧的唯一繼承人,那麼就算他再生氣,也終究會原諒喬春的。
這樣的話,為了確保元鎧絕對不會知道這個秘密,喬春就隻能殺了常嶼。
如此,他才能安心。
這次車輛行駛的方向是機場,喬春打算暫時飛去另一個繁華都市待一段時間,順便也打探一下當地的黑道情況。
萬一元鎧真的要將他驅逐出一荷堂,那他也得找好後路。
不到一個小時,他們就到了機場的貴賓休息室。
喬春懶洋洋的陷在舒服的椅子裏,渾身都逐漸放鬆了下來。
餘光瞥見了手腕上的軟繩,格外殷紅的一處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他伸出手,指尖一抹,便沾上了殘餘的幹涸血痕。
喬春這才想起應該是離開家的時候,自己被陸雲影纏煩了後隨手打了他一鞭,竟打出了血。
他扯過紙巾,嫌惡的用力擦去了血痕,而後端起一旁鮮榨的果汁喝了一口。
清爽的甜意彌漫在口腔裏,他愜意的品嚐著餘味,望了一會兒窗外仍然沒有半點動靜的私人飛機,隨即不耐煩的皺起眉,揚聲叫道。
“謝臣!”
原本該守在門口的謝臣卻遲遲沒有應聲,喬春愈加不虞,立起身,怒氣衝衝的大步朝著門口走去。
隻幾個闊步,眼前便天旋地轉起來。
不正常的濃烈睡意席卷而來,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去了,意識也不再清醒。
喬春立刻就反應過來有人暗算他,可藥效太強,他連唿喊的力氣都沒有,咬牙走了兩步就疲軟的跪到在地,眼前的景象變得模模糊糊。
恍惚間,似乎有人推門進來了,腳步停在了他麵前。
喬春無從分辨,軟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