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仰的耳朵可尖著,自動翻譯了初之的童言童語。
“師父,你……”
李潯炸毛,嗓門調老高:“趕緊吃吧你!這玩意兒得趁熱。”
宋仰再次張嘴。
“你不吃還我!”李潯作勢要搶,宋仰嗷嗚一大口,嘴巴撐成大嘴猴,李潯無意瞥了他一眼,再認真看一眼,沒忍住樂出聲。
這家配方是改良過的,裏麵放了很多料,一口咬下去,滿是培根濃鬱的煙熏香。宋仰餓壞了,將紙袋一撕到底,腮幫子被食物撐得鼓鼓的。
這是他這一周來吃得最香的東西。
天知道他前兩天有多想找李潯一起吃飯,可他慪著氣,拉不下臉,剛開始是為了那個名額憋屈,後來是因為私人感情。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何會變得如此矯情,非得證明點什麼才滿意。
灌餅外殼焦脆,軟硬適中,在齒縫裏久久留香,宋仰邊吃邊欣賞窗外的風景,腦海迴響著李初之的那句話。
明明是一樣的夜色,一樣的高樓,心境和兩分鍾前截然不同,他情不自禁發笑。
似乎每次都是這樣,明明因為李潯不搭理他難過到要爆炸,可人一出現,他又興奮得像炸開的煙花,什麼都無所謂。
他感受著心態的變化,不斷告誡自己,以後要大氣,一定要大氣。
一大一小吃得正歡,不知道哪裏冒出來“咕嚕”聲,宋仰側耳一聽。
“師父,你自己沒吃嗎?”
李潯“嗯”一聲:“買餅的那地方沒車位,又有交警巡邏,我怕被貼條,就買了倆。”
宋仰低頭瞧瞧手裏的餅,已經啃剩半個了,他扭頭看看初之。
初之愛吃肉,不愛吃素,吃東西前會把菜葉子摳掉,手裏那個已經被她糟蹋得不像樣了,並且這犢子還有點護食,哪怕是沒了肉的蛋餅,也沒有一點要貢獻出來的意思,小臉扭向窗外,裝沒聽見。
“要是你不嫌棄……”
宋仰話音未落,旁邊那位已經搶先:“不嫌棄。”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話說太急,李潯又補充:“我確實挺餓了。”
宋仰趕緊把帶肉的那麵遞過去,李潯一大口,他一小口,欲蓋彌彰地避開咬過的地方,可避不開生理上的愉悅。
他從沒見過李潯和誰共用一個杯子,同吃一份食物,他就是喜歡和李潯發生點不為人知的親密關係。
兩個人吃半個餅還沒後座那位吃得快,李初之吃飽喝足,歪著小腦袋睡覺,李潯把音樂關了,車裏一下變得很安靜。
宋仰把小丫頭的星黛露放在肚皮上,時不時揉兩下,小聲問:“你怎麼都不問問我這幾天為什麼沒去訓練。”
不提這茬還好,李潯又想起那天在樹後看見的畫麵,周遊輕撫著宋仰的後背安慰。
“你不是說上課忙嗎?”他仿佛喝了三斤老陳醋,意有所指,“難道是騙我?”
“沒……”宋仰低頭不語。
李潯看了他一眼:“是在煩惱要不要繼續練箭嗎?”
宋仰嚇一跳:“你、你怎麼知道?”
李潯勾勾嘴角:“笑話,我幾歲你幾歲?你心裏那點小九九我還能摸不透?”
宋仰他膽怯又心虛的小眼神一掃:“你一定覺得我很沒出息。”
這也正是他可以向全寢室乃至班上同學訴苦,卻一直不敢向李潯吐露心聲的原因,他不想被最喜歡的人瞧不起,更不想讓李潯覺得自己當初是看走眼了。
李潯反問:“那你會覺得我沒出息嗎?”
宋仰毫不猶豫:“當然不會!”
“那不就好了。”
“可咱倆高度不一樣,你都是國家隊的了……”
李潯笑著揉了一把他的腦袋:“有沒有出息也不是依照能不能進國家隊這個標準來評判的啊,你年紀輕輕,其實就已經擁有了最寶貴的東西,一切都來得及。”
“是嗎?”宋仰像根麥穗一樣垂著頭,“可我現在都有些擔心自己的未來像胖哥說的那樣,一事無成,反過來後悔今天所做的決定。”
“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麼,別老在意別人說的那些,他們是他們,你是你,誰都無法保證你的未來一路風光,不過我可以肯定一點,不管將來你進入哪個行業,都是一樣會遇到挫折的,你對這個行業的愛,決定著你所能承受的痛苦的程度。假如真的到了無法承受的地步,你可以轉行嚐試新鮮的事情,就像我一樣,曾經我也很難想象離開國家隊後的生活,但一切都沒有預想中那麼可怕,看著你們逐漸成長起來,也是一件讓我有幸福感的事情,相信你也會找到的。”
直到這一刻,宋仰才真正感覺到李潯是個和他有十二歲年齡差的男人。
這些話淺顯易懂,卻不是同齡人會告訴他的。
宋仰:“你真會安慰人。”
李潯笑笑說:“在做決定以前,首先你要問問清楚你的內心,究竟在期待什麼,恐懼什麼,以及你到底有沒有在嚐試著克服這些恐懼,還是任憑它們不斷發酵,吞噬掉你的熱情。”
宋仰被他問得有些心虛。
“如果你真的已經努力過了,可情況還是那麼糟糕,練箭帶給你的痛苦遠大過快樂,那就先歇歇……”
宋仰想起自己在高鐵車廂裏做的那個夢,驚恐道:“你下一句該不會要接‘以後別叫我師父’了吧?”
李潯彈了他一個大腦崩:“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話我認你當徒弟第一天就說了,你忘了?”
宋仰嘴角勾起一點弧度。
他哪能不記得。
李潯一板一眼地同他分析:“我知道你現在麵臨著很大的學習壓力,這壓力有一大部分都源於你父母對你的期望,你有沒有想過跟他們坐下來,心平氣和地溝通一下?試著告訴他們你的喜好,追求,而不是一味地隱瞞和逃避。實際上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有時候反而會讓矛盾擴散。”
“在我看來,叔叔阿姨有學識有閱曆,都不是愚昧到無可救藥的人,隻是習慣性地保護你,避免你受傷,如果你真心誠意地向他們表達你自己的想法,我想他們會嚐試著理解你的。”
宋仰點點頭:“我會的,不過我媽這個人特固執。”
“但你要相信,他們足夠愛你。”
宋仰感覺到了滿腔的熱度,轉過頭,一眨不眨地盯著李潯的側臉細瞧。他的話並不高深,卻盛滿溫柔,一點也不像個成天和弓箭打交道的運動員。
“師父……”宋仰小聲誇,“你真厲害。”
“嗯?”李潯一挑眉,“哪裏厲害了?”
宋仰拍拍自己胸脯:“跟你聊完我的心情舒暢很多!”
李潯還惦記那件事,嘴裏仿佛含著片酸檸檬:“那也沒見著你第一時間來找我。”
宋仰的指尖繞著兔耳朵,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我怕你嫌我煩……”
“你對我的信任隻會讓我感到幸運。”
李潯語氣溫和,態度真誠,宋仰感覺自己要融化了。
難怪這男人老是被人惦記。
他偷瞄李潯,忽然對“賊心不死”一詞有了更深刻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