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仰抱著書包鑽進車裏,一屁股下去感覺不太對勁,好像坐到了什麼東西,又立馬彈起來,重重地撞在門框上,“哎喲”一聲。
李潯一聽他撞門的動靜就感同身受地揪起眉毛,肯定巨疼,他小聲地罵了句“笨蛋”,不過那語調聽起來更像哄小孩兒。
車座上有隻喬巴的小玩偶,李初之為了它的生命安全著想,下車前,總是貼心地為它係上安全帶。
李潯隨手把小喬巴往後座一丟,問:“撞疼沒?我看看。”
宋仰還惦記著違規停車要罰款的事情,捂著腦袋說:“你先發動吧。”
過了監控區,李潯將車裏的燈打開,問:“沒事吧?蹭破皮沒有?”
宋仰搖搖頭,但他能感覺到那塊地方要腫起來了。李潯歪了歪頭看他,宋仰的皮膚偏白,碰一下就紅了。他頭頂著一坨高原紅,搞笑得像個卡通人物。
李潯忍不住悶笑。
“你那邊的抽屜裏應該有活血的噴霧,噴一下就好了。哦對了,”他把手機導航遞過去,“地址輸一下。”
五秒後。
“你爸是不是開飛機的啊?!”李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尖跟教棍一樣,猛戳屏幕,“你管二十公裏叫‘挺近的’?”
“哎……也不算遠吧。”宋仰抱住腦袋,識趣道,“我還是下去自己打車吧。”
“哢”一下,門被鎖上了。
宋仰拉開。
某人又鎖上。
拉開。
再鎖。
“算了吧,”李潯不鹹不淡地說,“看在那些酸梅汁的份上。”
宋仰乖乖扣好安全帶,然後打開抽屜找噴霧,裏頭稀裏嘩啦地吐出來一堆零食和牛奶。
看起來都是小朋友會吃的。
副駕大概是初之常坐的地方,因為頸枕是一隻小兔子,和皮質的座位套顯得格格不入。
“肚子餓的話可以隨便拿,反正初之也不記得自己有多少零食。”李潯說。
宋仰想起李初之給他送水那迴。
——沒了我可以再倒,不會被舅舅發現的。
他歎氣感慨:“你倆說話還真是一個風格。”
“啊?”李潯沒太明白。
“沒什麼。”宋仰把東西撿起來擱在大腿上,“初之的爸媽很忙嗎?我經常看到你帶她。”
“她沒有爸媽。”
這迴輪到宋仰“啊”了。
李潯解釋說:“她媽媽就是我姐,當初是未婚懷孕,孩子生下來以後精神方麵出現了一點問題。雖然帶她看病吃藥了,但抑鬱的情況時常複發,初之快上小學的時候,她忽然離家出走了,一直沒迴來,也沒什麼消息。”
“那報警了嗎?”
李潯笑了笑,這問題也就是天真的未成年能問得出來。“警察沒工夫管那麼多的。”
宋仰也能感覺到自己的這個問題被鄙視了,又問:“那初之的爸爸知道她的存在嗎?”
“或許知道吧,我姐剛懷孕那會兒還沒有和那男的分手,後來發現對方劈腿才決定去醫院把孩子打了,但當時初之已經六個月了,她不忍心。”
李潯露出一個不太愉悅的,類似嘲諷的笑容,“不過那男的從來沒見過初之,初之出生那年,他在外地和別的女人結婚了,我想他大概是這世上最不希望初之出生的人。”
“啊……”
宋仰的生活圈子太簡單也太安逸了,活了十多年,接觸到的最震撼的事情就是親戚患癌癥去世,所以當他了解到李初之的家庭背景後,第一反應不是同情,而是震驚。
他很難理解現實生活中竟然也有這麼不負責任的男人存在。
“初之知道她爸媽的事情嗎?”
“她今年才升二年級,拚音都寫不明白呢,能懂什麼。況且這種事情,單純站在我的角度去說,太片麵,我也不想給她留下一個被自己父母拋棄的印象。我想等她再長大一點,勇敢一點的時候,告訴她,她的出生並不是意外,而是我們的期待。”
路燈下,李潯的側臉忽明忽暗。
此時此刻,對著這個人,宋仰的心底忽然萌生一層很特殊的好感,是崇拜也是欽佩,但又遠比這複雜許多,是前所未有的感覺。
他都有些羨慕初之,有這麼優秀的舅舅在努力保護著她。
“那現在初之就歸你爸媽撫養了吧。”宋仰伸長脖子,照著後視鏡往腦門上一通噴,嘴上還努力安慰,“其實我覺得也挺好的,白撿一個這麼漂亮的小朋友,我都羨慕你!”
李潯:“我爸媽離異了。”
“……”手裏的噴霧差點兒懟眼睛裏。
怎麼迴事!
他還指著今晚這半個小時增進增進師徒感情呢,怎麼一問一個雷!
宋仰顫顫巍巍地轉過頭:“不好意思啊。”雖然他很想問那你現在是跟你爸啊還是跟你媽啊,還是跟爺爺奶奶,家裏幾口人,經濟方麵有沒有困難,退役和家庭有關係嗎?
但理智將他這股該死的好奇心克製下去了。
“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李潯風輕雲淡地說,“我爸媽離婚的時候我才上幼兒園,不懂事,長大後就更沒什麼感覺了,隻是偶爾會擔心一下我爸的晚年生活,他一直沒結婚,老了都沒個伴。”
“這樣啊……”宋仰算是聽明白了,“你媽媽改嫁了。”
“嗯,嫁的還是個老外,她老人家現在可是american,生的都是高貴的混血。”
字裏行間,滿滿的都是嘲諷意味,眉目神情,傳遞出來的都是不悅的情緒。
要說父母離異對李潯的心理真的沒造成任何影響嗎?
恐怕不現實。
要不然他也不會那麼擔心初之的心理受傷了。
宋仰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拆了一顆棒棒糖遞過去:“混血怎麼了,咱們還是高貴的純種呢!”
李潯笑了一聲,直接用嘴接著了。
很濃鬱的蜜桃果香,和他印象裏的棒棒糖完全不是一個味兒。
也難怪初之每次都纏著他要買這個。
“確實挺好吃的,你也可以拆一顆……”李潯轉頭,發現宋仰已經在賊頭賊腦地偷吃初之的果蔬小餅幹了。
大概是餓急了,嘴巴塞得圓鼓鼓的,像一隻倉鼠。
“後座有水,你自己拿。”李潯說。
“這餅幹哪買的,下次我賠……”後邊的話還沒出來,餅幹屑滿天飛,宋仰趕緊閉嘴,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哎!——”李潯抹了一把臉,又甩甩胳膊,“你這吃相怎麼跟李初之一個德行,你也開始換牙了?嘴裏漏風?”
宋仰邊笑邊道歉,拍了拍李潯的胳膊,又拍拍他大腿。
車裏太暗了,李潯的褲子又是牛仔色,他也看不清到底還有沒有碎屑,隻能把身子探過去,就這麼用手掌掃掃,從大腿根摸到膝蓋。
然後聽見李潯居高臨下的聲音:“你知道攝像頭拍下來咱倆這個姿勢像什麼麼。”
宋仰被一口餅幹嗆得差點兒當場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