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室的病房是三人一間,周旭和孫胖的床位相鄰。最裏邊的床位也躺著人,還有家屬陪床,宋仰在床底下找了隻方凳出來,趴在周旭的病床上,問他想不想吃什麼。
周旭說沒胃口。
孫胖在睡覺,他們輕聲聊著比賽的事情。
“你第一次比賽,能拿第四已經(jīng)很不錯了啊。”周旭說。
宋仰無聲歎息,拿第四就好像考試的五十九分,說出來丟人,想起來惋惜,屁用沒有。
點滴的流速很慢,從他們躺進來到現(xiàn)在隻輸?shù)舭氪有一大袋和兩小袋。
宋仰估算大約到十點才能輸?shù)猛辏聵亲饬藗充電寶充電。
八點多,個人賽的總決賽也結(jié)束了,病房裏又來了一撥人,不過因為太過喧鬧被護士長趕了出去。大夥坐在底樓的樓道裏,七嘴八舌地分析病因,繞來繞去還是繞迴了一早的包子上麵。
因為在孫胖他們之後,又有人出現(xiàn)上吐下瀉的情況,吳家年去問了幾個拉肚子的學(xué)生,早上都吃了那家店買的東西。
“後來還有誰出問題?”於慎微問。
“是體校的,不過他們學(xué)校近,直接帶迴去了。”
“肯定是東西不新鮮了。”
李潯沒有過多的參與討論,他屬於實幹派,直接上網(wǎng)搜食藥監(jiān)局的電話進行投訴。
吳家年問:“這玩意兒投訴有用嗎?”
“我沒試過,但肯定會有解決的辦法。”
李潯和電話裏的人磨了半天,說清楚事情原委,對方留下他的聯(lián)絡(luò)方式,說會盡快派人進行抽樣檢查,後續(xù)會再聯(lián)絡(luò)他。
事情至此,短暫地告一段落,後續(xù)的事情隻能等待檢測結(jié)果再處理。
明天還得比賽,領(lǐng)隊帶著一大幫毛頭小子出了門。
上車清點人數(shù)時,發(fā)現(xiàn)漏了一隻“猴”。
——三小時前,宋仰就留下過夜一事征詢了李潯的意見,但被無情反駁。
於是他決定另辟蹊徑,從領(lǐng)隊這邊入手。
剛才大夥說要啟程迴學(xué)校時,他躲在醫(yī)院樓下的一根梁柱後,看他們陸續(xù)上了車才掐準時間撥通領(lǐng)隊電話,避重就輕地說:“輸液得有人看著才行,我和教練輪流休息,我已經(jīng)幫他訂好房間了,今晚就住醫(yī)院附近,你們先走吧。”
外邊的天色已暗,領(lǐng)隊沒再打電話確認這件事情,而是讓司機發(fā)動,畢竟宋仰在人前就是乖學(xué)生的樣子,誰也不會想到好學(xué)生也會忽悠人,並且像模像樣,逮不出什麼破綻。
車尾調(diào)轉(zhuǎn)駛出視野,宋仰攥了攥拳頭,小聲地“耶斯”。
接下來就是要攻破李潯這邊的城池了。
李潯肯定沒有教練那麼好對付,他在樓下打了幾局遊戲,又點了份外賣,估算著校車已經(jīng)上高速了,才把食物的保溫錫紙扔掉毀屍滅跡,然後提著塑料袋上樓。
李潯一見到他就驚了。
“你怎麼還沒走?”
“我去買粥了,這周圍很多都是飯店,我跑了很遠,領(lǐng)隊他們挺急了,我就讓他們先走,反正你也在這邊,我就當(dāng)陪你們了。”
宋仰知道自己有撒謊就臉紅的毛病,所以剛才在樓下對著鏡子演練了好幾遍。
事情有因有果,還有時間線串聯(lián),再加上登峰造極的演技,成功把李潯忽悠了過去。
“那行,正巧我也餓了,有多的嗎?”
“有啊,我要了三份呢。”
孫胖已經(jīng)醒了,一聽見吃的,耳朵動了動:“是什麼粥啊?”
周旭一臉無語:“你還有胃口吃東西啊?”
“胃口當(dāng)然是沒有了,但我胃裏的東西都吐空了,不吃點墊吧墊吧,我腸胃受不了,我估計我都餓瘦了。”
宋仰:“……”
最後一袋鹽水掛完,護士進來給他們量了量體溫,倆人都有點發(fā)燒的情況,體溫偏高,不過護士說這是正常情況,明天起來再吃點藥就沒事了。
李潯問她:“這邊有沒有家屬可以睡覺的地方?簡易一點的也行。”
小護士神色為難:“不好意思啊,這個沒有的,這邊床位有限,要麼擠一擠要麼迴去好了呀,他們兩個肚子不疼就沒什麼大問題了,不用時時刻刻盯著的。你們是本地人嗎?”
“家住的有點遠。”李潯道了聲謝,轉(zhuǎn)頭詢問宋仰的意思,“要不我們就近開個房間?”
宋仰腦內(nèi)煙火漫天,強行壓製住上翹的嘴角,看似遺憾地歎了口氣:“那好吧,也隻能這樣了。”
李潯坐在凳子上,劃拉頁麵,宋仰的胳膊肘搭在他肩膀上指指點點。
他看到有間格調(diào)高雅的民宿房。
“這個環(huán)境看起來好高級,怎麼才三十塊。”
李潯點進去一瞅,一小時三十,還要額外收服務(wù)費。
略坑。
附近評分比較高的酒店此時都預(yù)約不到雙床房了,隻有單間,雙人床和情侶房可供選擇。
“這個情侶房看起來環(huán)境很不錯欸,這個床還是圓的,我還沒睡過圓床。”
這點李潯沒依他,最後選了個雙人床,因為他以前也因為好奇定過圓床,腿放不下,翻身還容易撞到頭。
酒店離醫(yī)院一公裏不到,他們直接用跑的。
雪已經(jīng)停了,路邊的黃楊樹上還殘留著一些積雪,路麵積水泛著光,像是剛下過一場大雨,空氣裏混雜著一股濕潤的泥土氣息。
倆人手長腳長,沒多會功夫就到了。
房間的格局和圖片上看見的一樣,進屋後左手邊是浴室,右手是衣櫃,往前是床和電視櫃,還有一個小陽臺。
這房間比宋仰想象中的還要小一點,但裝修得十分溫馨,牆紙是墨綠色的,花色有點英倫田園風(fēng),床頭還擺著香薰蠟燭,一進屋就能聞見椰奶的香氣。
宋仰宛如一個身處蜜月期的新人,和房間裏的一切拍照合影,九宮格一個連一個。
李潯衝完熱水澡出來,吹幹頭發(fā),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他還是繃著個小臉在修圖。
“怎麼跟個小姑娘似的,”李潯走上前,抽走他手機,催促道,“趕緊去洗澡了,你明天還想不想爬起來了。”
他順便掃了一眼手機屏幕,宋仰的九宮格c位是他坐在鏡子前吹頭發(fā)的背影,但因為光線不足的原因,拍得模模糊糊。
這條朋友圈還屏蔽了“家人”“親戚”這兩個分組。
“怎麼搞得好像咱倆是出來偷情的一樣。”
宋仰抓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我家裏人還不知道我加入校隊的事情,我和他們說我是和高中同學(xué)一起出去旅遊了。”
“那你不把我放出來不就好了。”
宋仰沒多做解釋,起身時,不自覺從他胸前掃過。
李潯穿著的是衣櫃裏的睡袍,大v領(lǐng),第一顆扣在胸下的那個位置,露出一片風(fēng)景絕美的三角聖地,一根抽繩鬆鬆垮垮地打了個結(jié)。這睡袍對於他而言太短了,袖子隻能遮住半截小臂,下擺就更別說了。
李潯甩出手裏的毛巾晾在他腦袋上,使勁揉了揉,咬牙切齒地催促:“趕、緊、的。”
宋仰嘿嘿笑,磨磨蹭蹭地從衣櫃裏摘下另一件睡袍,在鏡子前比劃了一下,他以為自己的情況會比李潯好一點,但沒想到這是件女款。
還是件性感有創(chuàng)意的女款。
後腰位置做了個開叉設(shè)計,穿上就跟爭奇鬥豔的紅毯藝人似的,露胸露腿又露背。
他翻來覆去,無從下手。
“這什麼玩意兒……”
李潯鑽進被窩,抬頭瞅了一眼他手上的衣服說:“你也可以選擇裸睡,我不介意。”
宋仰聽得小心髒砰砰跳,雖然他很期待和李潯能有赤裸相擁的一天,但真到了這一刻,還是扭捏得像個要上花轎的姑娘。
“但我介意。”
浴室裏的熱氣還未完全消散,宋仰進去時暖烘烘的,他對著鏡子刷牙時,意外地發(fā)現(xiàn)晾在毛巾架上的內(nèi)褲和襪子。
他瞳孔放大,含著牙刷探了半截身子出去確認:“師父,你沒穿內(nèi)褲啊!?”
“嗯,”李潯翻看著手機上的一些文件,“放裏邊可能晾不幹,一會兒你幫我?guī)С鰜頀炜照{(diào)底下。”
他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讓一驚一乍的小綿羊啞口無言。
宋仰退迴去漱了漱口,猶豫了好一會兒,又鑽出腦袋問:“那我一會兒也不穿褲子了?”
李潯覺得他什麼都要征求自己意見的樣子實在是好笑又可愛。
“隨便你,你想洗就洗,不想洗就明天再說,我沒那麼多講究,但是——”李潯敲了敲手機屏,“已經(jīng)很晚了,你最好能快點結(jié)束你的戰(zhàn)鬥,我睡覺被吵醒會有起床氣。”
宋仰光速從他眼前消失,緊接著,傳出來一陣清晰的水流聲。
李潯繼續(xù)瀏覽網(wǎng)頁,微信響起視頻通話的提示音,來電人是“老爸”,不過屏幕中央出現(xiàn)的是李初之肉乎乎的小臉。
“你怎麼還沒睡?”李潯問。
小丫頭其實是剛睡醒,頭發(fā)散亂地披在肩膀上,臉頰被房間裏的暖氣吹得紅撲撲的,她噘著嘴,一臉委屈:“我做了個噩夢,所以睡不著。”
“你做什麼噩夢了?”
李初之奶聲奶氣地抱怨:“我夢見你不要我了。”
最近李初之經(jīng)常做類似的夢,李潯心尖發(fā)酸,他大約能猜到是什麼原因,因為他小時候也有一段時間常做這樣的噩夢,不是夢見老爸不要他了就是爺爺奶奶不要他了。
現(xiàn)在想來,那段時間正是他對離異這件事情初步了解的階段,懵懵懂懂地獲取了一些信息,又不知道該怎麼解決,時時刻刻擔(dān)心身邊的人會一個接一個地離開。
李潯用溫和的語調(diào)安撫她:“夢和現(xiàn)實是相反的,放心吧,我不可能不要你。”
李初之問:“那你怎麼還不迴家啊?孫老師都放假了。”
李潯:“我前幾天不是跟你說過嗎,還要帶學(xué)生去比賽,過幾天就迴去了,你忘記了?”
正巧這時候宋仰從裏邊出來,問:“你在和誰聊天呢?”
李潯把鏡頭往浴室門口方位一扭:“你妹。”
目光掃過宋仰的造型時,他呆了一瞬。
其實宋仰穿得十分矜持保守,上身是自己的衛(wèi)衣,整條睡袍對折後係在腰上,遠看就像條開了叉的短裙,而亮點在他的雙腿上。
宋仰的骨架並不寬大,腿型細長,再加上沒什麼腿毛,看起來就像歐美女模。
男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是腿控,李潯由衷地誇讚:“你腿還挺長的。”
“遺傳我媽的。”
眼瞅著宋仰跪爬向被窩,李潯又跟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勾勾唇角,強忍著伸手拍一下的衝動說:“屁股也挺翹。”
“……”
宋仰小臉辣紅,慢慢吞吞地鑽進被窩,伸腿時不小心踢到某人的腳丫子。
此刻的他就像停留在葉尖上喝晨露的蜻蜓,一丁點風(fēng)吹草動都能讓他渾身戰(zhàn)栗,背後仿佛有對翅膀在撲騰。
被子有點窄,他進來後,李潯不得不往他身邊挪過去,說:““初之要跟你聊天,她做噩夢了,你哄哄她。”
他們的大腿幾乎貼在一起,宋仰感覺到他發(fā)燙的體溫時,就跟被雷劈了似的,一下坐直了。緊接著,他聞到一陣清新的薄荷味——來自浴室裏那支比較廉價的牙膏。
所有不起眼的味道與觸感一旦到了李潯身上,就會產(chǎn)生奇妙的化學(xué)作用,宋仰扯了扯被李潯壓住的一小截睡袍,蓋住自己的敏感部位。
他們輪流給初之講完了一則童話故事,李初之是睡著了,他們卻都過了生物鍾,和天花板上的吊燈幹瞪眼。
房間的隔音效果一般,偶爾能聽見走廊裏有人走動的聲音,以及窗外汽車駛過的動靜。
樹影張牙舞爪地在窗前晃動。
宋仰輕聲問:“師父……”
“嗯?”
“你也還沒睡著啊。”
“嗯,”李潯轉(zhuǎn)過頭,“你也擇床嗎?”
當(dāng)然不是。
主要是擇人。
“大概吧,”宋仰又問,“你平常睡不著的時候會幹嗎?”
李潯沉默了一會,笑出聲:“不能說。”
“有什麼不能……”宋仰反應(yīng)過來,熱得像個即將爆炸的氣球,激動地扯過被子蓋住大半長臉,“你好色噢。”
“你才色,我什麼都沒說你就往那方麵想。”李潯哼哼,“也不知道誰手機裏存了一大堆動物世界。”
“你怎麼還記得,其實那些我都刪了啊,不好看……”
“那就是都看過了。”
“啊!”宋仰狂蹬腿,在被窩裏扭成一條菜青蟲,“真沒你想的那麼誇張,我都好久好久沒看了。”
李潯抬腳過去壓住他的兩截小腿:“你別動,熱氣都被你拱沒了——你還用了沐浴露麼?”
宋仰僵硬的像個木頭人,連唿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他眨巴一下眼睛問:“你怎麼知道?有香味?”
“很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