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早,宋仰被腕上的手環振醒,他習慣性一摸枕邊的手機,發現已經自動關機了。
他不記得自己昨晚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隻是隱約記得李潯說要去上個洗手間,之後就困得不行了,也沒等到李潯迴來。
他給手機續上電,第一時間點開微信,有個小紅點。
是李潯發來的一句——醒了沒?
宋仰頓時笑出來。
眾所周知,這一類毫無意義的疑問句都可翻譯為——我想你了。
沒想到李潯比他還心急,估計一晚上都沒睡好吧。
宋仰還沒來得及迴,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誰?”他邊走邊問。
吳家年:“我!
宋仰揉著迷迷瞪瞪的眼睛開門:“怎麼了?”
“沒什麼,你起了就行!眳羌夷昃驼驹陂T口,沒有進門,小聲嘀咕,“潯哥一早打我電話,說你手機沒電了,鬧鍾響不了,讓我把你喊起來……莫名其妙的,他怎麼知道你手機沒電了?”
原來是這樣。
宋仰詫異又心虛:“不知道啊,估估估、估計是打我電話沒打通!
吳家年笑著,用怪異的聲音模仿他:“咕咕咕咕,估計是沒打通……”他一點點前傾,瞇起雙眼:“你倆絕對有事!
宋仰倒是希望真有事,可惜他和李潯的關係,比食堂的青菜豆腐湯還清白。
基地的訓練任務比在學校繁重許多,除了午休間隙和晚上十點以後,他們幾乎沒有對上頻道的時刻。
李潯所在的北京隊,每周隻有一天休息,且隊裏有嚴格規定,職業運動員不得私自外出。
於是乎,一直到宋仰開學報道,備忘錄裏那條和李潯一起旅遊的心願也沒能達成,更別說在機場信誓旦旦的“下次一定”了。
他壓根連李潯的影子都摸不著。
秋天是各省市舉辦運動會的高峰期,李潯剛歸隊不久,得打比賽找手感,也得刷世界排名榜的積分,就跟明星接商演似的,世界各地到處跑。
九月上旬在成都,下旬飛香港,十月份又去德國柏林參加世界賽。
他們在微信上的聊天頻率也越來越少,有時候互道聲晚安就沒了。
不過作為同行,也作為未來的老公,宋仰還是很理解和體諒李潯的。
他清楚比賽期間的忙是有多忙,訓練的累是有多累,所以很少發消息打擾李潯,也不想李潯因為任何事情分了心。
對於戀愛這事兒,他也逐漸改變心態。想要媳婦兒,不能總等著人從高處下來,他得學會逆流而上。
十一月中旬,各地入冬,氣溫直線下降,寒風刺骨。
到了休息日,同學都窩在寢室不願出門,隻有訓練館還是鬧哄哄的。
大家圍坐在一起,商討下周舉辦的室內射箭公開賽的事情。
領隊翻開手裏的資料本:“我這幾天查了一下,去年參與室內賽的國家一共17個,有近500位選手參與,今年是在澳門舉辦的,氣溫正好,我想參賽的運動員隻會多不會少……”
雖說是世界賽,但這個世界級和世錦賽、世界杯、奧運會還是有一定差距的,大多都是一些有全國賽經驗的新人試水找感覺,很少有老將參與。
劉教練說:“去年殺出的一匹黑馬是韓國小將安誌宇,十八歲,把iws係列賽的冠軍選手austin給幹掉了。”
宋仰小聲地“哇哦”一下。
austin是幾年前在世界杯巡迴賽上贏了李潯的美國運動員。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austin今年也得有二十六七歲了,大賽經驗肯定豐富,居然被一個剛成年的比下去……
無法否認,韓國在射箭這項目上還是有著絕對性統治力的,就好比我國的乒乓球一樣。
宋仰依稀記得李潯在上課時說過,韓國運動員幾乎都是從小學開始學射箭的,單在這點上,我們國家的運動員就已經落後一大截了。
劉教練說:“今年原本有場青奧會的,但安誌宇年齡超了,輪不上,我估計他還會再來一次!
宋仰的指腹頂開筆帽,又按迴去,眉頭緊鎖。
吳家年挨過去小聲說:“你第一次比,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放開了打就行,反正也不是衝著名次去的!
宋仰:“不衝名次衝什麼?”
吳家年半張著嘴,對上宋仰淩厲的,鬥誌高昂的眉眼,“經驗”兩字在舌尖滾一圈,又落了迴去。
“總之別太緊張就行了!
“嗯。”
港澳通行證是一個月前就辦理好的,會議開完的第三天,隊伍就出發了。
這次比賽,t大隻有於慎微和宋仰一起參加,掛在南城省隊的名下,吳家年在選拔賽時發揮失誤,是替補隊員。
由於經費限製,領隊定的是特價航班。
原定時間是下午三點起飛,六點抵達澳門機場,可因為天氣影響,航班一直延誤,大家在候機大廳坐立不安,生怕錯過明天的比賽。
於慎微抱怨道:“為啥不多訂一天的房間?”
還能因為啥。
窮唄。
賽委會隻報銷比賽期間的食宿費用,超出部分自理,那麼些人,在澳門多住一晚都夠買幾套好點的裝備了。
晚上七點,廣播裏終於響起班次起飛信息,大夥終於不再抱怨,依次登機。
然而上了飛機,宋仰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如坐針氈。
特價航班的機艙較小,座位挨得近,還不能調節靠背,宋仰腿長,膝蓋直接頂在前座的靠背。
最可怕的是座椅角度幾乎呈九十度,個矮的還能趴小桌板上瞇一會兒,可他這種身型的,想要睡覺就隻能跟個木乃伊似的幹坐著,肌肉完全無法鬆弛下來,簡直比坐高鐵還累。
中途,飛機遇到強氣流,如此龐然大物在漆黑的天地間也顯得微乎其微,兩片機翼抖得跟振翅的蝴蝶似的,宋仰被顛得頭昏腦漲,腹中有股酸水一次又一次向上湧,每一秒鍾都是煎熬。
沒多久,身後傳來便傳來嘔吐聲和孩子的啼哭聲,他扶著椅背,咬牙憋著,可在飛機打彎傾斜時,終於憋不住,撕開垃圾袋一頓狂吐。
坐在後邊的教練聽見動靜,伸長脖子擠到座椅的縫隙間問:“沒事兒吧,要不要紙?”
宋仰應了一聲,可就當他伸手想拿時,又一股酸水向上翻湧,這一次,他連消化到一半的晚飯一起吐了出來。
坐他邊上的乘客幫忙拿了紙巾。
他慘兮兮地抬頭,麵色慘白,兩條胳膊都在發抖。
聽見廣播裏響起準備降落的提示音,他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下飛機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大夥包車前往民宿。
澳門的冬季像南城的春季一樣,是溫暖的,夜空綴著幾顆星星。
宋仰蔫了吧唧地趴在半開的車玻璃上吹風,腸胃的不適感已經消退,但在飛機上吐到虛脫,他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
他隨手拍了張街景照發給微信置頂那位,把一路上無處傾吐的鬱悶也統統倒給他。
【宋仰:我都快把隔夜飯給嘔出來了。】
【李潯:摸摸毛。】
【宋仰:當時飛機抖得好厲害,我還以為我就要交代在這了!
【李。旱満z千年呢。】
【宋仰:那要是我真的死了,你會難受嗎?】
【李。耗阏f呢?你發個燒我都跟著難受好吧!
宋仰傻笑起來。
【宋仰:怎麼個難受法?你會哭嗎?】
他從沒見過李潯為什麼事哭過,也很難想象。
過了一會兒,手機振了振。
【李。壕拖袷ゼ胰四菢。】
宋仰鼻子一抽。
車內黑漆漆的,隻有屏幕散發出光,照亮他那對晶亮的瞳仁。
【宋仰:你這會兒在幹嘛呢?】
【李潯:剛洗過澡,準備睡覺了!
【宋仰:好,那你早點休息。抱抱.gif】
【李。罕П.gif】
車子抵達民宿已是深夜,大夥都餓壞了,放了行李出門覓食。
他們定的這地方有點偏,走了半公裏路,周圍還是一排排居民樓,隻有一家很小的便利超市亮著燈,而且這地方的生意大概不是很好做,貨架的某些角落已經攢了層薄薄的灰塵,東西也沒備充足。
宋仰挑了些日期新鮮的酸奶、果汁和泡麵,轉頭發現吳家年還在玩手機。
“怎麼不挑啊,還在跟女朋友聊天?”他問。
還沒來得及看清聊天對象,吳家年已經將屏幕鎖了。
宋仰小聲地“呿”了一下。
澳門的物價對於學生黨而言有些偏高,大家隻買了一點充饑的速食品就迴去了。
宋仰和吳家年一個屋,兩床狹窄的床鋪中間隔著一條一米寬的過道,簡直和家裏一模一樣。
他又不可抑製地想念起李潯了,想念和李潯晨跑的時光;想念李潯給他煮的夜宵;想念李潯身上好聞的味道。
他算過日子,到今天為止,他和李潯已經有115天沒有見麵了。
照這樣下去,他們就是下一對牛郎織女。
他歎了口氣,拆開一罐方便麵,趁著煮熱水的功夫衝澡。
等他從浴室出來時,發現吳家年人不見了。
他以為吳家年是到別的房間上廁所了,沒想太多,坐在床沿上等泡麵煮開。
大約半分鍾,有人敲門,緩慢而有力的節奏。
“來了……”他慢慢吞吞地趿著拖鞋往門口挪,房門打開的瞬間,他瞳孔放大。
一股熟悉的體香撲麵而來,他欣喜若狂地撲進對方懷裏,驚喜到說話都帶著一點點哭腔:“你怎麼來了!來也不告訴我一聲!
李潯一周前聽說宋仰要來這,就已經有了打算,他定了和宋仰他們同一天的飛機,風塵仆仆趕來,襯衣皺著,頭發也有些散亂。
他輕輕吻了吻宋仰毛毛躁躁的發絲,笑著說:“想給你一個驚喜。”